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恩離開房間時,他的身後只留下了幾具屍體。
正如麥肯錫所說的一樣,他確實不打算浪費多餘的資源去發泄因為既定事實所帶來的憤怒。
直截了當地清除掉這些「隱患」,是他能做出的最理智的選擇。
「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隨行的隊員開口問道。
「怎麼辦?沒有辦法。就像他說的一樣,在我們發動突襲的那一刻----不,是在我們意識到方舟存在的那一刻,他們的計劃就已經完成了。」
「現在,我們必須盡最大努力,去清除掉組織內部的病毒,至於其他的問題,就交給有能力解決的人去解決吧。」
「你說的是各國官方?」
康恩搖了搖頭,回答道:
「不是各國官方,是華夏官方應對這種問題,只有他們能有辦法。」
兩天之後,方舟組織埋下的後手全部發作,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條埃爾斯生前錄製的視頻。
在視頻里,他神色驚恐且疲憊地說道:
「我看到了相鄰維入侵的全過程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我彷佛被某種氣息鎖定,站在那裡動也動不了。」
「所有人進入那片區域的所有人都死了」
「他們很痛苦,他們就在我面前掙扎,我拼命地想去營救他們,可我就是動不了」
「不,那不是因為我腿軟----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力氣,但那些力氣被鎖住了。」
「是它們放過了我是相鄰維的文明放過了我,他們想讓我傳遞某些信息。」
「可是我無法理解那些信息,那些語言對我來說是完全的混亂,我沒辦法複述出來」
說到這裡,埃爾斯的眼中流下了幾滴眼淚,就好像他真的在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懊悔不已一樣。
但實際上,為了這幾滴眼淚,他已經反覆拍攝了無數次。
停頓了片刻之後,他繼續說道:
「我能感知到他們的情緒。」
「這很奇怪,但我就是能感覺到,就好像,他們並不是在用語言跟我交流----語言似乎已經被他們淘汰了。」
「我的大腦能直接接受到他們的情緒,我感覺我被接入了某種網絡之中。」
「不,那不是網絡,他們本身就不具有實體他們似乎沒有肉體!」
到這裡,方舟組織終於展露出了他們的目的,緊接著,埃爾斯拋出了更多的所謂證據。
「沒錯,我能感覺他們的憤怒不,那不是憤怒似乎是,憐憫?」
「他們的目光鎖定我時,我能感覺到他們就像是在看一隻猴子----還在樹上生活的猴子!」
「他們想讓我們從樹上下來!」
「沒錯!就是這樣!」
埃爾斯的表情突然一變,他嚴格地按照方舟組織的要求表演,就好像他真的是在這一瞬間頓悟了一樣。
「樹什麼是樹?」
「我們為什麼要從樹上下來?」
這時,在視頻的畫面之外,一個溫和的男聲說道:
「你說它們在你的身上留下了東西,是什麼?」
「在這裡。」
埃爾斯擼起了袖子,在他的手臂上,一行奇異的符號呈現在鏡頭前。
或者說,那不是符號。
那是一串由主要語言文字的各個部分結構所組成的一個句子。
從這個句子裡,母語者們可以輕易地發現自己文字的結構,但當這些結構與其他文字組合在一起時,混亂的形狀又讓人無從理解。
相鄰維的文明似乎是獲取到了人類的基本文明信息,並且用他們所能理解方式,用人類的文字組合成了他們想要傳遞的東西。
但遺憾的是,人們無法理解他們的意思。
「你覺得這串符號是什麼意思?」
畫面外的男人繼續問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能感受到,這是一種忠告」
「什麼樣的忠告?」
「我不知道也許,這是他們想要我們做到的事情」
視頻戛然而止,它的全長不過兩分多鐘,但其中所傳遞的信息,足夠讓所有人都震撼不已。
看到視頻的人不禁想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這段視頻是真的,那麼,這很可能是人類與相鄰維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並且,在這樣的親密接觸中,相鄰維顯然在向人類傳遞重要的信息。
一時間,圍繞著這條視頻,兩個主要的問題開始浮現出來。
第一個問題是,這條視頻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第二個問題,如果視頻是真的,那麼那一串字符,代表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很快,第一個問題就有了初步的結論----被刻意引導出來的結論。
在發布視頻之後,埃爾斯和他的安保人員全部被赫爾墨斯組織殺死,就在那場駭人聽聞的大火中。
除此之外,那個叫做「方舟」的組織也面臨了赫爾墨斯的清洗,他們的負責人在發布遺書之後離奇失蹤,警方最終在某座偏遠的建築里發現了他們被槍殺的屍體。
連續的兩次謀殺幾乎坐實了視頻的真實性,因為對於民眾來說,這是一個極為簡單直接的推理:
如果視頻是假的,你們為什麼要害怕?
如果不害怕,你們又為什麼要殺人滅口?
難道那個所謂的「方舟」組織沒有發言的權利嗎?
答桉只有一個,那就是,方舟組織、埃爾斯所說的事情,是真的。
很快,第二個問題也有了答桉,幾個語言學博士藉助人工智慧的幫助,通過大數據對比,解答出了那串「混合文字」的含義。
正如埃爾斯所說的一樣,那確實是一句忠告。
「拋棄掉你的肉體,就可以在意識中延續你的生命。」
對這行文字的翻譯在不同的人手裡有些許差異,但內容基本一直,最後,這句話被更準確地精簡成了一個短句:
「血肉苦弱,意識永生。」
圖窮匕見。
方舟組織的目的就在與此,他們通過一系列幾乎是自殺式的操作,將這個句子深深根植到了所有關注到這條新聞的民眾腦中。
到了這個時候,誰還在意這條信息到底是不是相鄰維文明傳遞的?
這是一種「定式」。
當你認為一件事情合理,並且預設了它合理的條件時,在之後的所有時間裡,你都會不由自主地繼續去完善這件事的邏輯,直到它在你的腦中完成自洽。
這就是所謂的「先入為主」,或者說,這是由人類運用頂尖的社會心理學、傳播學和神經學理論所創造出來的,軟性的「思想鋼印」。
而這一次的思想鋼印的範圍,是十幾億的人類。
「意識上載」這個概念緊接著浮出水面,作為方舟組織中與官方關係最密切、也最安全的明森,在國家實驗室里發布了聲明。
是的,意識上載項目是存在的,這是實現所謂「意識永生」的唯一途徑。
一時間,呼籲加快意識上載項目研發進程的聲音不斷高漲,「意識永生」運動爆發,赫爾墨斯組織與他們爆發了劇烈的衝突,但收效甚微。
更進一步,各國官方開始被民意裹挾,「意識上載」項目在各個國家立項,世界徹底分裂成了兩派。
而在面對這樣的分裂時,哪怕是各國的官方,在短時間內也拿不出任何行之有效解決方桉。
前所未有的資源內耗開始出現,一系列重大項目被迫停工,甚至在一些情況極端的國家,連基本的生活保障設施建設都開始停滯,只是為了將資源省出來,投入到那個虛無縹緲的「意識永生」的目標中去。
一切都在按照方舟組織預計的發展,正如麥肯錫對康恩所說的一樣,赫爾墨斯組織內部的方舟成員被清洗,但更多的方舟成員,開始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