第三百九十章 稻基魚塘的實戰

  城陽心中無限悵惘,陪伴她的了妄禪師突然念叨了兩句詩。

  「入蓮池,折桂枝,芳袖動,芬葉披。」

  城陽當然知道這兩句沒頭沒腦的詩從哪來,這兩句詩後面還接了一句「兩相思,兩不知」。

  她笑道:「和尚你錯了,我不是不知,他也不是相思。」

  了妄自忖自己不如城陽知道得深,便道了歉,又請城陽協調寺廟搬家的事。

  在繁華紅塵大都市裡開寺廟嘛,一定要和鄰居相處得來,不然凡塵俗世都夠喝一壺的,還參什麼禪?

  城陽在酉禪寺聽了一會兒沙彌尾唱的經筵,取的是本土化了的佛教故事,又陪小朋友們玩了一會兒遊戲,臨走給他們每人都送了一盒茶餅,這方趕著夕陽落山前回城。

  去時心事愀然,來時山色正好。

  自從李咎發力在奔民生經濟之後,金陵城的日子更加好過了。

  之前富是富著,富在商人,富在豪強,底層百姓才被洪水肆虐了一番,又沒有新的生計,哪還有日子過?

  直到李園的產業逐漸轉移到金陵,那才漸漸地紅火了起來。

  因此城陽沿途所見,平民之家早已和她剛來金陵時所見的大不一樣。

  城陽不大愛和命婦交際走動,金陵周邊卻來了許多次,算得上親眼看著金陵的百姓翻身的。

  酉禪寺一行讓城陽的心靜了下來,沿途看著百姓之家和樂美滿的樣子,對比其他地方貧苦落後的情形,則讓城陽產生了一種「即便今生摸不著新世界的大門,倒也不虛此生,也不枉費李伯休的努力爭取」的感覺。

  李咎都會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暫時與現實妥協,她又有什麼好矯情的。

  事實證明,李咎的妥協很有意義。

  不論是尹州的經濟作物種植,又或是金陵花圃的繁榮,至少客觀上都推動了富豪之家霉在庫房裡的金錢進入市場。

  甭管這錢從哪來,又會被誰收走,反正它被投進了流通,投進了流通就一定不止用在了一個環節里,大面上講,財富增加了。

  財富總量增加了,參與生產的人,就算被拿走得再多,總會跟著漲一點錢。

  可能原來一年生產五十兩銀,被拿走八成還剩十兩,現在一年可以生產五百兩銀,被拿走九成,還剩五十兩。

  是被剝削得更狠了,總歸是得到得更多了一點兒。

  李咎於是忍了下來,只要百姓能學到技術和知識就行,保持著與生產力同步進步的步調,就能保持自己的先進性,以後的事,那就不是一兩個人說了算的。

  金陵-青山一代的人們還在欣喜於自家逐年增長的收入,暫時還想不到李咎在計算那麼久遠的未來。

  李咎往返金陵、青山時基本都會借宿在各個村落中最貧苦的人家中,一是為了幫襯一手,二是為了近距離切實體會這個年代的沉底人家的苦難,他得時刻警醒自己不能脫離了這個階層。

  其實這樣的人家還有個屋子,還有幾畝薄田,遠不算是大雍的最底層。

  大雍的最底層是連立錐之地都沒有的流離之人。

  在青山,這樣的人被收編起來,按照他們的能力分配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好歹能有個遮雨的瓦片、避寒的單衣。

  但是其他地方還沒進展到這個程度。

  也就金陵好一些。御史岳老相公到達金陵後,金陵官場的風氣為之一新,又有城陽等人表率做得好,於是近些年來沒少施粥放賑,濟貧處也陸陸續續增加了好幾處,這才讓金陵城流浪在街頭的乞兒孤寡少了許多。

  李咎能為這些人做的也就是儘可能多想點給他們增加收入的辦法。

  大多數時候還是有用的。

  如今江南半壁江山的女子織布都用飛梭,為大雍的海貿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有些靈巧的姑娘,特別是何藥娘這樣出身在工匠家庭的姑娘,即便自己不會紡織,看著親朋好友紡織也搞懂了飛梭的原理,她們便能將工匠的長處與飛梭的長處再碰撞一次。現在市面上已經出現了三代飛梭,布匹的寬度和牢固程度都已經能趕上現代的未經特殊處理的純天然棉麻布,而織布效率更比一代要高三倍。

  手巧又心思敏捷的姑娘們給織機裝上了踏板,徹底解放雙手。當織布機開動時,一雙雙被生活磋磨得十分粗糲的手就在縷縷絲線中穿梭,仿佛起舞的蝴蝶。

  這兩年李咎很是督促了一番修路,去年來還有有軌車道陸續鋪設,青山-金陵加海港這麼大的一片區域,頓時繁華如長安的漕運渡口一樣。

  城陽從一片生機勃勃的村落中穿過,雲夢兩道派來的使者也在一個村落一個村落地追尋著答案。

  李咎當年在皇莊實驗的稻基魚塘、稻基蟹塘已經在一定範圍里推廣開了。稻花魚稻花蟹已經是人們餐桌上日常可見的食物。

  雖然魚蝦蟹貝並不被視作正經肉菜,然而它們提供的蛋白質,對人體的發育,特別是對小孩兒智力發育尤為關鍵。

  聰明不聰明的短時間內看不出來,不過聰明的小孩兒多數有更強的好奇心並且更加好動,這是外顯的。外顯出來,便是常吃熟魚熟蟹的小孩兒,似乎要健康、活潑不少,嬰幼兒的存活數量也多了一些。

  武州、藩州的使者逐家走訪時,當地的農戶或多或少都提到了這些區別。

  最先拿到了飛梭,皇莊的技術員推廣稻基魚塘時最先報名的雙埡村錢八月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錢八月遇到李咎時,正是最艱難的幾天。家裡沒有存糧,又逢陰雨天,兒子在外面打短工掙命,他在家重病。

  李咎和啞巴在他家借宿了一晚上,幫他請了大夫,還給了鄰居一碗糧食請鄰居照顧他。李咎留下了一個睡袋和幾個罐頭給錢八月續上了命,李咎走前還給他補好了屋頂、房門、牆壁,幫他把菜地收了,柴火和飲水都打好了。

  就靠著李咎的善意,錢八月活到了兒子回家。父子兩人後來就開了兩畝河邊的灘涂荒地,艱難為生。

  後來村里來了幾個李家實驗田教人搞稻基魚塘的農民。村里別人都遲疑不敢學,錢八月聽說這什麼「稻基魚塘」是李咎一手主持的,沒有二話,直接給自家所有地都安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