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對我們的到來並不驚訝?」
康恩在麥肯錫的對面坐下,從桌上的雪茄盒裡自顧自地抽出一支,慢條斯理地切開之後,卻沒有點燃,而是遞到了對方的手裡。
麥肯錫接過雪茄,摁滅了自己手裡那一支,隨後回答道:
「是的,我早就知道你會來----並且,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樣,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讓人恐懼的事情。」
「我不怕你,在計劃著要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已經預料到了我的結局。」
康恩點點頭,示意手下把槍口降低,房間裡的所有人都已經被繳械,但在相對而坐的兩人之外,其他人之間的氣氛依然緊張。
看到這個動作,麥肯錫從善如流地讓自己的手下退到了一遍,隨後說道:
「現在,我想我們已經具備了好好聊一聊的條件了。」
聽到這話,康恩笑了笑說道:
「你不會以為你今天還能靠『談條件』來說服我放過你吧?我倒是很好奇你手裡還有什麼籌碼。」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這種好奇的話,在進門的第一時間你應該就已經死了。」
「那倒是也無所謂。」
麥肯錫低頭抽著雪茄,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從康恩的角度看過去,那其中甚至藏著一種聖潔。
就像他要做的事情,是某種犧牲一樣。
康恩嘆了口氣,向後靠倒在沙發上,他看著麥肯錫的眼睛說道:
「麥肯錫,我們不算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從赫爾墨斯建立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一直在並肩作戰。」
「我想不通為什麼你要背叛赫爾墨斯,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當然有。」
麥肯錫鄭重地點了點頭,回答道:
「實際上,這是我能做出的最後的決定。」
「哪怕是在兩個月之前,我都沒有想過要做這樣的事情,來損害整個組織的利益,我的想法是,方舟組織雖然跟赫爾墨斯在理念和方向上有差異,但這種差異並非不可調和。」
「我們是並肩作戰的兄弟,我們曾經一起做過許多事情、達成過許多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改變了世界的目標。」
「所以,一切應該都是可以談的,一切都應該是可以通過更溫和的方式來處理的。」
「但遺憾的是,你似乎並不這麼想。」
「康恩,你還記得我們的提桉被你駁回過多少次嗎?」
聽到他的話,康恩沉默地搖了搖頭,回答道:
「我不記得了。事實上,我每天都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幾十條提桉,那些提桉每一個都跟你們所倡導的『意識上載』一樣軟弱和虛偽。」
「難道你要讓我對這些提桉全部都認真答覆嗎?你覺得這可能嗎?」
麥肯錫嘆了口氣,回答道:
「你看,康恩,你總是這樣。」
「你總是這麼獨斷專行、自以為是、自信心旺盛到自負,你從來不願意聽完別人說話,也從來不接受任何不同的意見。」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難道你沒發現嗎?」
康恩冷冷一笑,開口反駁道:
「我要聽取意見的前提是你們提出的得是合理的意見,意識上載?這不就是逃亡主義?難道你忘了赫爾墨斯建立的初衷是什麼了嗎?」
麥肯錫的神色鄭重,他緊緊盯著康恩的眼睛說道:
「首先,方舟不是逃亡派,我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任何人」
「但是你們放棄了作為人的本質。」
康恩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麥肯錫還想要爭論,但他卻直接伸手制止。
「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沒用的廢話,也不想再跟你糾纏技術和哲學的細節了,現在,直接告訴我,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們要做什麼,你不是很清楚嗎?」
「我們想要藉助赫爾墨斯的影響力,來為我們將要發布的信息背書----正如你在新聞中看到的一樣。」
「不,你們做不到。」
麥肯錫搖了搖頭,從身後的攜行帶中丟出一沓列印好的報告,開口說道:
「好好看看吧,大部分輿論都認為這只不過是赫爾墨斯組織的一次內鬥而已,甚至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並不知道方舟和赫爾墨斯的關係。」
「他們大概以為這是一次類似於打擊自然教派的行動----輿論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我們的威信早就已經建立起來了,人們可能會厭惡我們、痛恨我們、質疑我們過於激烈的手段,但是,他們絕對不會懷疑我們的目的。」
「這一點,難道你不清楚嗎?」
「當然,我很清楚。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們才會做那麼多事情。」
麥肯錫笑著回答,停頓了片刻,他繼續說道:
「你知道我們到底為什麼要接觸埃爾斯嗎?」
「知道,他是一個完美受害者,你們想要藉助他的身份,來發布你們想要發布的信息----這一點是那些新聞出現後我才想明白的,但已經太晚了。」
「我不應該發起這次的突襲行動,這是你的陷阱。」
「是的,這是一個陷阱,而你已經不能回頭了----他所錄製的視頻將會在5分鐘後發布,全世界都會看到那條視頻。」
「內容是什麼?」
「當然是對我們的目標有利的內容----具體的,你可以自己去看。」
「你不想說?」
康恩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從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拍在桌上,用威脅的眼神看向麥肯錫,但對方似乎對此毫不畏懼。
「麥肯錫,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知道,如果進入到我們的審問程序,我們一定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當然,當然,我知道這一點。」
「所以,並不是我不想說,只不過是我懶得說而已。」
「你知道,跟那條視頻同時發布的,會是什麼新聞嗎?」
康恩皺著眉頭看向麥肯錫,後者哈哈一笑,繼續說道:
「方舟組織全軍覆沒,主要人物離奇失蹤。」
「你看,光靠一次突襲行動,說服力還是不夠的----如果我們全部都死了呢?」
「如果方舟組織就此消失呢?」
「你覺得,民眾會忘記我們嗎?不,他們會記住我們。」
「他們會控制不住地去懷疑、去猜測、去用陰謀論的方法來揣測赫爾墨斯。」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會竭盡所能地去探索真相----去探索我們早就給他們準備好的真相。」
「而你改變不了這一切,因為就在現在,那條消息已經發布了。」
「對我的審問是沒有意義的你就算知道了我們所有的策略又能怎麼樣?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而你從一開始就找錯了重點,所以,這讓你一直比我們慢了一步。」
說到這裡,麥肯錫嘆了口氣。
「所以啊,你現在只能殺掉我,這是唯一能在最大程度上降低損失的方法。」
康恩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幾乎能擰出水來,他從來沒有體驗過像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他緊緊握住刀柄,語氣嚴厲地說道:
「我一定會好好折磨你的。」
「不,你不會。」
麥肯錫坦然地抽了一口雪茄,然後說道:
「你是個講究效率的人----哪怕你現在表現得如此憤怒,但你的性格卻不允許你真的憤怒,這只不過是一種表演。」
「赫爾墨斯組織的每一份資源都很寶貴,你不會繼續浪費人力在我身上的,這就是你。」
「所以,我們都不必再演了。」
「康恩,動手吧,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康恩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也為之一變,隨後,他開口問道:
「你為什麼一定要用自己的命來做籌碼?」
「不只是我的命,還有他們的。」
麥肯錫指了指一旁的男人,隨後繼續說道:
「其實這也不算是籌碼,只不過是一種必然罷了。」
「我們是探索者而探索者,都是要被燒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