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有他的一些顧慮,霍嬗自然也有自己需要擔心的地方。
其實大家也都明白,現在皇帝的性情越來越難以琢磨,哪怕是霍嬗這麼個被公認為最能揣測皇帝心思的心腹,此刻也不敢過於自信。
用以後的話來說,現在的劉徹越來越像神經病,面對這麼個喜怒無常的皇帝,誰又敢掉以輕心呢。
這麼些年的成功,要讓劉徹習慣了一切都是在掌握之中,沒有人可以去違逆他的旨意。
衛青也好,霍嬗也罷,本質上都是不能違逆皇帝的旨意,要不然也難逃一個淒涼的結局。
皇帝著急去打匈奴,除了好大喜功之外,也是因為皇帝迷信。他需要更多的功績去祭告天地,有著偌大的功績、前無來者,他才好繼續求仙。
別人不清楚這些道理,霍嬗心裡非常清楚。這也是皇帝現在有意無意在催促早點開始大戰,他只敢小心勸諫的原因。
霍嬗如果拒絕,皇帝完全可以啟用李廣利等人,這一場戰爭是皇帝的意志體現,而不是霍嬗來主導。
衛青看向霍嬗,認真問道,「我仔細研究了兵馬人數,如果李廣利等人去草原,可能會遇到匈奴人主力。」
霍嬗沉默片刻後才說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三路大軍全勝自然最好。可是如果有一路勞而無功,只要我滅了匈奴人本部就值得了。」
霍嬗的話雖然冷血無情,可是衛青完全能夠理解,作為大將軍他也不是絕對心善的人,打仗就是會死人,這個道理沒人比他更加清楚。
「只是這麼一來,你就必須要取勝了。」衛青最為擔心的實際上很直接,「要是你找不到匈奴人主力、滅不了本部,我大漢再難打敗匈奴。」
打敗匈奴不是最直接的,因為不管是劉徹還是衛青,他們看不上一些局部戰役的勝利,他們在意的是戰略性的勝利。
如果能夠一口氣徹底滅掉匈奴,那才是他們的終極追求,這也是現在在推進決戰的原因。
「我現在也擔心這些,我此前就想要從天山繞過去,這樣好打右賢王。」霍嬗無奈的開口說道,「只是那傢伙也是狡滑,堵了我進路不說,還來反擊。」
衛青露出笑容,他和皇帝都知道霍嬗在打西域的時候抱著摟草打兔子的心思,想要去過峽谷、穿沙漠,然後直接打擊右賢王。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要小看任何人,哪怕是匈奴的右賢王,那也是厲害人物,根本不給霍嬗任何可乘之機。
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霍嬗不要說進入草原了,峽谷都沒能闖進去。而右賢王也沒討到便宜,奇襲失敗小敗一場,也基本丟掉了西域。
衛青想了想說道,「這些事情還要慢慢商議,咱們多做些準備。不管是打,還是謀劃,都不可心急,我們見機行事。」
霍嬗肯定沒有任何的意見了,這些看起來也就是最為合適不過的選擇了。
說到底就是皇帝太強勢了,所以哪怕是大司馬大將軍和大司馬驃騎將軍都不敢多說什麼。
即使算上太子和丞相也沒用,這兩位身份尊貴,可是沒有實權啊。
他們手裡的權力甚至還不如皇后大,皇后現在還管著武庫呢,羽林軍和期門軍的軍械等不需要皇后調配,但是南軍的武器裝備都要看皇后臉色。
霍嬗小聲說道,「太子殿下有些心急了,先前平陽侯和太子走的有些近。我是察覺到了,只是現在不知道陛下知道多少。」
衛青也嚴肅起來了,說道,「上回你傳信回來,我就進宮和皇后、太子商議了。太子也知道心急了,後頭的事情也幫忙清理的比較乾淨。」
霍嬗長舒一口氣說道,「陛下總是在試探我,就怕我與太子走得太近。」
衛青誇獎說道,「你有分寸,倒也不用擔心太多。太子上回也說了,只是因你不願多親近,他這才和平陽侯走的近些。」
霍嬗都忍不住吐槽了,「我這和太子還不親近啊?我從小到大,什麼事情不說給皇后、太子聽?要不是我在陛下面前還算被信任,早就被處置了。」
衛青自然也明白霍嬗的無奈,其實衛子夫和劉據也從未懷疑過霍嬗的立場,也不擔心他的忠誠等。
但是實話實說,他們也都認為霍嬗只是皇帝的心腹。而曹宗那小子,先前幾乎就是表明立場的在支持太子了,這可是有些本質的區別。
衛青又問道,「我也仔細在軍中留意了一些,不少人確實有心思向上爬,只是暫且還未找到有心取代你我,威脅太子的人。」
霍嬗抓著臉、盤著腿,「朝中呢?按說朝中不少大臣都對太子仰慕,難道是那些人?」
衛青也有些無奈了,「朝中不像在軍伍,軍伍之中你我可以好好查。朝中不行,太子和丞相都沒有那麼大的權力。你也知道軍中都有人不太服氣,更何況朝中。」
霍嬗無言以對,軍中的將校等基本上有自知之明,他們了不起就成為李廣利、公孫敖這樣的,想要取代衛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在朝堂之上就難說了,哪怕那些看似親近太子的人,也未必就是和太子一條心。
霍嬗也明白這個道理,笑著說道,「我準備借著一些由頭去做廷尉該做的事情,陛下現在信任我,我也不怕因為這些事情惹得陛下不喜。」
衛青仔細衡量一下才說道,「怪不得你不需要皇后與我們去做些事情,你心裡恐怕早就有了規劃。你注意些分寸,萬萬不可惹得陛下不高興。」
衛青知道自己的處境,他雖然威望高、地位特殊,也是有皇帝的信任。可是他也非常清楚自己這些年被閒置,一些事情皇帝對他有提防。
皇后和太子也不用多說,他們看似是地位穩固,可是多少也是無根之萍,還要看皇帝臉色。
所以霍嬗的地位就特殊了,這到底是皇帝頭號心腹,也是太子黨那邊最重要的情報來源。
霍嬗對此也心知肚明,「我從小就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陛下一旦不喜,我肯定第一時間就老實下來,這一點舅公放心即可。」
對於霍嬗這樣的自信,衛青肯定也沒意見,他一直都知道霍嬗是聰明人,說他心有千千結都不為過,這孩子是真的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不該做。
這兩位大司馬在書房裡密談,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呢,而聊的一些話題看似也是對皇帝有諸多不滿等等。
不過不管是衛青還是霍嬗,對皇帝還是忠誠的,只不過他們對於一些事情也有自己的看法和立場,他們顯然不是公孫賀那樣唯命是從。
涉及到大漢的一些事情,他們非常在意,涉及到太子的一些事情,他們的立場也非常清晰。
這些事情不只是符合他們的利益,這些事情也是符合大漢的利益、符合衛霍的利益。
謙遜如衛青、忠誠如霍嬗,也不可能是一點都沒有私心的。劉徹自然也清楚這些,但是他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事情,自信的皇帝認為一切可控。
真的要是覺得一些事情脫離了控制,衛青這些年就不會地位超然了。要是覺得霍嬗不可靠,皇帝也不會一如既往的喜歡這個心腹。
吃飽喝足、混完了一頓飯,該聊的家常和正事也都聊了,霍嬗肯定需要打道回府了。
騎著馬在長安城小跑,估計一會兒就有些彈劾被送去皇帝的案頭,不用想的肯定也是留中不發,皇帝不可能因為這些事情處置霍嬗。
而一出城,霍嬗立刻催馬揚鞭,他的部曲們也紛紛提升速度,這麼一小隊人快馬加鞭朝著上林苑方向疾馳而去,一路上就算是豬突猛進了。
習慣了就好,不要說一些百姓了,就算是一些達官顯貴看到這隊人馬也都平靜的厲害,見多了自然也就不會覺得這一切有什麼好奇怪的。
回到冠軍侯府的霍嬗覺得一身輕鬆,「還是在自己家裡舒服,今天就閉門謝客了,誰也不見!」
陳三郎就直接說道,「君侯,這怕是不行了。拜帖收了一大堆,其他人暫且不說,從驃侯要是給擋在門外肯定有些不合適了。」
霍嬗一想也有道理,還真是這麼回事,「安國要是來了就讓他過來,他肯定不會不識禮數非得今天過來。雷電、伊當時這些人要來,後天過來。」
陳三郎就笑著開口,「君侯,從驃侯說的是下午過來,想要在府里留著用晚飯。」
霍嬗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這個安國實在是太沒有禮數了,我也懶得說他了。來就來了,其他人就不急著讓他們過來了。」
自家君侯說別人沒有禮數,陳三郎都有些聽不下去了,這顯然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而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不過他顯然也不會去糾正什麼,君侯願意這麼說就這麼說好了,反正從驃侯是自家人,肯定不會在意這些玩笑。真的要是在意了,就不會急著過來。
至於其他人那裡就需要派人去送一封請帖,後天才能過來,這是約定好的時間,提前來的就是沒有禮數了。
而沒有收到請帖的人就別不請自來了,要不然惹人笑話不說,君侯肯定也是不高興。
哪些人該來、哪些人不該來,陳三郎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他這個冠軍侯府的管家可不是完全的擺設,還是有不小的作用。
自家君侯不在意一些繁文縟節,但是陳三郎等人需要在意一些,所以請帖等該送肯定也是要送,免得人說冠軍侯府上下都是沒有禮數的人。
霍嬗不管那麼多的事情,他的身份在這裡,有些時候就算是不太在意禮數,別人還會誇讚他不拘小節,會說冠軍侯禮賢下士等等。
對於霍嬗來說,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處理一些家務了,畢竟長時間不在長安,哪怕昨天聽了一些簡短的重要匯報,那也只是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
既然現在對於朝堂大事都已經清楚了,現在也就應該關心一下自己的冠軍侯府了,要關心一下自己的莊田、部曲等等。
這些也都是不折不扣的大事情,更何況霍嬗一直都沒有忘記自己的一些科學研究、發明創造。
哪怕屢屢受挫,可是依然改變不了他的決心,錢不一定就是要用在享樂上,也可以是用在一些正經事上。
說起來霍嬗也是覺得專利保護等很重要是,曲轅犁是他發明創造的,現在成為了皇帝的『天漢犁』,是皇帝文治的又一樁功勞。
馬三件等也是他創造的,但是功勞大部分是被太子給拿走了,霍嬗最多也就是從旁輔助而已。
青貯飼料倒是有一些名聲,可是一些人關注的焦點是因為此時霍嬗和公孫敬聲鬧翻了。
現在在民間流傳的是冠軍侯愛吃喝,所以有了炒菜。流傳的是冠軍侯愛吃豬肉,所以曾經一度將長安的小豬崽給買空。
或者是桌椅等,那是冠軍侯不愛跪坐,嫌支踵等麻煩。這也讓很多奉行禮儀的大儒痛心疾首,冠軍侯果然是沒有禮數、太過紈絝。
至於這些人是不是私下裡也在府中造了椅子等,那就是另當別論了。反正這位冠軍侯的故事,在民間流傳的不少,打仗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
沒辦法,霍嬗對於這些事情也不強求,他也不一定就是需要所有的人都了解他。
陳三郎仔細的在匯報著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陳居等人也時常補充一下莊田那邊的一些情況,霍嬗也都是在認真聽著。
這些顯然也都不算是什么小事情,要是對自己的基本盤都不能了解,那也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安排一下,明天去祭拜阿翁。」事情聽完,霍嬗就笑著說道,「你們四個跟著我過去就行,其他人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陳居等人也都沒意見,這麼些年都是這樣的習慣,君侯回來了肯定是第一時間要去祭拜將軍的,也都是他們四個人隨行。
哪怕是沒了腿的馮胥,也都是跟著,他的追求也一直都是死了之後能夠埋的離霍去病近一點。(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