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看破也說破

  陳妃聽見陛下主動提起了江南尤家的五姑娘,覺得機會終於來了,便裝著好奇,問道:「尤家的五丫頭?啊,是不是前禮部尚書尤相公家的姑娘?」

  皇帝陛下道:「是啊,你問這個做什麼……我想起來了,你是江南人?」

  陳妃道:「正是,妾是嶺北道人。和金陵也就十來天的路程吧,若是走海路,順風順水的時候,還要更快些。」

  皇帝陛下點點頭,嶺北道,瞬間沒興趣了,還是淑妃那個淮南道的好。

  陳妃繼續興致勃勃地說:「說到這尤家,妾最近聽說了一件新鮮事,也是和採選有關的。」

  皇帝陛下瞥她一眼:「想說什麼就直說,不必這般遮遮掩掩,有點難看。」

  陳妃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妾不知道陛下會不會想聽嘛,不過妾是想說,怕陛下被人矇騙了去。這個尤相公啊,家裡有個四姑娘,是五姑娘的姐姐,也應該在採選的名單上。聽說刺史報了這位姑娘,可是她卻被一個叫李咎的當地財主搶奪回家了。」

  皇帝陛下差點沒忍住把喝到一半的一口茶吐出來,他將茶盞隨手一放,一個小內侍忙湊上來接過去,只覺皇帝陛下放茶盞的動作很重,這讓他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一無所知的陳妃。

  皇帝陛下道:「外頭的和你說是李伯休搶的人?」

  陳妃笑道:「可不,妾還不信,但是如果採選人里果真沒有四姑娘,就該是真的了。懷嘉陳家還說這個李咎還哄抬糧價……」

  陳妃把書信里的事添油加醋地複述了一遍,然後眼巴巴地看著皇帝陛下,指望他能說點什麼。

  皇帝將手一伸,恰好落在豐年胳膊上:「走吧,回宮。」

  這個回宮當然是回皇帝自己的寢宮,甘露宮。

  陳妃一臉懵,剛剛不還是好好的,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奏陳還沒看完就走了?

  她忙跟上皇帝身邊的內侍隊伍,驚慌失措地叫道:「陛下,妾,妾錯了,妾不該拿外面的事讓陛下煩心,陛下,陛下!」

  皇帝微微回頭瞥了她一眼,卻對豐年吩咐說:「不准陳妃再傳消息出宮,更不准她再和江南有聯繫。」吩咐完這個,他才看著陳妃說:「耳根軟,還眼瞎,就在家好好享福,不要亂打主意,壞了朕的大事!」

  這話說得非常嚴厲了,陳妃當時就腿一軟,扶著門外的柱子倒了下去。

  皇帝陛下氣呼呼地帶著人直接殺回了甘露殿,倒是還記得准許楊經維把五姑娘接到府上教養,然後才繼續看別的奏陳。

  只是他這時候心情受了點影響,那批覆自然也就是在合理的範圍內偏刁難了些。比如某個小勳爵請確定襲爵人,皇帝陛下直接把他報上來的幾個都勾掉了,卻點了另一個被勳爵忽視依舊的兒子襲爵。皇帝陛下此舉幾乎就是在明示天下,什麼事他都知道,什麼事他都記得,要不要翻出來拿捏只在乎他一人之心而已。他可以裝聾作啞,卻不意味著別人可以把他當傻子耍!

  懷嘉郡那個事鬧得太大,就連刑部和吏部都出動了,把懷嘉郡上下審了個遍。那玉鶴縣的新縣令老張還是皇帝陛下欽點的,玉鶴縣糧商被雷劈死一事別人不知道,皇帝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當時確實有人懷疑是嫉惡如仇的李咎乾的,因為李咎的本性在那裡擺著,小樟樹村被屠村也和李咎壓著糧價和組織糧行聯營有直接關聯,李咎不出手才奇怪。但是李咎在青山縣出沒的時間對不上,那糧商的死法也太天譴了些,眾人才不得不打消了這個懷疑。

  話說回來,皇帝陛下倒寧可就是李咎乾的。天意過於虛無縹緲,他不能將天意抓在手裡,這讓皇帝心裡覺得不舒坦。他自信自己就是天子,代表天的意志,架不住他必有百年,後必有新天子,誰知道天意準備啥時候動手換人呢?但如果是李咎乾的,那一切都簡單得多了——李咎出手謹慎,首惡都只殺了罪大惡極的仨,顯見是個非常克制的人,且他也是肉(防)體凡胎,是肉(防)體凡胎就有極限就能控制,這種人他用起來才放心。

  皇帝陛下冷靜片刻,將尤南的書信和當時審案的卷宗調出來又查看了一番。那當事人的口供、仵作的勘察結果、玉鶴縣縣令口供、其他糧商和惡霸口供、懷嘉郡太守口供、柏樹村村民口供、青山縣糧商口供、官倉記錄等所有證據一應俱全,皇帝確信當時的判斷沒錯,確實是當時的玉鶴縣官商勾結沆瀣一氣禍害百姓,被青山李咎的正直和公平打亂了聯盟露出破綻,整個事裡李咎不僅沒錯還有功。皇帝這方覺得安心了。

  而陳妃所提到的四姑娘理應在採選中,卻被李咎搶走等事,皇帝陛下一開始就沒信。四姑娘的確應該在採選的名單上,不過尤南這個糟老頭子把人家男丁綁到家裡來成親的可能性都比李咎搶尤家姑娘的可能性更大些。真當金陵一尤是吃素的,一個鄉下土財主就能搶他家姑娘?

  真正的望族不願意參加這次採選,所以尤家四姐兒以定婚為藉口主動求黜落才是真相。畢竟這次採選主要是為了補充內命婦,即宮女、嬤嬤,次要是給宗室指婚。皇帝膝下的孩子只有長子到了成婚的年紀,不過大皇子妃已經定了鄭適道的孫女鄭淑,皇子側室也定了四個小姐,那些消息靈通的大戶人家又不是傻子,願意上趕著把未來能嫁給其他皇子的妹妹和女兒送給大皇子當通房麼?

  不過皇帝陛下對李咎和尤四姑娘的小道消息很感興趣,李咎幾乎沒有什麼惡評,就顯得這唯一的污點十分搶眼,令人不得不好奇;加之他這時候看李咎挺順眼,決定給他一點提醒。於是皇帝當即叫來侍讀學士錄述了一封信送往江南去了。

  寫完信,皇帝陛下再想起今天和大女兒提到的李咎的事,又不免有點意動。

  這李咎只不過出手打平了當地的糧價,甚至都沒去動鄰縣的利益,還有去年籌糧救災穩定民心的功勞,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差錯,就這樣謹慎、正直還落在了別人眼裡,構陷都送到了妃嬪的書桌上,可知樂康說的不錯,李咎不缺用的花的,不缺美人財寶,只缺個能保護他、避免他被那些見不得人的算計坑害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