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權力的怪圈
李廣利也是聰明,先是派遣使者給漢武帝上奏章說:「臣愧對陛下,此番伐大宛路程遙遠,十分缺乏糧食。
士兵們不怕打仗,只怕挨餓,一路上下雪,西域各國又不給糧食,水也不夠喝,等到達大宛的時候,士兵只有3000多人,不能攻取宛國。
希望暫且撤兵,多派兵後再去,臣一下次出征一定不辜負陛下的期望。」
這邊,得到軍報和奏章的漢武帝十分震驚,連夜叫召集了大司馬劉瀚,太子劉據,還有其他一些大臣。
「無能,無能,李廣利怎麼會如此無能,一個小小的大宛都打不下來?指揮無方,損兵折將,在西域使得我大漢顏面丟盡,他怎麼不戰死在沙場上?
還有臉回來,還讓朕繼續派兵給他,他想幹什麼?」
「啪嗒!」
「啪嗒!」
漢武帝連續摔了好幾個杯子和碗,一邊大罵一邊摔。
「陛下息怒!」
周圍的人伏跪一片,只有劉瀚端端正正伏跪坐著。
劉瀚知道,這次多半會敗,哪怕他沒有問舒雨竹,也知道會敗,太遠了,糧食就是問題,而且他們都輕敵了。
李廣利第一次出征大宛,就以連大宛都城都沒看見的慘敗而告終了,但是「黑鍋」不該全讓李廣利一個人來背,雖然李廣利指揮不當,但是劉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首先,他任用李廣利就是個錯誤,僅僅是因為李廣利是李夫人的哥哥,漢武帝想得很美,想再扶持一個衛青來制衡劉瀚,於是就讓沒有展示出什麼軍事才華的李廣利掛帥出征,這太草率了。
既然已經是皇帝了,就不要想得太美了,沒有人可以萬事稱心的,哪怕他是帝王。
其次,漢武帝輕信了姚定漢等漢人使者的話,對大宛過於輕視,根本沒有做打硬仗的準備,派的不是精銳,都是犯罪的小年輕。
論語有言:「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那是堯舜一樣的君主,漢武帝劉徹以及其餘的歷代皇帝,是不會輕易承認自己錯誤的,帝王能有什麼錯?錯的全是臣子。
「息怒,朕如何息怒,傳朕命令,這次出征的軍人敢有入關者立即斬了他們,打不贏,就不要給朕回來了。」
劉徹憤怒得立刻派遣使者告訴玉門關的守衛,不讓李廣利的軍隊進關,有進關的格殺勿論。李廣利害怕了,只好退回敦煌,等待援軍。
「父皇,既然如此,不如暫停刀戈,前年關中大旱,已經沒有多餘的糧食供養大軍了。」
這個時候劉據開口了,直接撞在漢武帝的槍口上,漢武帝臉都黑了。
一旁的桑弘羊也開口道:「是呀,陛下,如果再次遠征,國庫怕是支撐不住,大宛太遠了。」
「是呀,陛下,兵法有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此事還要多多考慮。」
幾個跟著太子熟悉的人也連忙開口,有了第一次遠征的失敗,這一次朝堂上對於遠征的反對更加激烈。
漢武帝想罵人,他環顧一周,看向氣定神閒的劉瀚,「大司馬倒是很鎮靜。」
「回陛下,胸中有萬千驚雷,而面如平湖著,才可為上將軍,為將者,要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態。」
「好一個為將者,要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態,大司馬對這件事情怎麼看?你也認為不要打了?」
「不,恰恰相反,我認為還要打,一直打到完全勝利,如果我大漢在第一次遠征失敗後放棄遠征,西域諸國將不再臣服大漢,到時候漢朝對西域的控制將進一步減弱。」
「好呀,好呀,看看,這才是朕的大司馬,太子你看看,你跟太傅都學了什麼,怎麼一點有用的都沒有,以為滿嘴仁義道德就可以治理好國家了?」
劉據看了看劉瀚,又看了看漢武帝,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劉瀚繼續不緊不慢的開口,「可是,國庫空虛也是事實,打是要打的,而且一定要滅了大宛,只是要從長計議,積蓄力量。
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五年,十年,我大漢富有四方,咱們打匈奴就幾代人的積蓄,還有陛下的勵精圖治,時間會站在我大漢這邊的,無論是國力,還是土地,我大漢是大宛的百倍,我們一定會勝利。
所以打大宛不可慢,也不可操之過急,道德經有言治大國,若烹小鮮。」
這一下,大家都沉默了,漢武帝也沉默了片刻,他苦笑著說道:「伱呀,兩頭都不得罪,怎麼說你都有道理,大宛是一定要打的,但大司馬說了,要從長計議,那你們便從長計議一番吧。」
「都退下吧,朕也靜一靜。」
「諾!」
大家都退出宮殿了,劉瀚剛剛上馬車,太子劉據就追上來了。
「太傅,太傅慢走,據兒有些話想問太傅。」
劉據讓馬夫停車了,「上來吧。」
劉據在下人的攙扶下,上了劉瀚的馬上。
「想問什麼?」
太子劉據猶豫了一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劉瀚笑了,「怎麼,大男人,別像女子婆婆媽媽,想說就說唄,想問就問,你是太子,我還能打你不成?」
「那據兒便說了,太傅怎麼也像父皇一般,一般……」
「一般窮兵黷武?」
劉據點頭,算是承認了。
「你覺得你勸得了他嗎?」
「若是你不答應,父皇很有可能會停止征伐大宛的。」
劉瀚搖搖頭,「你還是不夠了解你父皇,我也勸不動的,所以只能拖延,儘量讓百姓多一些休養的時間。
再說了,這大宛是要打的,西域是不可能放棄的,世間所有的和平都是打出的,雖然可笑,但是事實如此,正義沒有武力是無能,武力沒有正義是暴政,尊嚴只在劍鋒之上!」
「正義沒有武力是無能,武力沒有正義是暴政,尊嚴只在劍鋒之上。」劉據嘀咕著這些話,慢慢下了馬車。
未央宮內,
宦官蘇文小聲的說著:「陛下不要生氣,莫要氣壞龍體,這次攻伐大宛失敗,主要是糧食不夠,准不不足,不怪李將軍。」
江充也勸解起來,「是呀,陛下,再次準備好了,一定能滅了大宛,李將軍並沒有太多的過失,大司馬說得對,咱們大漢國力是大宛的千百倍,必然能勝利。」
很顯然,他們都在為李廣利說話,他們倒向了昌邑王,自然和李廣利在一條船上了。
自從江充得罪太子以後,他便知道自己只能找其他的靠山了,昌邑王就是很好的選擇,畢竟漢武帝越來越不喜歡太子了,而且太子被廢是非常正常的。
漢景帝的太子劉榮就被他廢了,後面才立的漢武帝,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呢?從龍之功誰不想要?怕風浪?風浪越大,魚越貴呀!
而且,他們,昌邑王,還有李廣利,其實都是漢武帝推出了和太子劉據,還有劉瀚打擂台的,是平衡權力的一種手段。
漢武帝其實只想削弱太子,畢竟他越來越老了,太子越來越強大了,劉瀚更是太子太傅,雖然沒有明顯的偏向,但許多人天然認為他是太子黨的。
權力這個東西呀,得到了,就沒有幾人想放棄,除非漢武帝死,不然他捨不得放棄。
其實裡面除了捨不得放棄的意願,還有一些前車之鑑,失去權力的皇帝,過得好不好,全看兒女的孝心,這個東西往往不靠譜。
想想後世,要是父母提前把財產都給孩子,自己一分不留,後面被孩子或者兒媳婦弄進養老院的可不少。
不說後世,漢武帝之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那便是戰國時期趙國的趙武靈王趙雍,這傢伙是牛人。
他剛剛親政後,因趙國於中原諸侯爭霸戰爭中常年不利,並且趙國疆界常受鄰近諸侯國威脅,及遊牧民族侵擾,遂奮發圖強,提倡胡服騎射。
他在趙國北部與遊牧民族交界地區大力訓練騎兵,改變了戰國時代的作戰方式,有人認為他是華夏騎兵的始祖。
後面,他更是取連結秦、楚、宋以牽制齊、魏、韓等國的策略,趁諸國混戰之際持續進攻中山國,將其徹底攻滅。
在此期間,巡行北疆,收服林胡、樓煩二族,開闢雲中、雁門、代郡三郡,築「趙長城」於陰山下,拓地千里,使趙國國勢為之一振,成為與齊、秦並列的強國。
梁啓超稱其為自黃帝以後的「華夏第一雄主。」
怎麼看都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可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低估的人性,權力是極其具有腐蝕性的。
他在趙武靈王二十七年(前299年),將王位讓給次子趙何,由其主持國政,自己則專注於軍事,稱「主父」。
這趙何權力越來越大,他感覺有威脅,可權力放出去容易,收回來難,為了制衡自己的兒子,他寵幸自己的另一個兒子趙章,想讓兩人都當王,平分趙國,達到平衡權力的目的,要知道,那時候他還是壯年,就開始放權了……
他以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但後面一切都失控了,權力打倒了孝順,沙丘之亂爆發,他於動亂中被圍困長達三個多月,最終餓死行宮,死後追諡「武靈」。
他成為了被自己兒子活活餓死的一代雄主,想想都可笑。
權力這東西,要麼不放,要麼放徹底,不然多半父不信子,子不知父,父子相殘……
趙武靈王是這樣,漢武帝也是這樣,唐太宗李世民是這樣,後世好些帝王都是這樣,這是個怪圈,更像是歷史的輪迴,車輪滾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