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賣字

  「先生是大家,既然不願說,未來應當無礙。」喝完茶,李老夫人起身,「天色不早,老身就不打攪了,告辭。」

  羅冠送出門外,「老夫人、李姑娘,慢走。」

  目送祖孫兩人離去,他笑了笑卻並未回房,而是在暮色之中,又回到了院中落座。

  李老夫人被孫女攙扶,沉默再三,低聲道:「清婉,須知落花流水,終是無意無緣,羅先生高風亮節,你莫要讓人家為難。「

  李清婉咬了咬嘴唇,「奶奶……」只喊了一聲,她就眼圈泛紅,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迎面走來兩名外男。

  江泰帶著麾下統領程力,隔著幾步站定,「在下江泰,是江岳的舅舅,眼前應是李老夫人與李姑娘吧?家姐與外甥在此,多有打攪了,多謝你們照顧。」

  世代權貴沁潤出的氣質,再加位高權重,又有人道氣運的加持,一舉一動風度不凡。

  李老夫人想到剛才,那位羅先生所言,眼神一亮,「江郡守言重了,李家世代經商行醫,治病救人是家訓,乃份內事。」

  「李家品質高潔,江泰欽佩。」又寒暄幾句彼此告辭,畢竟天色擦黑,與外男不便多言。

  江泰眼神,在那道背影上略一徘徊,程力低聲道:「大人,據屬下所知,李姑娘尚未婚配。」

  「休得胡說!」江泰笑罵一聲,轉身就走。

  很快,他就來到羅冠院外,恭敬道:「江泰,拜見先生。」

  「請進。」

  推門進去,此刻天色擦黑,隱有幾顆星辰浮現,可院中的先生在一片昏暗中,卻格外醒目,便似深沉的秋夜,也不敢闖入此地,要在先生面前退避。

  江泰心頭微凜,越發覺得高深莫測,「先生,江泰是來辭行的,東陽郡暴雨不休,引的齊連江上游發水,已淹了數縣之地。大庸官僚上下貪墨,私吞賑災物資引發民變,正是我等待已久的機會。」

  短暫遲疑,他一咬牙,「臨行前,江泰懇請先生給予指點,以解天下蒼生之苦!」

  羅冠搖頭,「人道之事,我不便過多插手,你只需牢記,萬事盡力不忘本心便是。」

  「這……多謝先生。」江泰苦笑,第一次見面時,羅冠便已拒絕,是他不死心還要開口。

  可很快,他就收拾精神,鄭重一拜,「江泰拜別先生,再見不知何期,但江泰向先生承諾,若能再塑社稷,必以黎民江山為重!」

  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程力心懷激盪,緊跟著行禮後,快步跟上。他不理解,羅先生明明是有大本事的人,為何甘心留在此地。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自當放手一搏,封妻蔭子便在當下!

  出了院門,兩人腳下不停,直接從東路院出門,上了馬車。

  「大人,翻龍、黑鷹、獵雲三營已秘密開拔,各方信使也已派出,到時只需您登高一呼,便應者如雲,大庸這天下搖搖欲墜,取之不難!」程力沉聲開口,呼吸粗重。

  江泰靠在馬車上,眼眸微閉「嗯」了一聲,多年苦心準備,這一切推演了無數次,按計劃行事不會出意外。

  可不知道為何,江泰心底此刻卻縈繞著,一絲不安、惶恐,似將出現某種變故。是以,今日辭行時,才明知先生不喜,依舊再度開口。

  被先生拒絕,在預料之中,但這份冥冥中的不安,是源自何處?江泰苦笑一聲,抬手揉了揉眉心,或是大事臨近,他心頭思慮過重吧。

  馬車「咕嚕嚕」前行,大批護衛持刀在側,快要出城時,突然聽到幾分噪亂聲。

  有人大聲冷笑,「周帳房,你窮瘋了不成?這區區一副狗屁字,就要抵帳百兩黃金?!就算這張紙,是純金做的都不行!」

  「告訴你,要麼今日把欠賭坊的帳給還了,要麼簽字據,拿你周家這座祖傳老宅抵帳!」

  爛賭的兒子,無力的爹,囂張的打手,抵帳的字畫……這劇情,吸引了不少人,長街被堵了大半,馬車不得不停下,持刀的護衛們,謹慎忌憚的看向周邊,不敢有半點懈怠。

  江泰睜開眼,眉頭微皺,「程力,出了什麼事?」

  很快,程力回稟,「大人,是有賭坊逼債,但看樣子是這家人,自己欠的借錢字據,這事鬧到官府去,也只能自認倒霉。」

  「不過,這家人也有意思,就拿了一張紙,紙上就寫了一個字,就要抵帳一百兩黃金,也不知是不是被嚇瘋了。」

  一紙一字抵百兩黃金?

  江泰生出幾分興趣,推開馬車窗戶,居高臨下向人群中看去,那臉色慘白的中年人,應該就是這家的男主人,此刻手裡拿著一張白紙,紙上寫著一個「安」字。

  唰——

  一瞬間,江泰心頭的不安、惶恐,瞬間消失不見,他眯了眯眼,表情露出凝重。

  短暫沉默,他淡淡道:「程力,取一百兩黃金,將那副字買來。」

  「啊?!」程力一驚,急忙點頭,「是,屬下這就去。」

  他大步向前,脫下健仆衣裝,換了身黑色勁袍,又持長刀在手,一身兇悍氣焰,人群急忙退後,哪敢擋他的路。

  「這位周老哥,我家大人看上了,你手中這幅字畫,願以百兩黃金買下,你可願意?」

  對面,滿臉警惕、打量的賭坊幾人,眼神一亮,「周帳房,你還真是走運,這破……一個字,居然真有人買,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交割了,拿來黃金還帳,不然我們就動手了!」

  周帳房哭喪著臉,他被逼無奈,才喊出百兩黃金賣字,可如今真有人願意買,他又捨得不了,只覺得心頭在滴血。

  「爹,我錯了爹,以後再也不敢賭了!你快賣了字,救救我吧,不然他們會打死我的!」

  鼻青臉腫的兒子,抱著他大腿哭嚎。

  周帳房手一抖,他就這一個兒子,自幼疼愛有加,若連他都沒了還談什麼傳家寶?

  「好……尊駕,一百兩黃金,這幅字……就是您的了……」

  程力取出銀票,「看好,大庸官銀黃金百兩,三大銀號見票即兌,你我財貨兩清。」

  他取到字,轉身就走。

  車駕繞過人群,向城外行去。

  「周帳房,行啊,沒想到您家裡,居然還有珍藏。」賭坊之人拿到銀票,檢查無誤後,笑著拱手,「周公子,之前多有冒犯,咱們也是拿工錢辦事,您別見怪,有時間繼續去玩。」

  周帳房氣得渾身顫抖,「走,你們快走!」

  「哼!」賭坊幾人嗤笑一聲,大搖大擺離去。

  周家兒子爬起來,捂著胸口齜牙咧嘴,「爹,我餓了,昨天一整天,他們就給了我一塊硬饅頭,快叫我娘做飯。」

  周帳房搖搖欲墜,「孽子!孽子!」

  周家兒子撇嘴,「不就是一幅字?有什麼稀奇的!您要是喜歡,趕明個我去橋下請個先生,給您寫上十幅八幅,行了行了,快回家吧,這麼多人看著多丟人,我還得娶媳婦呢。」說著,低頭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