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來到青山縣採風的王、劉兩位理事從善如流,選擇了陸路去青山縣李園。
寬而平坦的水泥官道上,已經零星有自行車在跑了。何工帶著大家探索經驗的產物並不是不能使用,只是使用感不好而已,多的是願意湊合著用的人。
主結構為木、關鍵部件為百鍊鋼的初級自行車跑跑平坦的水泥路並不成問題,通過抽籤免費獲得李園自行車試用資格的人就算沒事也願意在外面騎車晃蕩,只為炫耀一二。
何工主持改良了幾版的自行車更美觀更舒適,和帝京的一代原型車不可同日而語,引起了兩位主事的注意。他們沿途過了幾個小村莊,越靠近青山縣,道路兩邊越發平整,路上跑的車也更加奇特些,不僅自行車多了,三輪自行車也不罕見。
多看了幾輛車,兩位理事也就懂得這東西為何受到了京城工部的重視。一個健壯的女子,平時挑擔子不過百斤之數,挑了擔,趕路就極慢。現有了這個三輪車,她在前頭蹬車,車斗里可以載得小山似的一車糧食,搬運的速度絲毫不慢,只在上坡時可能需得一二人合作將車推上去罷了。
工部的劉理事看一路,嘆道:「可惜要用這個,需得先修路。像外頭的黃土路,哪怕是石板子路,也是不成的。」
王理事則說道:「怨不得青山縣越發成了百姓心嚮往之的地方。理事想想,這樣的路,自然要人養護的,方才還看見有幾個人扛著護路隊的旗子,又是幫忙修車,又是幫忙推車的,我一算,至少也得十來個人每天轉悠。如此從修路開始,到長期使用這路,只力夫、短工,就可養活多少人!此地得出多少米糧才能維繫到今?」
劉理事道:「太精細了,不知他們從哪裡省的這一抿子糧食。其他地方日子緊巴巴的,就是想開路,也沒這糧口袋。」
兩人一行說一行隨車隊走,到了近城門碼頭五里時,已經滿目繁華,車馬絡繹不絕,處處人聲鼎沸,仿佛這不是哪個小山城,而是都市一般了。
他們是代表官方身份前來的,早有驛報書信等通知青山縣府衙,故而已經有幾個衙役在城門附近等著了。兩位理事拿出文牒,就被他們迎接到了府衙官邸住下。在官邸稍作休整後,次日清晨,兩位理事就收拾好工具,帶好人手,由吳縣令親自送到李園,介紹給李咎認識了。
李咎有御賜的虛銜在,到不需要與平級的兩位理事行什麼大禮。只他倆是京官,李咎是地方虛銜,在官場體系下仍有一些些微的尊卑之分。吳縣令知道李咎於此事不甚了了,已提前與他一一叮囑過了。李咎一番應對下來,倒也不失禮數。
接風洗塵完了,李咎方正式問起來意,得知確切所需之後,便建議他們從飛梭和騾機開始記錄,等騾機、飛梭乃至榨油的碓子都錄完了,估摸著自行車也該有了不錯的樣品。
兩位理事欣然同意,各自分了工,工部的劉理事直奔荒山去工廠準備抄錄騾機的製作圖,而王理事則留在李園,記錄李園三種新糧食的栽種法、堆肥法等等。
李咎耐著性子將二人的行為言語都留意了一番,想看看其中有沒有可以圈到自己的利益圈裡為自己在京城活動的人選,無奈一番觀察,只覺兩人都古板正直有餘,抱負志向全無,比已經升任郡守的老王尚且差得遠了,何論吳縣令等。
李咎與親近的人鮮少隱藏自己的心思,而黃致、吳縣令等與李咎交往甚密,眾人相處尚算親切,多少看出了李咎的意思。這日趁著衙門無事,吳縣令便點起馱轎往縣裡到處察訪,一圈逛下來,只在李園歇息蹭飯,恰好老黃也在和李咎閒話京城的見聞,三人湊在一起,便與李咎說起這事來:「伯休想在京城找到自己的同道之人,有老張家幾位尚不足麼?書信已經送去,你既然接了他們的人情,往後自然在一條船上,難道伯休還想腳踩兩條船?」
吳書生笑道:「可嘆我在家中並無一言之地,凡是遭人嫌棄的可惡鬼。否則我們家和大學士還算帶著一點兒親緣,大小也有些勢力,正好與兄弟結個通家之好,借著大學士的勢,我也敢應承兄弟的吩咐,再不會像這般,只能給兄弟把一把京城的情況。只有這時我才有些後悔當年與家裡鬧得著實難堪了些。」
老黃道:「差矣,非是如此,您家中捨得您來當這縣令?別看伯休今年的日子好過了,有聖上嘉許,大儒庇護,仿佛你來這裡和他干幾年是鍍金一般。去年派你來時,這可是火中取栗的地方!就算是現在,莫看京城一時將老李高看一眼,那只是圖新鮮!將來有的是官司要打!非是吳先生這般情形,只怕也不會有這個機緣——倒成全了我們的一番情誼。」
吳書生點頭稱是,與老黃碰了一杯,又道:「伯休的想法,我是認可的。老張家給了示好不假,究竟是個什麼態度,我們並不清楚。興許是隨手撒緣,有棗沒棗打三竿再說?興許也有過河拆橋的打算呢?伯休和老張家即便有了人情往來,也沒有吊死在一棵樹上的道理,這也不算是兩條船。老李自己說的『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是這個理兒,若是再有個人能為我們所用,不說幫我們縱橫捭闔什麼,只打聽打聽消息,在變故發生前及時告知我們,也就妥當了。」
老黃說道:「其實若不計較別的,春溪生倒是個好角色。她既有同道的心意,又有說得上話的地位,果真沒別的人選,多與她來往決計是不錯的。」
李咎道:「她是女子,我不好意思利用她。若是開誠布公談一談,或為了共同的志向,或有相同的利益,大家互幫互助,原是應當。先生的說法是暗中利用,我總覺得不對。」
吳書生並不知道「春溪生」是誰,只知道老張家幫的忙與「他」有關,甚至今日之前他都以為春溪生是個男子。聞言,吳書生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有些奇怪的笑:「這是你小看姑娘們,總想著她們不如你,該是被你照顧才對。如藥娘、趙姑娘等勝過多少男子,我且不提,我說另一件事,准教你大開眼界:你曾經被一個女子構陷,而我若非自小就被女子折磨,見多了陰私手段,只怕也要中招的。假如我真的不曾發覺某個人物有問題,可能也不會有坐在此處喝茶的我們三人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