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後,關中地區迎來了嚴寒天氣。
已經完成收割的麥田裡飄著大霧,到了午間才逐漸散去。天空中也總是陰沉,常有北風呼嘯,讓人走出屋外總要縮著脖子,在刺骨的寒意中艱難前行。
住在屋檐下的燕子夫妻離開了侯府,看樣子是去南方旅遊去了。沒有他們清晨時的爭吵,早起的趙啟明還有些不習慣。好在花園裡的小黃雞已經「長大成雞」,最近取代了燕子夫妻的工作,天沒亮就站在假山上打鳴,提醒侯府的大家不可貪睡。
寒冬時節,不管是山中的野獸,還是房前老樹,都已經開始冬眠。理所當然的,人在這個時候也應該休養生息,為飽受奴役的明年做好準備。但侯府為了趙啟明的大婚做準備,正是緊張忙碌的時候,別說是侯府的下人了,即便是趙啟明也別想偷懶。
迎親之前的準備已經進入製作服飾的環節。錢管家要給趙啟明準備新的禮服,考慮到侯府的裁縫手藝差強人意,便請來了長安城的老師傅,親自來給趙啟明量身。
等到立冬這天,精心裁剪的禮服送來了,細柳迫不及待的伺候著趙啟明穿衣,想知道這身禮服是否合身,只是禮服穿法複雜,趙啟明就像是提線的木偶,被細柳擺弄著做伸展運動,好不容易才穿戴整齊,連細柳也累得氣喘吁吁。
「這禮服做的不行。」趙啟明對著銅鏡打量著自己,對這身禮服不怎麼滿意:「既沒有體現出本侯爺的威武雄壯,也沒辦法讓人知道我很有錢,還不如我那身熊皮做的披風呢。」
這禮服剛送來的時候他其實是不想穿的。除了寬袍大袖很麻煩之外,關鍵這裡富的還是黑的。如果不是款式上很寬大,都能直接當成夜行衣,在月黑風高的夜晚打家劫舍的那種。
趙啟明以為結婚時要穿上象徵著喜慶的紅色,那才有新郎官的樣子,但錢管家卻告訴他,迎親時的服裝都是黑色,沒有紅色禮服的說法。由此可見,電視劇里那種古代的婚服,應該還沒有在公元前的漢朝出現。
「披風也是可以穿的。」細柳很喜歡打扮趙啟明,尤其是知道趙啟明對這身禮服不滿意之後,她立即跑去拿來了趙啟明的披風,還順便把青銅劍給抱過來了。
「難道我迎親的時候還要佩劍?」趙啟明有點懷疑,他覺得細柳可能是想玩cosplay:「全身上下都是黑色,這都已經很唬人了,再提著劍過去,我到底是去明媒正娶還是去搶壓寨夫人?」
「小侯爺有軍功,理應佩劍。」細柳說著,已經幫趙啟明把寶劍裝好,然後還嫌不夠的跑去柜子里,拿來的磚頭大的玉佩,給趙啟明掛在腰上:「這樣就行了。」
「果然深得我心,知道這玉佩才是我最愛。」趙啟明欣慰的拿著這塊玉佩:「這玉佩能體現出我的有錢,很符合我的氣質。你應該也很喜歡看我財大氣粗的樣子吧?」
聽到這話,細柳羞澀的低著頭,不說話了。
有了這塊玉佩,趙啟明再看銅鏡里的自己——穿著黑色的禮服,披著熊皮大氅,左手按著祖傳的青銅寶劍,右手甩著磚頭那麼大的玉佩,果然是富貴逼人,有錢到家了。
「我很滿意,迎親那天就穿這身了。」
「還有呢,小侯爺稍等。」細柳說著跑出了屋子,等到再出現的時候,手裡多出了個木匣,還開心的朝趙啟明說:「奴婢去找春曉借來的,小侯爺只要塗些再臉上,就能更好看了。」
「放下你邪惡的手。」趙啟明如同見到了鬼,差點當場就跳起來了,指著細柳說:「誰給你的膽子,居然想在我臉上塗胭脂水粉?」
「小侯爺最近氣色不好,塗上些胭脂能更精神。」細柳沒有放棄,還推銷般說道:「這胭脂粉是暗紅色的,很適合小侯爺呢。奴婢也跟春曉學了塗抹胭脂的方法,保證塗的均勻。」
「你當時攤煎餅呢,我命令你馬上拿走。」趙啟明按著青銅寶劍,做出隨時拔劍的架勢:「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再不拿走的話,休怪本侯爺撥劍無情。」
聽到這話,細柳有點委屈,但是看到趙啟明以死相逼的樣子,知道今天是別想用胭脂水粉來打扮趙啟明了,便只能失望的把胭脂粉放下,然後委屈的看著趙啟明。
「怎麼想的?」趙啟明眯著眼睛,開始教育細柳:「我可是堂堂軍侯,正兒八經的功勳之後,要是在臉上塗胭脂,我的威嚴何在,東鄉侯府的門風何在?」
「可是奴婢聽人說,長安城很多的貴公子都塗胭脂,唇紅齒白的樣子很討姑娘喜歡呢。」細柳生怕趙啟明沒有緊跟時尚,皺著鼻子解釋:「小侯爺塗上胭脂肯定比那些公子好看。」
「那都是些娘炮,貴婦人包養的面首,我能跟他們學?」趙啟明也聽說了長安城最近的時尚,對此他當然嗤之以鼻,還故意按著青銅寶劍說:「本侯爺威武雄壯,腰纏萬貫,長安城的哪個姑娘不想和我耳鬢廝磨,用得著要胭脂水粉去討姑娘歡心?」
正說著這些,外面有人來報,說是阿克哈來了。趙啟明便停止了對細柳的教育,責令她把胭脂粉拿去還給春曉,徹底清除了影響他男子氣概的潛在威脅,這才朝屋外走去。
經過了長時間的準備,現在的侯府已經變了樣子。廊柱和屋檐顏色鮮亮,圍牆也重新經過了粉刷,甚至就地上青石板之間的地縫也清理的乾淨,再加上隨處可見的燈籠,讓人置身其間心情很是愉悅。
阿克哈發現了侯府的變化,趙啟明走到正廳的時候,這傢伙正拿袖子擦拭廊柱,然後眯著眼睛湊過去觀察。正在旁邊清掃的下人有些好奇,也走過來對著柱子打量,結果毫無發現。
見到趙啟明走來,那莫名其妙的掃地僧行了個禮就走開了,阿克哈也走進了正廳,羨慕的朝趙啟明道:「你的侯府真乾淨,柱子上的紅漆都能看到人影子,我的家裡只有帳篷,還是你比較有錢。」
「你就別跟裝窮了。」趙啟明也沒跟阿克哈客氣,直接坐了下來然後說:「以你現在的身價,長安城的宅院你隨便買,沒必要羨慕我。」
「長安的宅院太貴了嘛,我可沒有那麼多錢。」說到錢,阿克哈想起了什麼,從身上拿出了個錢袋子,然後走過來交給了趙啟明:「聽說你討了個女人,在大宛這是喜事,作為你的朋友,我要給你錢。」
「你就不能說的委婉點,我這是娶妻,不叫討女人。」趙啟明不滿意阿克哈的說法,但是當阿克哈的錢袋子落在他的手裡,那壓手的分量讓他感覺到了兩人深厚的友誼,便原諒了少數民族同胞的用詞錯誤:「你們大宛的風俗我很喜歡,迎親當日希望你能來,到時候我跟你喝酒。」
「我等不住了。」阿克哈發現桌子上擺著綠豆糕,就直接拿起了盤子,坐下來吃著:「反正你以後還要娶很多的女人,總有機會來喝你的喜酒,這次就算了吧。」
這話說的還是有點不討人喜歡,但趙啟明還真不能保證以後再也不辦喜事,起碼靜安公主他是肯定要娶的,所以他認可了阿克哈的說法:「既然如此,那就等下次吧。不過按照你們大宛的風俗,如果我再娶親的話,你還是要給我錢的,對吧?」
「要給的嘛。」阿克哈不在意的說:「按照大宛的風俗,不管你討多少女人,都要給你錢表示祝賀,就是往後討的女人,沒有這次討的女人給的多就是了。」
「這就好。」趙啟明點頭,少數民族同胞的風俗很人性化,這讓他感到欣慰:「不過你剛才說等不住了是何意?難道你這就打算動身,要離開長安了?」
阿克哈吃著綠豆糕,朝趙啟明說:「明天就要走了,我今天來是跟你告別,告訴你我要走的消息。再有就是臨走之前,你要給我點綠豆糕,這象徵著我們的友誼。」
「綠豆糕肯定給你,不過之前你說要去安息和孔雀國,現在可確定下來了?」
「定下來了嘛。」阿克哈說:「最近我在長安走動,看到了很多的西域商人,這些人把中原的東西帶到了西域,我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安息國的距離近,他們帶的東西能賣的過去,所以我要去更遠的孔雀國,這樣的話我的瓷器生意才能好做。」
聽到這裡,趙啟明總算明白了阿克哈的真實想法。
這傢伙之前說是要為他找到有價值的特產和經濟作物,用來交換瓷器,這可能只是次要的。阿克哈的主要目的,是想繼續做壟斷的生意。
隨著西域商人來到長安,阿克哈的商隊已經沒有了優勢,哪怕他能拿到大量的瓷器,其他胡商在流金閣也能少量的買到,到時候西域的市場上瓷器多了,難免出現競爭,甚至出現利潤的下滑。
為了仍然保持壟斷的優勢,阿克哈決定去打開新的市場,在其他商人不去的孔雀國,瓷器的交易沒有其他人來競爭,阿克哈就能保持壟斷的優勢,賺取豐厚的利潤。
不過阿克哈能開闢出印度的市場,也就間接促成了中原地區和印度的通商,對漢朝來說這自然是好事,所以趙啟明朝阿克哈道:「孔雀國距離比較遠,等你到了西域之後,要先做休整再上路,不要太急著趕路。」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嘛。」阿克哈說:「我的商隊能從西域道中原,就能從西域到孔雀國。中原的東西我是肯定能賣過去的,印度的東西我也能帶到中原,只要你還能跟你換瓷器就行。」
趙啟明點頭,這本來也是他跟阿克哈商量好的交易方式。只是當時沒有確定到底是用那種商品來交換瓷器。
自從上次說到安息和孔雀國之後,他在馬場花了很多時間去思考,波斯和印度到底有什麼好東西,是能給他帶來巨大利益的,或者是中原地區所需要的。
想了很久之後,他終於有了答案。
所以趕在阿克哈啟程之前,他朝阿克哈問道:「你可聽說過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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