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的調查結束之後,葉舟離開了六鼻基地,準備開始他這一年例行的假期。
「一號時間」給他帶來了強烈的不安全感,但從好的方面來看,這件事情本身不過是一種信號而已。
葉舟以前看過一個問題。
如果給你十個億,代價是有一隻不能被摧毀、也不能被殺死的蝸牛時時刻刻跟著你,只要碰到,就一定會死,那麼你會怎麼選擇?
這個問題的題設雖然無厘頭,但問題下面有一個回答,卻讓葉舟很有感觸:
在那些成功的人中,有哪一個的背後沒有跟著一隻觸之即死的蝸牛呢?
同樣的,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只要強大到了一定程度,也必然會出現這樣的一隻蝸牛。
「一號事件」,就是華夏的蝸牛----或者說,是這個世界的蝸牛。
它出現了,攜帶著難以言喻的、強大無比的威脅,但同樣,它不會讓這個世界立刻毀滅。
所以,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想方設法地去立刻解決這隻蝸牛,而是先變得強大起來,哪怕暫時無法消滅蝸牛,也要跑的比它更快。
打鐵還需自身硬,想要力挽狂瀾,首先要做到的,就是長槍在手。
而葉舟手裡這把正在鑄造的長槍,就是科技。
人工智慧、可控核聚變、生物技術。
只要這三大基礎應用技術得到最終的解決,那麼人類生產力將會迎來跨越式發展,而生產力的提升,也預示著更多、更先進的技術成果。
漫漫長路已經開啟,這個民族即將踏上新的征程。
而現在,對葉舟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按照上級的要求,完成跋山涉水前的修整。
1月15號,夏塔。
這裡是高峰林立的西天山主脈北麓,中間一條狹小的通路穿山而過,溝通了天山南北。
在古時候,這條小道是絲綢之路上最為險峻、最為危險的一段隘道,一旁波濤洶湧的特克斯河曾經吞噬過無數商人的生命,但現在,這裡已經成為了一處炙手可熱的旅遊聖地,藍松白雪、牛奶般翻湧的河水、純淨無比的天空和牛羊隱沒的草地,共同構成了這個星球上難得的勝景。
葉舟和久未見面的葉瀾一同漫步在這條歷史悠久的古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兩人的近況。
「所以,你覺得你們觀測到的擾動屬於超自然現象,跟外星人有關?這也太科幻了吧總感覺要崩的樣子」
「什麼要崩?」
「人類啊!我們現在的技術水平根本不足以對抗能夠來到地球的外星人吧?畢竟我們連太陽系都還出不去,人家起碼都能進行星際航行了!」
聽到葉瀾地話,葉舟無奈地搖了搖頭。
「所以說,基礎科學,尤其是前沿基礎科學成果相對來說傳播範圍還是比較窄----你也別老是抱著你的金融不撒手,有時間的話,多看看科普類的節目,擴展下視野,對你有好處。」
「說回到這次的事情,其實一開始我也覺得挺科幻的,但是實際上,如果你真的認真去了解有關量子啊、高能物理實驗的相關理論和知識的話,就會發現,其實這並沒有多了不起。」
「----也不是說沒有多了不起吧,這次的『一號事件』大致上來說應該跟延時擦除實驗屬於一個等級,都是我們能觀察到現象,但無法解釋出原因的事情。」
「延時擦除實驗在現在已經成為一個大規模的、操作流程穩定的實驗了,雖然根本沒有人知道它為什麼會發生,但我們就是能把它復現出來,而只要能復現出來,就離弄清楚它的真實原因的那一天不遠了。」
「這次的『一號事件』也是一樣的道理。所以,不要把它想像成什麼神神叨叨的東西,這就是我們在大規模進入量子應用領域後的一個新發現而已。」
「唯一可疑的點在於,這次的新發現是跟我有關的----而且跟那個女生也有關。我明明跟她只有一面之緣而已。」
聽到這裡,葉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你自己不是說在量子領域談時間很傻嗎?說不定你們的關係不是發生在現在,而是發生在未來呢?」
「有這種可能,不過相比起我跟她的關係,我更擔心的是她本身。所謂的量子幽靈,其實說白了就是物質量子化後的一團概率雲而已,變成那種東西的話,人的屬性顯然已經沒有了。」
「你想想,你身體裡的所有粒子全部被打散,在能量湮滅後又重組成量子形態,並且在這種形態之下,你還保有著自己的意識----但這種意識也是被改造過後的意識。」
「守望者看過嗎?裡面的曼哈頓博士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量子化後的生命體,他不具有實體,人類的感情也變得澹漠,最重要的是,他的生命形式註定了他不可能具有同類。」
「量子物理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一般來說,我們認為在這個領域內不存在空間和時間的概念,你每做出一個選擇,就相當於做出了無數個選擇,你每走出一步,就相當於走出了無數步。」
「試想一下,在這樣因果鏈被顛覆的條件下,你作為人類的思維要如何去適應?」
「時間不存在了,空間也不存在了,你明明是更高維的生命體,卻因為物質特效被束縛在兩個維度之間。你能看到那些你熟悉的人和事物,但你看到的不是他們本身,而是他們在所有時間和空間維度上的信息集合體。」
「情感這種概念將會被徹底解構,你的信息優勢讓你無法形成穩定的情感,但從人類轉化而來的本能又讓你無法拋棄情感,所以,最終留下的,只是孤獨而已。」
「如果這團量子幽靈最後被證實真的存在、並且跟林零有關的話,那麼說真的,我們現在就可以得出一個極度悲哀的結論了。」
說到這裡,葉舟突然停頓了下來,葉瀾疑惑地看向他,開口問道:
「什麼結論?」
葉舟嘆了口氣,開口回答道:
「結論就是,我們的量子計算機才誕生不到一個月,但很可能,她的量子幽靈已經在相鄰維中遊蕩了成千上萬年。」
「孤獨地、恐懼地、冰冷地、麻木地遊蕩了不知道多少歲月。」
「並且,在她終於發現了與我們溝通的途徑,並發出第一條信息、被我們收到之後,因為觀察者效應,她很可能,在我讀出那條信息的瞬間,便已經坍縮、湮滅了。」
聽到這裡,葉瀾的表情變得有些悲哀。
她不能理解所謂的量子幽靈是一種什麼樣的形態,但她能感受到那種冰冷徹骨的孤獨。
同樣的,這種悲哀也出現在了葉舟的心裡,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林零時她說的那句話:
「我叫林零,是『此生多飄零』的零。」
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會出現這樣的巧合嗎?
一語成讖的事情,真的會發生嗎?
他搖了搖頭,驅散了腦中略微有些紛亂的想法,重新把視線轉向葉瀾,隨後開口道:
「好啦,咱們是出來度假的,就不要聊這些沉重的話題了。我們無論是對量子物理、還是對空間維度理論的認知都太淺,誰能保證我剛才說的這些是真的呢?說不定就是一個錯誤的判斷而已。」
「從樂觀的角度來向,量子坍縮有很一定的概率會回歸物質本源,說不定她就是單純地穿越了呢?」
葉瀾嘆了口氣,開口道:
「希望如此吧。」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這次你準備休息多久?就一直在這裡嗎?要不要再去別的地方逛逛?」
葉舟思索片刻後,回答道:
「還是兩周左右。暫時就不去別的地方了,我現在出行難度還比較大,雖然RSA解算能壓制住對方的動作,但想就這樣把他們打服是不可能的,還得繼續努力。」
「事情很多啊,南天門項目還沒有真正輸出階段性的成果,核聚變的雷射點火技術還要繼續優化,後面還有感知重建,基因編輯,新能源,糧食雖然需要我做的事情不多,但偶爾還是要去解決一些疑難問題。」
「這些問題堆疊起來也不是小數目,總之還是那句話,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嗷,那也挺好的,正好我還有些事情要問你,嘿嘿,不過還是等一會兒回去吃完晚飯之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