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公主的書房裡,趙啟明面無表情,奮筆疾書。
他的書法師承仙門,講究的是飄渺灑脫,其動作如行雲流水,如游龍戲鳳,隱約間竟有氣吞山河之勢,讓靜安公主花容失色,終於忍不住問:「夫君在做什麼?」
趙啟明氣沉丹田,扎著馬步回答:「我在寫字。」
靜安公主好笑:「夫君寫字時的動作如此別致,竟讓妾身想起了幼年時。」
趙啟明目光如炬,把手中毛筆當成長劍,舞出了劍花:「幼年時怎麼了?」
「那時妾身經常偷跑出宮,去東市看巴蜀藝人耍猴。」靜安公主笑容溫柔:「那些猴子好動,能站在藝人的頭上,還能用雙手倒立,總是東市里最受歡迎的。」
「大膽!」趙啟明眯起眼睛;「竟然說為夫在耍猴?」
靜安公主拿出絲巾,幫趙啟明擦了擦臉上的墨水:「那猴子再通人性,也不如夫君善解人意,何況夫君寫字時氣貫長虹,那猴子又哪裡有夫君這般神勇?」
趙啟明勃然大怒:「你是說我連耍猴人都不如,只是被耍的猴子?」
靜安公主想了想,點頭。
「這充分說明了你的淺薄。」趙啟明哼了聲:「為夫的大作,即便是後世的書聖王羲之看到了也自嘆不如,你這等沒見識的小婦人,也敢在為夫面前造次?」
「是。」靜安公主好笑:「妾身愚鈍,還請夫君明示,這紙上到底寫了什麼?」
趙啟明目光如炬,手中的毛筆又舞出了劍花,這書法大作終於完成。
他氣沉丹田收功,收回了馬步,然後放下毛筆將紙拿起來,對靜安公主說:「這既是書法,也是為夫新的詩作,你是最先看到這首詩的人,是不是很自豪?」
「詩?」靜安公主無奈:「夫君不是要說雜交作物嗎,怎麼寫起詩來了?」
「詩興大發,拿起筆來就有了靈感,情不自禁啊。」
「那夫君寫了什麼詩?」
「從左往右,上半句是,『春風十里不如你』。」
「春風十里不如你。」靜安公主念著。
「下半句是。」趙啟明指著紙上:「就像老鼠愛大米。」
「大米?」
「好詩。」趙啟明滿意的點頭,然後將詩作給了靜安公主:「送你了。」
靜安公主無奈的接過趙啟明的詩作,只看了眼就說:「那詩句本身就很難懂了,這字更是讓人云山霧繞,如此潦草又有誰能看得懂。只怕夫君是隨手亂畫之作吧?」
「不懂了吧。」趙啟明喝了口茶:「這叫狂書。」
「狂書?」
「我這還算中規中矩的,有人喝醉之後詩興大發,用頭髮當毛筆,跪在地上書寫,姿態比我狂放多了。」趙啟明眯起眼睛:「那種狀態下寫出來的狂書,才叫真的豪情萬丈,目空萬物。」
靜安公主重新看向那副字:「夫君的意思,這是種書法?」
「雖然不甚工整,但的確有股年少輕狂,唯我獨尊的氣勢。」趙啟明搖頭晃腦:「如同寒冬臘梅,孤芳自賞,這狂書的意境,想來應該就是為夫的真實寫照吧。」
靜安公主終於點頭,開始將這字收起來。
「果然不愧是我的紅顏知己,你終於看懂了。」
「看懂?」靜安公主好笑:「夫君寫字時像是藝人耍猴,寫出來的字更是雜亂無章,和街頭無賴聚眾鬥毆的場面沒什麼兩樣,如此隨手亂畫之作,妾身要說看懂了,那是欺負夫君缺心眼。」
「你才缺心眼。」趙啟明大怒:「看不懂你收起來幹嗎,這分明是覺得我的書法開山立派,有重大的收藏的價值,想等你以後被褫奪了公主封號,流落街頭的用的時候拿去換錢。」
「開山立派不好說,夫君的字市面上少見,倒也能值些錢。」靜安公主點頭。
趙啟明這才滿意:「看吧,你果然要收藏起來賣錢。」
「可惜所寫內容言語輕佻,有調戲長公主之嫌。」靜安公主已經收好的那副字:「『春風十里不如你』,這等吟詩小調,若讓人知道是東鄉侯寫給長公主的,只怕未央衛明天就要去東鄉亭拿人。」
趙啟明恍然大悟:「這麼說倒有些道理。」
「所以妾身要好生收起來。」靜安公主想了想:「然後,等沒人的時候燒了。」
「你要燒了我的大作?」趙啟明痛心疾首:「這簡直就是謀殺親夫。」
靜安公主笑了笑,把字放好了,然後朝趙啟明說:「折騰了這麼久也應該繼續說正事了,夫君之前所講的作物雜交,儘是些苟且之事,妾身到現在也不甚明白。」
「那你拿筆來。」
「又要耍猴?」
「我給你畫圖。」趙啟明大怒:「再說我耍猴,我就家法伺候。」
「是。」靜安公主好笑:「筆在那呢,畫吧。」
趙啟明氣沉丹田。
「好好寫。」
「哦。」趙啟明不再氣沉大田,很沒創意的拿著筆,在紙上畫圖。
顯然,他畫圖的技術比寫字好。即使是用毛筆,也還是走的寫實路線,讓人能清楚的分辨他畫出來的是多花,而且這花畫的仔細,有清晰的花蕊,以及可見的花粉。
「先來跟你說結構吧。」趙啟明指著畫出來的花朵:「植物也分雌雄,有傳宗接代的需要,等到了季節開花出,就是他們已經準備好,進行交/配繁育的象徵。」
靜安公主認真的聽著,並點了點頭。
「重要的是花粉這種東西。」趙啟明指著花蕊上的粉末:「植物不能移動,看上去就像是死物,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進化出不用移動,就能交/配的能力。」
「進化?」
「這個以後再跟你說。」趙啟明又畫了朵花:「我們好比現在有兩朵花,他們是同種類的植物,有雌雄之分,那麼他們的花粉只要相遇,就能完成交/配。」
「可花粉要如何相遇?」靜安公主不解:「植物有雌雄之分,書上倒也提到過,用花粉來交/配這種說法也能勉強接受,但植物不能移動,花粉又如何能相遇?」
「這就要感謝大自然了。」
「大自然?」
趙啟明拿起毛筆,在兩朵花之間花了朵小蜜蜂:「眼熟不?」
「蜜蜂?」
「對。」趙啟明問:「開花的季節,是不是能經常看到蜜蜂采蜜?」
靜安公主似乎明白了什麼。
「想到了?」趙啟明笑著說:「蜜蜂采蜜的時候,身上會沾到花粉,等到其他的花朵上采蜜的時候,那些花粉就有很多的機會,和其他花朵的花粉相遇。」
靜安公主點頭:「的確有這個可能。」
「不是有這個可能,是本來就這麼回事。」趙啟明接著說:「蜜蜂是花粉傳播的媒介,大自然中還有其他的媒介,比如說清風吹來,花粉四處飄蕩,也有很大的機會和其他的花粉相遇。」
靜安公主想了想,然後說:「你接著講。」
「接著講就是雜交了。」趙啟明看向靜安公主:「既然大自然可以作為花粉傳播的媒介,甚至是蜜蜂都可以,那麼為什麼不能讓人來完成這個工作,進行人工授分?」
聽到這裡,靜安公主終於明白了:「你是說,當需要進行交/配的時候,把它們的花粉弄下來,人工進行傳播,使得這兩種花粉相遇,就能達到配種的目的?」
「沒錯。」趙啟明繼續解釋說:「至於雜交,就是選擇兩種需要進行的配種的植物,進行人工的授粉,通過雜交所產生的後代,就繼承了兩種植物的優點。」
「好比相貌不錯的夫妻?」
「那只是個例子。」趙啟明想了想說:「比如有種小麥抗病能力好,但產量不怎麼高,與此同時有其他的品種產量高,但是抗病能力比較差,那麼他們就可以拿來雜交。」
「結果就是產生抗病能力好,又能高產的糧食。」靜安公主點了點頭。
「聰明。」趙啟明笑了:「所謂的雜交就是這麼回事,簡單吧?」
「的確簡單。」靜安公主看著趙啟明,笑著說:「但這麼簡單的事情,只有夫君能夠發現,還能說出道理來,至少妾身每年賞花,卻從來沒有想過那些花和蜜蜂,居然有如此微妙的聯繫。」
「那是。」趙啟明口眼歪斜:「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大才子。」
「沒個正經。」靜安公主好笑,然後看著紙上的兩株植物說:「如果拿小麥舉例子,糧食高產肯定是建立在抗病能力強的基礎紙上,不然就算再怎麼高產也沒用。」
「是這麼回事。」
「那按照夫君的意思,只要進行雜交,新的品種就擁有抗病能力強和高產的特點?」靜安公主想了想:「抗病能力好理解,但具體說來的高產,怎麼才算是高產?」
「起碼要比現在的小麥產量高。」趙啟明拿起點心吃著,口齒不清的說:「抗病能力好是相對的標準,高產也只是相對標準,現在的小麥品種沒有經過雜交,空間很大。」
「那到底能增產多少呢?」
「五成吧。」趙啟明抱著點心盤子:「這算是比較保守的估計。」
「五成?」
「對啊。」
靜安公主難以置信的看著趙啟明:「當真能增產五成的糧食?」
「本侯從不打誑言。」
大漢時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