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致媳婦徐氏待產在別院,因黃致和李咎來往頗多,不知不覺間黃致的別業里已經遍布李園的印記。
室內陳設、軟裝風格,幾乎就是翻版的李園。沙發、彈簧床墊、人力風扇……一樣不缺。
苦夏期間,別業因為有充足的冰塊和散熱的法子,又有附近山地的陰涼,居住起來更宜人,因此最後徐夫人索性搬到了別業待產。
幸而搬到了這裡,在別業守著徐夫人生產的劉五娘發現情況不妙,在其他人還在慌慌張張的時候,馬上就讓黃家的下人來請李咎。而李咎隨手抓了個可以起到遮掩作用的小箱子,跳上牆頭再跳過一道夾道就到了黃家的牆頭,再一跳就進了黃府。
隨手拉個人問清楚方位,李咎一路小跑到了後院。常跟黃致的書童忙將李咎引到裡頭,說:「主家說顧不得避諱不避諱的,只求保下太太的性命,任何事您說了算。」
李咎沒接話,跟著他繞過屏風來到裡間,被血腥味沖得天靈蓋都發冷。
黃致在床頭陪著徐氏,全然不管幾個老人在勸什麼「產房污穢」「見血不吉利」的話,只牢牢抓著他夫人的手,哭得兩眼淚汪汪的。見了李咎,他因接不上氣,並說不出話來,哆哆嗦嗦地抖出幾個字:「夫、夫、人……血……」
還是劉五娘跟過來急急忙忙地照著所學行醫的道理與李咎道:「徐太太生產順利極了,但是胎盤久未娩出,已經超過三刻,反而有反覆出血的症狀。我救不了,怕出事,這才趕忙請老爺前來。還好老爺來了,就這剛剛一陣子,流了這麼多盆血,還有好些血塊,都不知積壓了多久,夫人的嘴都已經白了……」
李咎好險上月才翻了生產相關的書,記起來這可能是胎盤滯留甚至粘粘導致的大出血,心裡就有了預案,只是還要再確認一下狀態。
李咎道一聲「得罪」,然後伸手擦了擦徐氏的手,手心冰涼潮濕,比較明顯的失血伴隨的低溫狀態。按照現代醫學的急救,至少需要輸血補液以及徒手剝離胎盤。
李咎真是頭皮都發麻了,尤其是在這男女大防的古代,就算事急從權,李咎也忍不住發慌,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嫂夫人既然失血就要補血,五娘,你會採血嗎?」
劉五娘很實誠地說道:「學過,沒真的動手過……廚房殺雞的時候在雞身上用過……」
「好姑娘,雞的血管那麼細,你都能採血,想必在人身上,絕對不會有問題。黃先生——」李咎想讓黃致安排一間足夠乾淨的房子,但是看黃致那幅幾乎要暈死過去的樣子,也知道這時候的黃致是指望不上了,只得轉頭讓幾個看起來有威望的老人將隔壁騰空,召集健壯的僕婢集合,命廚房馬上燒鹽糖水煮開放溫涼了送來。
黃府人忙碌的時候,李咎從帶來的箱子裡取出消毒劑,讓劉五娘立刻環境消毒。劉五娘也忙碌起來了,李咎自己拿著驗血試紙給徐氏驗了一下血型,萬幸是比例相對比較高的O型,並且李咎自己正是O型血。
接下來就得徵集能輸血的人了,李咎不準備諮詢黃舉人的意見,但是如果黃舉人自己願意當第一個供血的人,想必要從其他人那裡採血,會容易得多。uu書庫 .
李咎狠狠心,將黃舉人臉上拍兩巴掌,拍醒他的神志,道:「嫂夫人失血過多,我要從其他人身上採血給她輸血。不能保證她一定會活下來,但是至少可以提高她的生存率。你願不願意將自己的血,給嫂夫人分一瓶?」
黃舉人被兩巴掌拍醒了,臉上赤紅一片,卻沒有二話:「我願意。你說,怎麼辦?要不要廚房送把刀來?」
李咎從醫療器械倉庫里摸出消毒刀片,一邊和黃舉人科普採血輸血是怎麼回事,怎麼怎麼不影響供血人,血型又是怎麼回事等等,好轉移他的注意力,一邊飛速扎破他的手指取血拿試紙驗血型,正是O型。
「刀?用什麼刀!兄長坐好,胳膊伸出來,我先給你采個血,血型一樣才行……好極了,你們血型一樣,可以用你的血。其實也可以用我的,咱們倆一人先出個一包血,嫂夫人這一刻就算妥當了。」
這事真的妥了。雖然緊急輸血沒做任何處理,風險很高,但是這點風險怎麼算都比放任徐氏干躺著小。
李咎叫來劉五娘,給她示範怎麼採血。他其實只會注射,不會採血,但是想來原理差不多,都是針管插到靜脈里去,只是採血針有那麼粗,看著可怕。
環境消毒,扎胳膊,皮膚消毒,準備採血袋……最後是亮針。那麼粗的針管在黃舉人胳膊內側比劃來比划去地找下手的地方,登時就讓一旁幾個忠心耿耿的老僕從心疼極了:「李老爺,能不能讓我們來使得?」
李咎還沒說話,黃舉人先道:「不可。你們年紀大了,且血型也不知如何。我正值壯年,又與夫人情投意合,過了今日,夫人身上便有我的骨中骨血中血,我與夫人至死不相離,我樂意還來不及,你們扯什麼呢?」
雖然李咎已經說了採血可能的風險性,雖然人們意識里根深蒂固地認為血液是寶貴的、損失血液會極大地影響人的健康甚至壽命,黃致仍然坦蕩地獻出了古代的第一包血漿。
「兄長放心,這點血真不算什麼。若是再擔心,讓廚房送點鹽糖水來就是。」李咎將採好的血稍作處理就直接給徐夫人用上了。他只從黃致身上採集了二百毫升,對一個壯年男子而言比較安全的量。
給採血口消毒包紮後,李咎道:「接下來還需要從其他人身上採集一些血液給嫂夫人……您不介意吧?」
說不介意是假的,黃致再開明他也是個古人,對妻子體內要輸入其他人的血這件事,他不可能絲毫不介意。但是黃致對保住妻子性命的渴望超過了一切,這一點點介意早就被扔到了九霄雲外,黃致咬咬牙,說:「請李兄弟出手。」
李咎道:「先生高義,只這一條,也是人間楷模了。先生放心,我去收集血漿,五娘會留下繼續治療夫人,夫人一定,一定會轉危為安的。」
劉五娘專門學了幾個月的產科,對女性身體的構造不敢說了如指掌,至少也比這時代的接生婆好得多。產婦常見的危及性命的幾種情況她也學了,她不知道怎麼採血輸血,卻知道怎麼處理其他的事情。
李咎在隔壁說服黃家的健康奴僕採血,甚至從自己身上先抽了二百毫升。那些猶豫不決的僕婦見主家和李老爺自己先供了血,至少沒有生命危險,又想著主母平素為人極好,又想著身為奴僕表個忠心總沒壞處,於是就有最大膽的先報名來,帶著後面有十幾個也湊了過來說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