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縣丞對李咎的新計劃很感興趣,於公於私都是。不僅他,整個青山縣稍微有點余錢的富戶都很關注李咎的動向。
李咎又擅長出主意又不喜歡吃獨食,只要滿足他的奇怪要求,他不介意任何人插一手他搞出來的產業,反而是第一批扎進去參與的人會排外,因此李園的任何動向都會引起整個青山縣甚至山陽派駐來的人的關注。
李咎去了趙縣丞家,這件事不到一個時辰就傳遍了青山縣,於是很自然的,當天下午李咎就接到了一大堆拜帖。
這也讓傅書生對李咎的號召力有了個新的認知。
在傅書生的想法裡,在回青山縣的路上,李咎能聚攏起平民百姓,是因為百姓貧苦,而李咎可以給他們一時溫飽,這是人心可買。但是在青山縣,李咎只是出了趟門,一點風聲都沒放出去,那些人家都捧著銀票和分成紅利的契書前來搶個參與的位子,這就不是人心可買那麼簡單了。這得多看好李咎、多信任李咎,才能在一個沒影兒的事情上那麼大方地讓出利來。
李咎仍出來一堆之前的聯營會相關的章程給傅書生,讓他準備草擬一個民間郵遞聯營會的章程。這次比較特殊,因為朝廷的驛遞系統是在正常運轉的,他們這個郵遞系統和官府驛遞系統並行,就不得不將朝廷和官府的因素考慮進來。此外李園籌措的郵遞必然和未來的修路計劃綁在一起,要修路就繞不開官府,並且這次官府不像水泥、鉛筆等事情上對李園的產業有所訴求,因此李園在搞郵遞系統時就必須先把官府給安頓好了。
李咎的計劃是用閒置民力的安排,以及郵遞小哥們兼職一地巡邏以維護一地安全,還有通過安排專門的人員擔負貨物和書信流動以減少民間零散的人口流動為說服官府的理由。
封建王朝比較希望自己的子民就在劃定好的範圍里生活勞作,不要到處流動到處晃蕩,因為人口流動對應的管理成本和機會成本都實在太高了。
傅書生將李咎提到的點全部記下,再列述成文。李咎的表達里有太多他不懂的名詞,他少不得一一與李咎請教,系統性地學習和零散的請教結合起來,讓傅書生的學習進度一日千里。至少在理順聯營會的章程期間,他就基本上搞懂了李咎對於民生、經濟的基本概括。
傅書生領悟完李咎所說的生產力、勞動力、分配製……各種概念之後,再看他這十幾年的疑惑,真如茅塞頓開一般。
李咎對傅書生的領悟能力也是非常滿意,他的想法很多,想得也很深入,只欠缺一個方向而已。一旦點出事物的本質,傅書生就能很快找到關節。比如傅書生曾經在之前的交談中流露出的對於為什麼父母一年勞碌卻只能餬口,有些家不事生產卻能坐享其成的疑問,終於也得到了解答。
又一日,吳縣令送了帖子來,請李咎師徒到官署一聚,共同商議郵遞產業的事宜。
整個商議過程相對比較簡單,李咎昨天送來的策劃書保持著一貫的水準,簡單精煉完備,並不難理解。吳縣令覺得大有可為,因此今天只是來商量細節,全部都是策劃的制定和執行層面的內容,重要,但是很繁瑣,包括負責糧草、錢財、戶口人丁的幾位功曹也悉數到場,共同參與。
傅貴一開始還是在旁聽地狀態,被李咎單獨點了幾次之後,他有點緊張地也切入了話題,再慢慢地放下緊張進入狀態並且表現得還不錯。傅貴嘗試跟上李咎、吳縣令等人的節奏,而非被動地等著李咎解釋,李咎覺得還不錯。一個有思考能力,又知道分寸,還積極主動,還有相當的敏感性的人,相信至少也能分擔掉一半以上的雜項事情。如果最後確認傅貴能接受一些更現代的理論,那麼他還能分擔得更多。
議程中間眾人休息了兩次,到近黃昏時才進入尾聲,也就是總述確認的時候,負責刑名的功曹突然急匆匆領著一個衙役來求見,這讓吳縣令頗感意外,有什麼事情能急到一時都等不了,非得打斷他們的議事?
李咎是在場的賓客方能做主的人,非常善解人意地表示公事要緊,吳縣令遂讓其他人留下繼續收尾,他則跟著下屬去了官署和後衙之間的空地。
只見那地上放著兩具屍體,幾個衙役抬著一個擔架上躺著一個氣息奄奄的人。
吳縣令大吃一驚:二死一傷,實乃重案,搞不好他這一年考評可是要背「差」字的!
他忙問道:「怎麼回事,這是誰?」
功曹代為回道:「大人稍安,他們都不是本縣人,而是玉鶴人。前天小柏樹村村正報案,兄弟們去了一趟帶回來的。這個唯一的活口是玉鶴縣大樟樹村的村民,根據他所說,他們村子因偷賣糧食被當地豪強發現,整村都被放火燒了,他因恰好不在家才逃過一劫。和他一起逃出來的兩人因傷勢過重,昨天死的。卑職認為這件事非常重要,不敢耽擱,立刻趕來向您報告了。」
吳縣令「啊」地回了一聲:「你的意思是,玉鶴縣有屠村案?」
「正是屠村。這事不好辦啊。玉鶴縣的事,咱們管不了,但是人命在這,咱們也難以袖手旁觀。況且中間還夾著一件小事,就是他們村子私自賣的幾千斤大米,正是賣到了咱們縣。今年是豐年,聽聞各地兩行將米價壓得極低,只有咱們大松郡稍微好一點,其中又屬本縣最高,是唯一一個全部糧行都執行朝廷官價的地方,故而附近村鎮,都往青山賣糧。按照此證人的說法,他們賣了二千斤大米回去,準備再賣一次時被當地收糧的糧行發現,為了達到殺一儆百的效果,糧商當眾殺人燒村,搶走了他們所有賣糧所獲之銀兩。如果這是真的……大人,難辦極了。」
吳縣令將那唯一的活口看了兩眼,卻是一個半大小子,面色黧黑,氣息奄奄的,但是沒有明顯的外傷。他便命送去縣衙的廂房,請大夫來看病。而那兩具遺體已經有明顯的腐敗跡象,則即刻送去停屍驗看的地方,立刻找來仵作驗屍後妥善處理,現在的氣溫不低,久放恐有引起瘟疫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