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生變。
關於軍臣單于的動向,趙啟明不幸言中。
在所有人都以為軍臣單于將舉兵東進,去解右賢王之圍的情況下,軍臣單于忽然帶領大軍南下,被河套的漢軍發現時,已經逼近黃河北岸。
十萬大軍。
對灌夫來說,這是巨大的威脅。
畢竟,就算加上新騎兵,駐守河套的漢軍也不過四萬。若與軍臣單于交戰,灌夫所要面對的形勢堪憂,遠不是兩個月前突襲白羊王和婁煩王可比。
誰也沒有料到軍臣單于不顧右賢王之圍,選擇了進攻河套。
因為從戰略上考量,軍臣單于先解右賢王之圍,再進攻河套是最好的選擇。
而如果先進攻河套,沒有得到救援的右賢王很可能被韓安國擊敗,到時二十多萬大軍馳援河套,從黃河北岸發動進攻,將會讓軍臣單于陷入前後夾擊的窘境之中。
如此用兵大忌,軍臣單于不可能沒有考慮。
但也正是因為這不同尋常的冒險舉動,讓灌夫的處境變得極為不妙。
因為首先,灌夫的兵力不多,而韓安國仍然在追擊右賢王,就算能夠支援河套,並且憑藉優勢兵力打敗軍臣單于,那時候的灌夫恐怕也早已經死傷慘重。
顯然,兵行險招是軍臣單于的策略。
這罔顧後果的部署,讓灌夫的四萬大軍處境堪憂。
除了兵力懸殊之外,更要命的是後勤。
想當初灌夫劍走偏鋒,帶領新騎兵和北軍精銳突襲河套,迅速將白羊王和婁煩王擊敗,立下收復河套的奇功,但為此所付出的代價,是完全放棄了後勤補給線。
顯然,灌夫離開了大部隊,進入河套就沒有了後勤補充。
雖然後方在積極的運送,但打開運輸線談何容易?
哪怕河套地區牛羊遍地,四萬多人也有吃完的時候。更別說兵器、盔甲之類的東西,都需要從後方運輸,在沒有後勤運送的情況下,灌夫根本撐不了多少時間。
或許軍臣單于就是掌握了這方面的情報,才會兵行險招。
但無論如何,在後勤線仍然沒有打開的情況下,坐吃山空的四萬大軍將要面臨軍臣單于的十萬鐵騎南下,對於灌夫來說,接下來的處境將會變得異常的兇險。
消息傳來,長安城裡正進行著橄欖球的比賽。
得到口信的大佬們紛紛離開觀戰台,前往宮中商議。而周建德也同樣知道了消息,但他並沒有立刻進宮,而是沉默的坐著,讓在場的晚輩們大氣都不敢出。
趙啟明剛好就在其中。
今日他受灌英之邀,打算看場比賽放鬆心情。因為參賽的不是紅甲隊,也沒有灌家軍,只當是打發時間。沒想打周建德把他們叫了過去,共同觀看比賽。
本來氣氛倒也不錯。周建德很有球場流氓的氣質,對於自己支持的球隊自然不用多說,遇到自己不支持的球隊得分,總要破口大罵,還聲稱要把裁判小許給砍了。
晚輩們知道周建德的脾氣,全是當陪著玩,當周建德支持的球隊得分,都要齊聲叫好,而當周建德要砍了裁判小許的時候,大家都要稱讚周建德老當益壯,替天行道。
可原本還算不錯的氣氛,因為前線軍情,變得充滿了壓抑。比賽仍然在進行之中,不知情的觀眾仍然在喝彩,但觀戰台中的周建德沉默下來,晚輩們也不敢說話。
「你們怎麼看?」沉默了許久之後,周建德忽然看向在場眾人。
包括趙啟明和灌英在內,觀戰台里有七八個人。這其中有幾個紈絝,也有幾個北軍的年輕將領。相同之處在於,他們都是出身將門,所以周建德才會讓他們發表看法。
然而趙啟明和灌英深知周建德性格,別說面對前線的形勢沒什麼好的辦法,就算是有也不會輕易提出來。那些年輕將領似乎也是同樣的想法,因此選擇了沉默。
「都啞巴了?」周建德見沒人回應,有些怒意。
然而晚輩們還是不說話。
「康兒,你來說。」周建德看向自己手邊的年輕人。
這人趙啟明和灌英都認識,是周建德長子,周福的兄長。只不過這個兄長走了仕途,而且年長他們幾歲,因此平時不怎麼廝混,趙啟明對此人的了解也有很有限。
「孩兒相信,河套守軍定能逢凶化吉。」周康起身,說了句廢話。
如果是趙啟明和灌英,也會說相同的話。
但周建德聽完這話,偏要問周康:「你怎麼知道河套守軍能夠逢凶化吉?」
周康想了想,然後回答道:「此次出征,我漢軍勢如破竹,就算河套守軍兵與軍臣單于兵力懸殊,但只要奮勇作戰,捨身忘死,定能擊退軍臣單于,凱旋而歸。」
周建德沒有理會周康的廢話,有些心不在焉的沉思著。
本來這個時候,周康坐回去就行了。但這傢伙卻以為自己說到了重點,引起了周建德沉思,於是又說了句:「狹路相逢勇者勝,河套守軍面臨絕境,定然捨生忘死,與匈奴決一死戰。」
聽到這話,周建德看了眼周康。
這讓周康更有信心,有種自己雖然是文官,但也懂得軍事的錯覺,繼續分析說:「就算付出巨大的傷亡,但如果能將軍臣單于阻擋在黃河北岸,這就算是大勝。」
說完這話,觀戰台里忽然變得靜悄悄。
很多年輕將領都表情詭異的看著周康。而趙啟明和灌英,都在暗自嘆息。
周建德怎麼生了這麼個傻兒子?
整天朝夕相對,竟然不知你老爹的脾氣嗎?
趙啟明不禁有些同情。
果然,在周康也發現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對勁時,周建德忽然滿臉怒氣,直接拿起個杯子扔了出去,「啪」的一聲打碎在周康旁邊的柱子上,讓這個傻兒子臉都白了。
「不計傷亡,你想傷誰,又想誰亡?」周建德咆哮著朝周康問。
周康臉色發白,但仍然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就這麼愣在原地。
「你兄弟周福在河套,你灌叔叔也在河套。」周建德估計是氣壞了,直接拍案而起:「誰還不知道死傷慘重能換來軍臣單于的退讓,這還用你來廢話?」
「孩兒知錯。」周康終於回過神來,趕緊跪在地上,滿頭大汗。
周康可能還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但趙啟明和灌英從最開始就知道。
那就是周建德絕不能容忍,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後,只與匈奴打平。
這既是因為他的兒子周福,也因為經常打架但戰友情誼還在灌夫,當然更重要的是新騎兵組建不易,他不願意看到這三千人的家底,在河套消耗殆盡。
正因為如此,趙啟明和灌英等人才閉口不言,唯恐說錯了話。
現在誰也沒辦法改變前線的形勢。就像周康所說的那樣,以北軍精銳的勇猛,和新騎兵的戰力,還有灌夫的指揮,想要獲勝並非沒有可能,只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罷了。
而周建德不容許那樣的代價。
「誰還有辦法?」
無人回應。
周建德看向趙啟明:「趙家小子,你來說。」
「啊?」趙啟明都差點縮到桌子底下去了,唯恐被周建德注意到,結果還是被叫了起來,只能硬著頭皮說:「晚輩沒上過戰場,不敢妄言,還請周伯伯見諒。」
「狗屁。」周建德怒目圓睜:「你是名動長安的兵法家,新騎兵也是你帶出來的,現在連你都『不敢妄言』,朝中那些參議軍機的老不死,豈不是從頭到尾都在說廢話?」
「可晚輩的確沒辦法啊。」趙啟明苦著臉。
周建德氣壞了,直接抓起個杯子,要往趙啟明臉上仍。而趙啟明又不敢躲,只能閉上眼睛站著。這倒是讓周建德想起什麼,於是又把杯子給放了回去。
「看在魏其候的面子上,今天不揍你。」周建德坐了回去。
趙啟明正閉著眼睛呢,聽到這話趕緊說:「謝周伯伯不殺之恩。」
周建德擺了擺手,然後不耐煩的說:「你也別想能拿沒上過戰場當藉口,今天不讓你想什麼排兵布陣的對策,先給我說說那軍臣單于為什麼南下河套,而沒有東進。」
「啊?」
周建德冷笑:「要是說不出個好歹,今天把你打出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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