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南下前的準備

  京城裡,負責皇族事務的內務、宗正司以及禮部在正月就已經開始忙碌了。

  公主和駙馬啟程時間暫定在三月,表面上只是因為感夢所以去祭拜祖先而已,實際上公主會在金陵住一到三年,中間還涉及到如何低調地處理掉這個婚事。

  皇帝很強硬地要求收回楊小少爺的一切因為駙馬身份而獲得的特權,包括不限於他的「德玢侯」封號、宅院、田地,為了給他抬身份而賜給他母親的一品誥命等。

  臣下們為此焦頭爛額,還不敢抱怨。如果惹毛了楊太傅、激起士林的怒火,把事情鬧大了,導致公主和離一事進行得不順利,恐怕皇帝能把他們的腦子擰下來。

  還好皇帝掌握了駙馬最大的把柄,就是劉善兒姑娘了。

  駙馬養個通房不算什麼,公主遲遲沒有消息,駙馬找妾室生子,雖然不光彩,但是大家都可以理解。頂多就是公主這個身份在上面,顯得駙馬冒犯了她。然而往前追溯,歷朝歷代所有公主和駙馬的婚事就是這樣的。不**主能不能生,駙馬都可以納妾,並且妾室的子女一概記在公主名下。就算公主死了也一樣,公主死後駙馬的妾室所生育的子女依然在禮法上屬於公主所出。

  最大的問題按嚴重程度順序排列是:駙馬納劉善兒屬於強納,劉善兒自己不願意,劉善兒咬死了自己是被逼無奈,則駙馬此舉算qiang(防)jian;駙馬納妾一事未稟告公主知曉,往小了說不算什麼,往大了說是不敬;在公主明確拒絕承認劉善兒的孩子的前提下,強行把這個孩子栽給公主。因為就算禮法上妾室所出子女都屬於公主,那也只是禮法上,並不代表事實上就要把孩子硬說是公主生的。就像宮中所有皇子皇女都稱呼皇后為「母」,然而大家都知道只有城陽公主是皇后所出。駙馬和楊夫人的這種硬栽,往小了說是不敬,往大了算是混淆血脈。

  劉善兒必須活著,還必須活得好好的,還有那個主動宣揚公主懷孕的嬤嬤,也必須活著作為人證。

  這時候才顯出公主之前的善良和仁德有多重要,她的「高抬貴手」,保下了兩個至關重要的證人。

  不算公主出行必要的儀仗和行李,皇帝陛下和皇后私下給她塞的已經有三十輛馬車之多了。光看四季衣裳、鞋襪,就裝了滿滿八輛車。小點心小零食之類的沒有準備太多,路菜油鹽都大,口味一般,不值得多費心思,還不如通知各個驛站提前準備好當地的好吃好喝等著公主去。

  公主的大宮女喜晴這幾天真是應了名字,喜氣洋洋地指揮著收拾公主的妝奩等物。

  城陽每天除了帶妹妹們看書,回到寢宮也一樣看書。

  不僅她自己看書,劉善兒也被她強制按在書房看書。劉善兒本是小家碧玉,不愁吃喝,但也沒上過學,真的只認得些常見的字。後來被楊夫人收養後她才在楊夫人的安排下學了些詩詞歌賦彈詞小曲,卻是為了討駙馬的喜歡。

  直到被索進宮,在公主寢宮安頓下來了,劉善兒才認認真真學了些正經文章。城陽見她本質還算聰慧,閒了時也教她讀書以作消遣。

  劉善兒本質上懦弱善良,成為公主婚姻里的一粒沙已經讓她羞憤欲死了,現在得了公主一對一教書,更是感激涕零,恨不能以「師」呼之。可惜者她覺得自己身份低微,又讓公主陷入和離的大風暴眼兒,滿心都是愧疚,那一聲「師父」,完全說不出口。

  城陽看在眼中,卻也不以為意,她又不是為了劉善兒的感激和愧疚才教她的,只不過是她恰好知道,劉善兒恰好不知道。不僅善兒,就是其他宮人太監也是一樣。

  教人讀書,比其他事情有意思得多了。一個個蒙昧卻渴求明理的人接受知識,曾經昏昧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晰、明亮,這樣的成就感挺好。

  喜晴清點著公主的物件,她本就識字,現在學了一套編號、等級的方法,管庫房更加得心應手,對於公主的一切事物也體會得更深了。

  只見她點完公主的擺飾,將冊子一攤,坐到外間的花墩子上生悶氣去了。

  城陽正歪在榻上曬太陽順便看書,抬起眼看了看外間影影綽綽的人,道:「喜晴,你怎麼了?」

  劉善兒見她們有話說,很乖巧地站起來,退到另一間屋子去了。

  喜晴氣呼呼地走進來,往城陽旁邊杵著,將冊子一翻,道:「這是不點不知道,一點嚇一跳。主人陪嫁的珠寶、緞子等物,好些都已經被那位拿去用了。她還真厲害,專挑沒有打御用銘文的去拿。」

  喜晴口中的「她」當然就是指太傅夫人了。

  城陽接過冊子看了看,笑道:「那位曾經是我的婆母,用我的東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當這幾年,多謝她照顧了。只是這個壽桃,那個送子觀音,還有那個珍珠帳,這三樣是我平時就比較喜歡的,必須要回來。」

  喜晴笑逐顏開:「好的好的,主人,我剛才就怕您因為顧念那位是婆母,就這麼息事寧人。」

  城陽道:「婆母若是真的用愛護晚輩的態度來對我,我也會用敬重她的態度去對她。既然她做不到,那我也沒什麼必要繼續巴著她。」

  皇后親自來看城陽這裡的收拾進度,一進來就聽見城陽的話,冷笑一聲道:「我還當你針戳都不知道疼呢!原來也知道什麼是你來我往!」

  「阿母。」城陽放下書站起來,先拜了一拜,然後取代幼榮扶著皇后的胳膊,陪著她往裡頭走去,「我知道您暗指的是善姑娘,我還是那句話,她是真的受害人,我不能再加害她,我可以不喜歡她,但不可以再因為私心去折磨她。」

  皇后道:「你到底從哪學的這些歪門邪說?你是公主,富有天下,城陽三千里地都是你的封地,京畿萬戶都是你的食邑,你應該活得隨心所欲!你爹和我,唯一的心愿——至少是我唯一的心愿,只是你今生快樂而已!」

  「我很快樂。母親。」城陽沒有說出來她到底和誰在探討那些問題,而是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有好多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我都想明白了。我養尊處優,錦衣玉食,駙馬……楊公子他們是現在我眼裡了,然而也只是可以輕鬆隔開的蒼蠅而已。與其說是他們讓我不開心,不如說他們讓我困惑了。我曾經好疑惑呀,為什麼我是這樣的我,卻配了那樣的丈夫?世上其他的女子,除了阿母和諸位娘娘意外,她們的婚事豈不是更加為難?直到我想通了,才覺得放下了一個心結。這都是……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