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你想去哪兒。」
布克準備了格子紋紡紗棉的毯子,讓伊莉莎白有一塊乾淨的座位,而他自己還是盤腿坐在新買的小皮箱上。現在他們還在戰艦灣,能看到遠處天空,黃銅羔羊天使像的倒塌。海灘上度假的人們在驚呼。他們在問:夜鶯去哪兒了。
——答案是他回老巢養傷去了!
布克眯著眼睛看了看周圍的人,隨後又沖伊莉莎白點點頭,「不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在路上想。」
「布克先生,我想去巴黎。」
「巴黎,巴黎是個好地方,但不論如何,我想我們該回一趟紐約。我的錢大部分在那兒。沒錢我們可去不了巴黎。」布克注意到伊莉莎白失落地垂下眼瞼,立即改口,「嗯,不過直接去也沒什麼問題,沒什麼大不了,我在巴黎也有產業的。」
「太好了,我是說,布克先生,謝謝你。」
慈祥的布克·德威特指著天上的豪華飛艇,「你瞧,第一夫人號,就在那兒,看。」他說,「我覺得咱們可以坐飛艇過去,很簡單,我們買票登船,然後挾持駕駛員,然後安靜地等待,再然後,我們就到巴黎了!」
伊莉莎白眼睛放光,「太棒了!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會不會很危險?」
「危險嘛,肯定是有的。如果我們不這麼做,就只能想辦法從外貿口逃出去了。那也是一種辦法,但拖延得越久,我們就越不安全。」布克猶豫了一下,「小姑娘,說實在的,我擔心那個怪物還在追逐我們。他只是受傷了,而且派他來的人絕不可能放過我們。到時候我該怎麼保護你呢?」
「所以我們要快一些,我們走吧,這就走吧布克先生,越快越好。」
「稍安勿躁小姑娘,聽我說完。之前在塔里,我注意到你有某種特別的能力,我絕對看到巴黎了,你怎麼做到的?能不能再試一次,把我們都帶去巴黎呢?」
伊莉莎白「啊!」得驚叫了一聲,她為難地皺起眉,「布克先生,我說不好,裂隙並不是隨時都能打開的,不,我可以隨時開啟一個裂隙,但並不是每一個裂隙都能通往巴黎。至少在這裡不行。」
「沒事,這只是備選方案,我們還是先去第一夫人號上,走吧,穿過集市,我們就會到售票廳的。」
他們收拾好行李物品,布克沒有再穿那一身狗皮。
一路上伊莉莎白興奮極了,總是跑在前面,布克快步跟著,雖然總把這個女孩的安危牽掛著,可他臉上不自覺滿是笑容。集市上人來人往,攤位擁擠,就像一片矮林子,雖然不至於在這樣小的地方走失,可一轉眼,就會把人跟丟。布克並不十分心急,他還有閒暇左右看看販賣的商品,反倒是伊莉莎白總是會側轉身子來呼喚他,「布克先生,快些呀!快些!」
「好的,這就來。」布克想給伊莉莎白買一條手鍊,小攤上的鏈子很便宜,只是簡單的手工藝品而已,他相中一條小貝殼手串,很有海灘度假的氣質,哥倫比亞的假海里也有一些貝類,也有一些魚類,但總歸缺乏生氣。這座城看著漂亮,其實和這貝殼一樣又小又癟又空曠。
於是他把貝殼手串買了下來,打濕的美元依舊是美元,攤主的找零的確是乾燥的。
布克再次找到伊莉莎白的時候,她被那對神秘的男女吸引,女人叫羅莎莉·盧特斯,布克知道她是哥倫比亞的首席科學家,在抽獎公園還有她的雕像,但這個女人身上的迷霧從沒有被揭開,同樣,和她一塊兒的男人也神秘地不像話。
神秘。
神秘的男女拿來兩枚徽章供伊莉莎白挑選。
布克懷著戒備的心情上前,伊莉莎白卻驚喜著猶豫不決,「德威特先生!快來幫我看看,哪個好看?是這個鳥,還是這個籠子?」
一枚徽章是鳥形圖案,一枚徽章是鐵籠圖案。布克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兩個圖形,之前用來開啟保險門的那枚鑰匙,把柄上就印著它們。
如果籠子代表束縛,代表伊莉莎白前二十年的生命,預示著將來無法逃脫的宿命。那麼飛鳥就寓意著自由,代表伊莉莎白的餘生,預示她將會達成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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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克會毫不猶豫地讓伊莉莎白選擇飛鳥徽章。
他正是這麼做的,伊莉莎白把徽章佩在她的絲質項圈上。姑娘的審美就是這樣,一條錮著脖子的絲帶,還有緊繃的束腰,讓她們看起來高挑又纖細,脖頸如天鵝一樣。布克卻不喜歡她穿成這樣,精緻打扮的飛鳥只可能出現在籠子裡。伊莉莎白應該更放鬆一些,性情更自在一些,穿得像一個男人都可以,但不要再扮成這種貴族小姐的樣子。
布克是這樣想的,他也就這樣建議:「伊莉莎白,咱們去換一身衣服吧。打扮打扮。」
此時那對男女轉身離去,布克想去追,可再一次失敗,他們之間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厚障壁,使得布克不論如何都無法接近。
伊莉莎白對布克的提議略有興趣,她明白他的想法,逃跑的路上可是越謹慎越好的。
於是他們去換了一身水手服,伊莉莎白把頭髮包起來塞進水手帽里,嬌麗的眉眼與粉稚的雙耳就變得引人注目。布克這樣的成熟男人換上這一套,一看就是可靠的水兵,不會讓人懷疑。但伊莉莎白就太明顯了,雖然她的身材和瘦弱的男士相差不大,可相貌是個十足的女孩。
成衣店的老闆笑著說,小姑娘你會在哥倫比亞引起新潮流的。布克搖搖頭,「給她換一身男士西服,駝色的就好。」他挑了頂黑色圓禮帽給伊莉莎白戴上,再給她買一雙手套,好遮住殘缺的手指。
二人走出成衣店,布克上下打量伊莉莎白,現在她看起來就像一位年輕俊秀的紳士,胸口佩著飛鳥徽章,左手手腕的貝殼串藏在長長的袖筒里,「嗯,很好看,現在記住,你是個男孩,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跑。」
「聽您的吧,尊敬的水手長!」伊莉莎白敬禮的時候還把帽子打飛了,帽子隨風在午後陽光明媚的街道上打旋,她發出細碎的笑聲,彎下腰跌跌撞撞去拾禮帽。
布克把皮箱交給伊莉莎白,而自己又買了一個質量上乘的帆布背包,把重要物品裝在包里。皮箱裡塞了二人的換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到此為止,這趟旅程的一切前期準備都完成了。
伊莉莎白扮演一位悠閒的富商,而布克是她忠實的跑腿。二人演技上乘,伊莉莎白對這種欺騙行為感到欣喜,因此臉膛一直是紅彤彤的。
哥倫比亞已經開始戒嚴,廣播提示讓人們小心偽牧羊人,巡邏的警衛也格外敏感。羔羊雕像的倒塌無疑讓這座城市的統治者感到了危機。布克知道自己的處境在不斷變遭,先前他購買了繃帶把右手纏起來,裝作是受傷的樣子,其實只是為了遮住手背的疤痕。
可能他們的偽裝很成功,一路買票登船都沒有引起警覺。於是他們就按計劃去劫機,布克打暈警衛,繳獲了槍械,然後用槍頂著駕駛員,讓他更改航行坐標。這些行為引發了乘客們的驚慌,伊莉莎白連忙用廣播安撫,她不擅長演講,磕磕絆絆地說:「我們要去的是巴黎,沒有人會受傷的,畢竟我們要去的是巴黎!大家不要慌張,在座位上等待……」
她越是安撫,乘客們越是激動,布克打昏了拒不合作的駕駛員,然後對著麥克風恐嚇:「聽好了,我只說一遍,如果十秒內你們不能閉嘴下來,我就把飛艇撞到哥倫比亞的主城區上。」
人群安靜了。
布克得意地沖伊莉莎白笑了笑。
二十分鐘後,遠方的哥倫比亞傳來夜鶯的啼鳴,他的傷勢還沒好,但仍舊飛快趕了過來。
出逃的第一夫人號被怪物撕碎。
乘客們在墜落,耳畔狂風呼嘯,布克試圖接住伊莉莎白的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夜鶯抓走。他向著芬克頓墜落,用最後的力氣呼告:「等著我!一定等著我!」
布克·德威特墜落了,他落在一個飛艇的氣囊上,總算沒有粉身碎骨,他抓緊氣囊上的纜繩,眺望遠處,扇動黑翅的怪物帶著那個海洋般的女孩消失在雲中。他想做些什麼,最後只是低聲重複了一遍:等著我……
不要絕望……
一定要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