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荒山巡視了一通,要下山時李咎遇到了吳縣令。
吳縣令今日是微服來的,他對黃山的關照一點也不比李咎少。甚至李咎忙碌的時候,吳縣令還來的更多一些。
荒山的良種佳木,都是吳縣令的政績,都是青山縣乃至淮南道乃至全大雍未來的命數,是吳縣令與自己本家決裂的底氣,他必須格外上心才行。
吳縣令逛了一圈,經過紡織廠時,猶豫了一下,還是想進去看看何藥娘,就在紡織廠外的路邊和李咎遇上了。
這可巧了,老吳正好還想和李咎聊聊,於是李咎一個眼色,兩人就去了小河上的水壩中間的亭子。
水壩上水聲比較大,四周有沒有人又一眼就能看穿,正是說話的好地方。
「玉鶴縣的公文上了朝廷的邸報,懷嘉郡說是本地有失察之過,致使當地豪強魚肉百姓以致天譴。」
李咎回道:「活該。」
吳縣令又道:「事發在上月初四,可惜啊,晚了點。若是再早一些,也不會有那麼多事了。」
李咎道:「也得天意能知道麼,世界太大了,天意怎麼看得過來?只好希望那些有冤屈的人多多禱告了。所以此事是以天譴結了案麼?」
「是的。有人說見過流星夜行,疾如離弦之箭,想必就是天使路過吧?總之不可能是人為。先生當時正在閉關,睽睽眾目所見,自然與先生無關。」
「自然與我無關,我則如何去大樟樹村呢?」
兩人互相交換了一下情報,吳縣令說此案結案了,與李咎無關,李咎的一番辛苦沒白費。李咎也暗示了吳縣令以後還有這種事儘管找他無妨,兩人都獲得了滿意的答覆,這才友好分手。
吳縣令通過李咎整治了一地惡霸,心情甚好,再轉到紡織廠,看見何藥娘正井井有條地安排著未來的幾場考試,那心情就更好了。
廠子裡的其他人看見是何藥娘的未婚夫,都知情識趣地藉故離開,只剩下兩個年輕人聊天。
關於未來、家庭和事業,他們可有太多太多可聊。
吳縣令打定主意會借這門婚事和家裡斷個乾淨,並且他很貪心,他想帶著他母親的棺材一起自立門戶。
這在當時是大不孝的行為,沒有足夠的把握,他不敢妄動,他祖父威望猶存。當年他祖父能救他,自然也能在他不聽使喚時制服他。是以他才那麼看重手裡的籌碼。
這些事他沒和何藥娘說得太細,只含含糊糊地表示自家有點複雜,將來可能受點委屈等等,何藥娘想起他之前訂婚的遭遇,反而越發心疼他了。
李咎原想再看看紡織廠最近的招工情況,瞅著那兩個湊在一起私語,著實有點難下腿,轉身就去找正在荒山上做工的三九說臘月要借她一個月的事。
三九在荒山上主要也是負責漿洗縫補等活計,也要代表李園向荒山隨家人而來的其他女子以及附近感興趣的農婦們教授一些基本的技能,比如識字。
木子衣鋪一直是三九的私活,從不占用她的上工時間,這件事從未變過。
李咎一提希望她代替何藥娘管一個月的廠子裡的人事,三九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只等空閒時就去交接。
至於李咎提到的木子衣鋪的運轉會不會有問題,三九倒是很看得開:「么娘做得挺好的,只是一直不大自信,趁這個機會讓她多鍛鍊一下也無妨。年前那會兒正忙呢,如果她連年關的繁忙都能應付得了,以後我也可以放心了,再也不用怕有個什麼事兒走不開。」
李咎笑道:「可巧,我這裡正有另一件事希望你去試試看,不過因為你在衣鋪里投入了太多心血,又沒有別個可以幫你支應一二,是以一直沒提。既然么娘妹子有這本事,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老爺這話沒意思,難道衣鋪沒人接,我就不給老爺辦事啦?園子的事最為要緊,一個衣鋪,我不覺得有什麼不能撒手的,就算我不管了,它也照樣能行。」
三九說這話時並不覺得勉強,衣鋪現在運轉了兩年,一切都上了正軌,她想甩手也可以甩手,反正一切事情都有舊例在前面,照著辦事能出什麼問題?即便她不管事了,這個小衣鋪可能很難進取,但是一定能守成。
李咎見她不勉強,自己也就不再磨嘰了:「我想讓你去金陵,操辦李園的織造廠。」
走出青山去其他地方,早就在李咎的計劃之中,他當然不可能一直待在青山縣城。只是到底是一步到位地北上,還是先去其他城市發展一下,他一直有些猶豫。
上次的金陵之行給李咎帶了一些觸動,再考慮到產業發展和布局,以及其他親友的發展路線,李咎覺得金陵是個不錯的二次落腳點。
「啊?咱們這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去金陵?」
李咎道:「就像你說的,這裡的一切都有了定數,我撒收了,它照樣能運轉。但是這裡水有點淺,不足以展開身手。我連弄個紡織廠,都要仔細提防,小心計算,唯恐給本地的人造成傷害。但是金陵不一樣,金陵織工十萬,早已形成了一定程度的集群,我再弄個紡織廠,造成的衝擊會小一點。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想法,到底能不能成,得有個人去實地調查。我想來想去,還是你最合適。既然我想讓你去負責織造廠,索性一事不煩二主。」
三九點點頭:「我明白了,我一定辦好。」
李咎道:「春天出發,當時是農忙,更適合觀察當地的織造對耕種產生的影響。另外,你多帶點錢去吧,看到有好的房子和地就買下來,當是給小蓮攢的嫁妝。小蓮這丫頭啊,我原還想著能留下給我當兩年管家,現在看來是沒戲了,她多半會嫁到金陵,我們不得不早做準備。你早一點去,站穩了腳跟,將來女兒嫁了人,你們還能繼續走動,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