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庸,都城。
皇宮內,大庸皇帝陛下,在金殿中來回踱步,呼吸急促面目漲紅,難掩驚怒之色。
「平陽江氏,世受皇恩,竟敢生出狼子野心,欲毀朕江山社稷!該殺,實在該殺!」皇帝二十幾歲,登基才不過三年,尚未徹底掌握朝政,聽聞密報早就心神大亂。
好在此刻,內宦匆匆而來,伏地行禮,「陛下,魏王到了。」
皇帝猛地抬頭,「快,快請王叔進來!」
很快,魏王被人抬入殿中,他身體虛弱臉色青白,硬撐著行禮,「臣,拜見陛下。」
皇帝伸手虛抬,「皇叔不必多禮,朕今日請您來,是收到了消息,平陽江氏密謀造反,已聯合周邊數郡故舊,一旦起事天下必定動盪,民不聊生。是以,朕請皇叔來,為我皇庸穩定大局。」
魏王喘了幾口,「陛下既遣人請臣來,當已做好準備,臣可以請山鬼出手,但此物絕非良善,要驅使它,需付出代價。」
皇帝一咬牙,「朕知道,還請皇叔出手。」
「好,那臣便溝通山鬼,誅殺江氏逆賊,保我大庸江山社稷!」魏王咬破指尖,他的鮮血竟夾雜著幾分烏黑,滴落在地上並未散開,反而如活物般,凝聚成一團。
突然,一聲尖銳笑聲,自血團中傳出,「魏王,你壽元將盡,居然又請本君降臨……所以,你準備好祭品了嗎?」
轟——
滾滾黑氣,自血團中鑽出,在金殿內凝聚,化為一尊山鬼。他外形如人,一雙眼眸卻是赤紅,似可攝人心魄,在一身鬼氣繚繞下,駭人至極。
皇帝還是第一次見到,寄生魏王的這尊山鬼,臉色一白,硬著頭皮道:「朕乃大庸皇帝,今日請山君來此,是要誅殺平陽江氏,只要山君能做到,朕必定多多獻祭。」
「人間皇帝?」山鬼面露思索,「是近來,引發人道之變的江氏?大庸這天下,或許要換主人了。」
皇帝臉色難看,「山君不願出手?」
山鬼冷笑,「人道洪流而已,與吾山中逍遙又有何關?但此事,本山君要生魂十萬!」
皇帝面露喜色,「好,朕答應了!」區區十萬百姓,能保全大庸社稷,死得其所。待朕收拾山河,重整江山後,自可造福天下蒼生。
山鬼獰笑,「成交!」
轟——
他張嘴吐出一口氣,瞬間金殿門窗打開,化為滾滾陰風,直接沖天而起,「吾這一口胸腹之氣,可橫跨千里,滅人三魂七魄,平陽江氏掌權者,頃刻之間定然斃命!」
天色已黑,江泰借著燭光,審閱各地送來書冊,梳理著起事之前,各項準備事宜。
突然,馬車門、窗「噼啪」作響,他心頭一悸,猛地抬頭望去,便見一團黑風撲面而來,隱約有一尊猙獰身影,正藏在其中。
「啊!」江泰驚呼。
就在這時,他身邊一幅字,突然自行展開,清輝綻放如月,耳邊響起一聲慘叫。
旋即,一切歸於平靜。
「大人,您怎麼了?」馬車外,程力急忙開口。
唰——
唰——
伴隨著一眾護衛拔刀出鞘,在月光照耀下寒光凜凜,可任他們橫掃四周,卻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江泰深吸口氣,「無事,繼續趕路。」
「是,大人。」
等馬車繼續前行,江泰小心取來,那張自行展開的白紙,此刻哪有半點清輝涌動。
便似剛才一切,都只是錯覺。
大庸皇宮,金殿。
舔舐著舌頭,面露貪婪、猙獰的山鬼,驀地瞪大眼睛,「不……饒命……」尖叫戛然而止,下一刻身體「嘭」的一聲炸碎,直接橫死。
被寄生的魏王,猛地瞪大眼,七竅流血,「山……山鬼死了……平陽江氏……有高人庇護……天亡大庸,天亡我大庸啊……」喊完之後,他頭一歪當場斷氣!
噗通——
大庸皇帝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接著又變成憤怒。
「高人?哪來的高人?!竟敢大逆不道,為虎作倀!」
「這天下,是朕的天下,誰敢與朕作對,朕要誰死!」
皇帝咬牙切齒,「傳朕旨意,平陽江氏圖謀造反,即刻派大軍圍剿,雞犬不留!」
既然,不能殺死江泰,那就先下手為強。
這天下,終歸還是大庸的天下,區區平陽江氏,最多掌控數郡之地,豈能與天威抗衡?
朕乃皇帝,受命於天!
轟隆隆——
一聲驚雷,在都城上空炸響,接著暴雨傾盆,使得一方天地陷入迷濛。
李家。
羅冠心思微動,便感應到,之前寫下的那個「安」字,已有了新主。
這並非他操控,只能說世間緣法,一啄一飲間,皆有定數。
他笑了笑,不再理會,喝了幾口茶,吹滅了油燈,在寂靜月光陪伴下酣然入睡。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李家醫館開門後不久,就來了一人,雖是下人裝扮,卻氣勢不凡,進來後雙手取出一份請柬,「小人奉我家老爺之命,給李老夫人、李小姐下請柬,三日後的宴會,請務必賞光。」
說完,此人並未久留,將請柬放下便轉身離去。正在坐診的李延清,聽下人通稟後,忍不住皺眉,「請柬在哪?取來給我。」
母親年事已高,除了自家姻親、故舊外,早就不與外人走動,更何況來人是生面孔,又不曾留下名號,他當然不放心。
「咦?」請柬一入手,李延清臉色微變,此物質地不似紙張,倒好似玉器一般。
他低頭打量,竟未找到請柬開口,暗道莫非是有人在惡作劇不成?但似乎又不像。畢竟聽下人所說,那前來送請柬之人,是一副高門大仆的模樣。
思慮幾息,見這會病患不多,李延清吩咐幾句後,帶著請柬回到內宅,「娘,這是剛才有人送來的請柬,說是要請您跟清婉赴宴,兒子覺得有些蹊蹺,您對此可有印象?」
請柬?
李老夫人起床後,只覺得今日精神抖擻,早飯都多用了些,此刻正在漱口,聞言想到什麼,匆匆放下茶盞,「給我看看。」她接過請柬,也是離奇了,李延清剛才怎麼都找不到開口,可落到李老夫人手中,卻輕易打開。
請柬制式規整,寥寥數語:
三日後,吾將開道場,請城東大槐李氏,李老夫人及李清婉小姐駕臨,不勝榮光。
落款:董青吉。
沒有標註地點,亦未說何時開宴,就只有一個名字而已。
李老夫人瞪大眼,緊緊望著落款,董青吉……董青吉……她終於想到,這個名字在哪聽過……
城隍爺!
這是城隍爺的名字!
身為最虔誠的信眾之一,李老夫人自然知曉,城隍爺的生前信息,這些並非隱秘。
所以,昨日傍晚時分,在東路院遇到的那位老先生,是城隍爺?!
「娘,娘您怎麼了?」李延清嚇一跳,急忙扶住母親。
李老夫人用力抓住兒子,呼吸急促,「快,快跟我一起,去拜見羅先生!」沒有解釋,她拉著李延清,匆匆出門。
連城隍爺都親自來拜訪?先生又是何等存在?!李家是祖上積德,冒了青煙了,才能請先生暫住。
可當他們趕到東路院時,卻沒敲開門,問了下人才知道,羅先生一大早就出門了。
「娘,娘!到底怎麼回事?這請柬,又有何來歷?」李延清一臉苦笑。
李老夫人此刻,反而冷靜下來,她略微遲疑,搖頭道:「沒事,是老身糊塗了……走吧,先生既然出門,料來是不願看到你我母子如此……那便,只當無事發生,一切如初就是……」
心裡暗暗苦笑,我家清婉的確,是個眼光好的,竟一眼就看出,羅先生的不俗。
可如先生這般人物,又豈會在意,區區凡間女子的愛慕?
這並非飛落花流水,而是飄渺雲端上,與滾滾紅塵間,兩者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另一邊,街邊餛飩攤。
「老闆,來一碗餛飩,加香菜。」羅冠笑著開口,在一張桌子上落座。
他來過幾次,與一些熟客也算認識了,便有人笑著開口,「先生,又來吃餛飩了?」
羅冠點頭,「趙老闆包的餛飩,用料新鮮、份量足,味道也很好,羅某時常想念。」
「哈哈,如先生這般讀書人,都喜歡去那酒樓中,呼朋喚友吟詩作賦,您倒是個例外。」熟客笑著打趣。
羅冠笑了笑,沒再多言。
很快,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餛飩,便端了上來,趙生民滿臉笑容,「先生請用。」
他用圍裙擦了擦手,「聽您的話,我給黑丫找了一個教書先生,她進步很快,今日被先生叫去考察功課了,不然知道您來了,她肯定高興壞了。」
「哦,黑丫去讀書了?很好很好,女孩也應該讀書,才能明事理,懂得什麼是對錯。」羅冠贊了一聲。
趙生民面龐微紅,明顯很高興,可這會正是最忙的時候,他來不及多說什麼,就趕緊去招呼客人。
吃完餛飩,黑丫還沒回來,羅冠也不在意,放下五枚銅板,「老闆,錢放桌上了。」
「哎,先生不用付錢,便當是我請您吃的……」趙生民急忙過來,卻見羅冠頭也沒回,揮了揮手洒然而去。
那背影,說不出的從容淡然。
熟客笑鬧,「好你個趙生民,我吃了你幾年的餛飩,也不見你請客,羅先生才來幾回,你就喊著要免單了?今日,非得給我個說法!」
趙生民咧了咧嘴,「不一樣,先生……先生他之前,送了黑丫一份,很貴重的禮物,我想著回報一二……可惜,區區一碗餛飩,先生定是不放在心上……」
他收起五個銅板,想了想,又取出來專門貼身放好,這才收拾好碗筷,繼續忙了起來。
約一個時辰後,黑丫從教書先生那回來,聽說先生來吃了一碗餛飩,當即面露懊惱,「都怪夫子,非要拉著我練字,不然我就能早點回來,見到先生了。」
小丫頭嘟著嘴,一臉鬱悶。
趙生民趕忙安慰,「沒事沒事,先生住在城中,早晚還會來的,下次就能見到了。」
黑丫點點頭,仍一臉無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