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陽接到書信和聖諭,驚了一跳,差點沒繃住表情。
稍微平復一陣後,城陽便去了存放賞賜的地方,先將衣料、珍藏等看了,確認沒什麼問題更沒什麼忌諱;再看了賞賜的府邸的位置,恰在隔壁,也是個極好的院子;最後城陽向那宣旨的禮部官員問道:「皇后殿下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但不知帶來的人在哪裡,我先看一看,和她們說說話,才能回了話。」
禮部宣旨的官員來了三人,此外還請了尤南作為宣旨的使者,一共四人,算扈從者有十二人,再加上侍衛和僕從,算上賞賜的女子、侍衛,總計是六十九人的團隊。
他們出發前,帝後各有囑託,城陽一問,禮部官便知道是為何事,忙叫人將那三人叫來梳洗,好去正房裡謁見城陽。
三人中一人是侍衛,姓魏名拱字嘉梁,籍貫在雲夢南道,今年二十出頭,乃是禁衛三大營的京營中一名小教習。今歲陛下祭祀宗廟時恰好他值班,陛下見他容貌端正,一時喜歡,問他是哪裡人、多大了、如何到的這裡等等。魏嘉梁對答如流,卻又不賣弄顯擺,是個實誠孩子。
陛下正在為李咎挑選侍衛,太親近的他不想派去鄉下,不太親近的又信不過,實力太強了是浪費人才,實力不強不一定能圓滿完成任務。正是在糾結時,恰好就遇到了這麼一個本身是南方人,只見其儀表堂堂,談吐穩妥,進退得宜,正是合用。
魏嘉梁又是禁軍京營小教習,意味著他本身清白(政治素質過硬),忠心天子,有武力又不過分出挑。當時皇帝陛下就問他願不願意遠走他鄉執行一個十年二十年不一定能回京的任務,魏嘉梁不問因由,只回了句「但從命」。
皇帝陛下立刻給他升官到從六品教習,調任到金陵府軍中掛名,讓他擔任新封的豐穰侯侍衛。
這人沒什麼好說的,行伍出身,氣質與李咎有三分仿佛,其沉默寡言卻不下啞巴阿大,問一說一問二說二,不問的一個字也不說,堪稱惜字如金,然而他回答間毫無停頓、滯塞,可見其實在作答時他已有了成算,非是木訥草包,確實是不愛顯擺的緣故。
城陽感覺這人是李咎比較喜歡的實幹人,話不多說就是幹活那種,沒什麼可挑的,就只囑咐了一句:「我料定陛下必有託付,你好生幹著就是了,我亦無他話可敘。只是將來你若有其他打算,務必先問問你這一身武藝忠心,到底是為了什麼人,又到底是為了什麼心。」
魏嘉梁答了個「喏」字,城陽就讓他退下去自行安頓。
那兩個宮人則是一起來的,一個名叫紅蕉,嶺南道人士,年紀二十二,身形頎長纖細;另一個叫藍錦,是蜀中人士,年紀二十三,嬌小玲瓏。二人俱是貌美如花,眉目含情,言語含笑,紅蕉靈秀淡雅,藍錦柔婉嬌媚,令人一見就心生歡喜。
皇后殿下挑選這兩個姑娘真的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既考慮了姑娘的籍貫,又考慮了李咎的喜歡。
城陽照例問了問情況,紅蕉和藍錦都讀過些書,這次南下前皇后殿下還讓她們閒了時多看看書本,因為李咎喜歡好學的人,故而兩位姑娘言語舉止都和尋常宮人不太一樣。
再看性情,紅蕉內斂些,藍錦嬌憨些,二人倒是都比魏嘉梁要活潑許多。紅蕉起初是怯怯的,習慣了之後也漸漸顯出她的內秀和談吐來。
城陽看不出她倆有什麼不妥,只是憑直覺感覺李咎不會喜歡這份「禮物」。
他若是只喜歡美色,只喜歡讀書識字,只喜歡溫柔解語,他早把趙三九娶了,還能放三九出來闖蕩?
城陽給她們每人一些賞賜,也讓她們去休息了,隨後她更衣召見了負責押送這次賞賜的官員中的內務司主簿,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說:「別的都可,只是兩個側室有些不妥。我今兒就給皇后殿下寫信,請殿下做別的主意,兩位姑娘暫且留在我這裡。你們是先行去青山城宣旨,還是等殿下確認更換侍女後再一起送去?」
這事比較重大,內務司主簿不能做主,也不敢做主,他只能做個傳聲筒,便將公主的意思傳達給禮部宣旨官員知曉。
走官方驛站快馬傳遞,書信往返至少也需要二十天,城陽等得,宣旨官卻等不得。眾人一致意見,橫豎李咎要來金陵接旨,先請他來,這一路慢些走,總得十四五天,如此差值就不過四五日,想必是能等的。
眾人商議妥當後就散了,城陽連衣服也不及換,先回房給皇后殿下寫了長信,闡明為何這兩個上上人選並不適合作為賞賜給李咎。
「其一者先生不喜美色,自誓必以一知己為妻,絕無二色;其二者先生不喜以人為禮物賞賜;其三者先生事必躬親,未嘗蓄僕僮奴婢,先生尚且如此,何況其妻妾乎?紅蕉藍錦雖好,非其人也。」
寫完為什麼不行,城陽猶猶豫豫地又加了一段私人的話:「果有操持家務、命婦往來之憂,不若賜掌事媽媽為規勸。兒忖度其人,未嘗知內闈亦有事也。」
寫完這些,前後增補上問候父母、弟弟妹妹的內容,再增加了一些近日行走所見的趣談故事,再加了些添置的本地土儀,到傍晚時分便交予捷足送去了驛站。
送走了捷足,城陽又請來了三九吃飯。城陽在青山養成了一日三餐的習慣,晚上這頓一般是在申時進行,吃完了還能趁著餘暉在花園裡走動走動,消食散心。
自打從青山回來,城陽每常叫人一起用膳,來的多是與她交好的女子,三九來的最多,大家都習以為常。
這日城陽叫了三九來卻不只是吃飯說話這麼簡單,還有給李咎的賞賜的事情。
因為二人親如姐妹,城陽也就不多隱瞞了,便將朝廷賞賜中有二位側室的事情說了。
果然三九也回說:「這可難為我家老爺了,他那裡是肯納妾的?平時他總說娶妻也好納妾也罷,總得兩廂情願,兩相愛慕才行。若是女子不愛他,他卻占有那女子,則他自愧如禽獸行;若是女子愛他,他卻不愛那女子,則他又何必勉強自己?且既然兩相愛慕,必是二人一心,絕無他顧,又豈容他人分割?故必得一知己相慕方得始終。好殿下,此事還請公主殿下協助迴旋一二,莫讓京里惱了我們老爺。」
城陽忙道:「我哪能不知道這個?已經寫了信回去請我母親另做安排。那兩位姑娘都是極好的,若是你家老爺喜歡,聘娶回去也是正理。若是不問一聲就塞了過去,反而不美。我因想著,等我母親回信來了,或可請你將她們帶了去,先念兩年《百家雜學》,果真和你家老爺成了知音,倒是美談一件。」
三九不知想到了什麼,倏爾一笑,沒說好壞,道:「且等朝廷的安排。依我說,老爺一向以人為人,對于贈妾、買人的事兒可謂深惡痛絕。兩位姑娘被當成物件般的送過去,放也不好放,收又不能收,說不定還要因為她們的輾轉生出一番大道理來,於世俗又有相悖,那才難辦呢。」
城陽深以為然,倒沒再提讓三九帶走紅蕉、藍錦的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