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明月郡主
胤國，京城，呂府。
放置呂淵明牌位的房間中。
顧慎眉頭緊皺，咬緊牙關，看向這塊牌位的目光，充滿了痛心和憤怒。
唰！
顧慎自供桌上抽出三根沉香，香長七寸，催使法力，無火自燃，濃濃的香味升起。
顧慎將三根香插進香爐，在繚繞的白色煙霧中，那塊漆黑的牌位上，仿佛浮現出了呂淵明的臉龐，他在輕笑，看到遠去的友人歸來，發自心底的高興。
「老呂」
顧慎見多了生死，但此刻也忍不住鼻尖發酸。
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夾雜著濃郁的沉香味，全被顧慎吸入肺腑，但他肌體極端強盛，這種味道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顧慎說罷，轉身走出了煙霧繚繞的房間，大踏步向另一處院子走去。
呂府中很冷清，少了太多人，除此之外，沒有其它變化，但這也恰恰是問題所在，呂淵明乃是呂府之主，府中的主人離世，不說守喪三年，但起碼也要掛一些白聯、喪布，可是呂府中，這些都沒有。
顧慎緊皺著眉頭，臉色陰沉，穿過一座花園，他徑直走進一處院落。
院落中，有兩三丫鬟在打掃、灑水，還有四名護衛守在一扇房門前。
「你是誰？怎麼闖進府來了？」
一名丫鬟並不識得顧慎，向前一步，要攔住顧慎。
旁邊的丫鬟則是將目光緊緊盯在顧慎的臉龐上，看著很熟悉，很快她想起了顧慎，「是顧先生，顧先生回來了，阿杏，不得無禮，這是老爺生前的至交。」
說著，這名丫鬟便弓腰行禮。
「顧先生？」
阿杏一愣，旋即也連忙跟著彎腰行禮。
她進府來得晚，是府中出了事後，王爺將她派來伺候郡主的，並沒有見過顧慎，卻也聽許多人提到過，老爺生前曾有一個很厲害的至交好友，老爺在朝中能有那麼大的權勢，也是因為那位至交，甚至有人說，若當時老爺的至交在，老爺可能不會死。
阿杏悄悄抬頭，想看一看這位傳說中的『顧先生』。
只是不等她抬起頭，顧慎便已經邁步走了過去，向那個房間走去。
四名護衛想要阻攔，但卻驚駭的發現，根本無法動彈分毫，頓時臉色大變，攔或逃都不行，只能站在這裡，看著顧慎走到近前。
站在房間外，顧慎本想直接推門而入，但稍稍猶豫，還是壓住心中起伏的情緒，抬起手在房門上敲了三下。
哪怕他的神識可以看到呂府中任何一處的情形，但他也很克制，只是看一看大體的情況，還是輕易不去探查房間中的場景。
「請進。」
房間中，一道很平靜的女聲響起。
顧慎聽得出來，這是明月郡主趙蒹葭的聲音，也是呂淵明的妻子，呂府的女主人。
呂淵明的事情，呂府中的怪異情況，找她一定能問清楚。
得了裡面的允許後，顧慎方才推門走進房間。
房中很灰暗，門窗全部關閉，空氣不流通，也有幾分污濁。
房間中有兩人，一人半靠在床榻上，面色蒼白，透著一股虛弱，但臉色極為平靜，甚至淡漠，此刻正怔怔看著顧慎。另一人正是之前碰到的那個丟了水盆、手絹的侍女，顯然，這侍女得到顧慎回來的消息，便第一時間來找明月郡主稟報了。
「彩兒，你先出去吧，我與顧先生說幾句話。」
明月郡主開口，聲音虛弱而平靜。
名喚彩兒的侍女點了點頭，向顧慎福了一禮，便繞過顧慎，走出房間。
「彩兒。」
彩兒剛剛走出房間，便聽到後面明月郡主呼喚的聲音，「把房門關上，太刺眼了。」
彩兒猶豫了一下，看了眼顧慎，點了點頭道：「是，郡主。」
說完，她便伸手將房門關上，一時間，房間中愈發的灰暗起來。
「顧先生，我近日染了風寒，體弱身虛，不能起身見禮了。」明月郡主平靜道。
顧慎點了點頭，道：「不用。」
他屈指一彈，一絲法力落在明月郡主身上。
暖融融的法力在明月郡主體內一陣遊走，瞬間便將其體內的陰寒邪氣祛除。
明月郡主一怔，她自然能感受到此刻身體上的變化，而且是明顯的變化，之前總是冰涼的身體，如今在顧慎的幫助下，竟然重新暖和起來，比之前舒服多了。
短短几個呼吸間，她的臉色都變得紅潤起來。
這便是仙人手段啊明月郡主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晦暗，低聲道：「多謝顧先生。」
顧慎眉頭皺緊，看著明月郡主，道：「郡主，伱如今身懷六甲？」
剛才給明月郡主療養身體時，顧慎的法力便感知到對方體內已經懷了孩子，而且已經有不穩的徵兆，如果自己不幫她調理，三五日之內，便會小產。
在顧慎施展法力的調理下，明月郡主的身體已經大好，臉色也紅潤起來，只是她仍舊倚靠在床頭，神色懨懨，精神低沉的模樣。
聽到顧慎的詢問，她微微點頭，道：「是。」
顧慎目光落在明月郡主的臉上，鄭重道：「郡主，我想知道，關於老呂的事情，他因何而死，又是誰殺了他？」
「他活該！他死有餘辜！我恨他！」
顧慎的話音剛落，趙蒹葭便猛地抬頭，直視著顧慎，眼神冰冷，充斥著濃濃的恨意，是對呂淵明的恨意！
顧慎臉色一變，眉頭皺的更緊，看著趙蒹葭，道：「為何？他莫非做了什麼對不起郡主的事情？」
顧慎不信，他太了解呂淵明了，那是一個剛直不阿的正人君子，心懷蒼生，立志要拯救億萬黎民於水火之中。
多少年來，呂淵明從未去過青樓勾欄，從未納過一房小妾，哪怕趙蒹葭是郡主，是趙王嫡女，但以呂淵明的地位、聲望，真要納妾又豈是趙蒹葭能夠壓制？
顧慎不相信呂淵明會做什麼對不起趙蒹葭的事情，但趙蒹葭又為何會這般怨恨呂淵明？這兩人明明是一對京中人人羨慕的恩愛夫妻啊。
趙蒹葭胸口劇烈起伏，她靠在床頭，閉上眼睛，平復著心緒，心情穩定下來之後，她才再次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顧慎，道：「你是人人敬畏的神仙中人，便是皇帝也敬你、怕你，借著你的威望，他得以執政，有了一步登天的權力，他要改革、新政、創新，他滿腦子都是他的政策，都是他的天下，都是他的百姓，我呢？他從未將我看的比他的新政重！。」
顧慎點了點頭，他曾和呂淵明深聊，知道呂淵明的抱負和理想。呂淵明所追求的並不是權力，而是救世，所謂權力，在他眼中只是實現理想和抱負的工具。
顧慎有些恍惚，耳畔仿佛迴響起多年前的深夜，兩人在愛硯溪旁散步、閒聊時呂淵明的一番話，「老顧，我願做一張任人枕臥的草蓆，哪怕被屎尿污穢浸漬也義無反顧！」
顧慎深吸一口氣，看著不遠處半靠在床榻上的趙蒹葭，道：「這是他選的一條路，不顧個人毀譽也要造福天下，老呂立的是一個成聖之志，為了這個目標，他付出了很多很多——」
「呸！」趙蒹葭冷笑，「他確實付出了很多，他丟了性命，他有想過我和孩子嗎？
「那麼多強大的仙人出現，連皇族都沒有人敢發聲，他竟然為了幾個賤民去忤逆仙人！
「顧慎，你知道我是如何攔著他嗎？你知道我是如何苦苦哀求他不要為那些賤民去出頭嗎？我求他不要去，但他偏偏去了。
「他死了，在宮廷廣場上，被仙人活生生捏死，屍骨無存。
「呵呵，他以為他是什麼？在那等仙人眼中，凡人與螻蟻何異。
「.
「他死吧，死了好，他死了整個呂家都給他陪葬！」
明月郡主紅了眼睛，從小接受皇家禮儀教導的她，此刻沒了往日的端莊，提到呂淵明，她充滿了怨恨。
顧慎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不願再與趙蒹葭說下去，他與呂淵明能聊到一起，但與趙蒹葭是話不投機，趙蒹葭從小被灌輸的是天潢貴胄的思想，在她眼中，老百姓的命算不得什麼，而在顧慎和呂淵明眼中，底層老百姓的命也是命。
顧慎看著趙蒹葭，道：「郡主，往事已矣，你現在又懷了身孕，為了——，你照顧好自己吧。」
顧慎沒有再提呂淵明，擔心刺激到趙蒹葭，世事實在難料，當初人人艷羨的恩愛夫妻，如今陰陽兩隔，且滿懷怨懟。
顧慎也不等趙蒹葭回應，便轉身離去。
拉開房門，正要邁步走出去。
「顧先生。」
突然，趙蒹葭開口，喊住了顧慎。
顧慎腳步一頓，轉頭看向趙蒹葭，當看到對方臉上的兩行清淚後，微微一愣，心中輕嘆，開口道：「郡主何事？」
趙蒹葭聲音少了幾分冰冷，多了幾許懇求，顫聲道：「顧先生，你與他是至交，你.如果可以，請你一定替他報仇。」
話說完，她已淚流滿面。
她確實怨恨呂淵明不顧及自己和自己腹中的胎兒而為了那些賤民去與仙人據理力爭，最終慘遭死劫，但多年的恩愛夫妻，又怎會這麼快便消磨乾淨？
她恨那個不顧妻小的男人，卻也恨那些殺了她夫君的「仙人」。
這些日子，她不出房門半步，整日在這灰暗的房間中，渾渾噩噩，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時沒有仙人，她和他雖也會拌嘴，但每日的生活都是快樂和幸福的。
顧慎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老呂是我好友，即便郡主不說，我也會為他報仇。若、若郡主心中還有老呂，便好好將養身子，將孩子生下來，給他延續香火，這孩子生下後，我會將其收為親傳弟子。
「我會在京城停留一段時間，若有問題，可到秋明坊尋我。」
顧慎說完，便邁開腳步，離開了房間。
趙蒹葭半靠在床頭上，目光怔怔望著床楣，不知在想些什麼，她下意識的抬手撫摸小腹，這裡是她的孩子。
突然，趙蒹葭神色一頓，無神的雙眼中漸漸多了幾分神采。
「方才顧先生說，孩子出生後，他會收我的孩子做親傳弟子，顧先生何等人物，若能拜入他的門下，哪怕沒了呂府，也無人敢輕視我的孩子。」
放置呂淵明牌位的房間中。
鄭琳將顧慎與呂淵明的交情講給宋引章聽。
宋引章聽了後，很受感觸，她曾經在瀟湘館時，也聽說過呂淵明呂大善人的名聲，但也只是耳聞幾次罷了，此刻聽鄭琳講了那麼多呂淵明的事情，也知道當年是呂淵明先將笑笑接回家，撫養了一段時日，才等回了顧慎，如果沒有呂淵明，自己當年尚在襁褓中的女兒，或許就凶多吉少了。
宋引章鄭重的抽出三根沉香，點燃後，插進香爐中，雙手合十，彎腰鞠了三躬。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顧慎進來了，他看了一眼給呂淵明上了三炷香的宋引章，道：「我們走吧。」
他已從最初得知呂淵明死訊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剛才與趙蒹葭一番話，也得知了呂淵明的死因，心中有一團火在燒，燒的他迫不及待想要為呂淵明報仇，只是他經歷過諸多大風大浪，已經喜怒不形於色，又從呂淵明死亡的失態中回過神來，雖然心中的殺意快要溢出來，但臉上卻反倒平靜了下來。
「好。」
鄭琳點頭。
五人離開了房間，原路返回。
走出呂府，顧慎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冷清、荒涼的府邸，心中那團報仇的火焰愈發燃燒，但另一方面，這也給他帶來警醒，要儘快提升自己的實力！
自己如今的處境，其實也很兇險。
得罪了地府那個龐然大物，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回來報復，就算不來找自己報仇，也總有一日會再與地府對上，到那個時候，如果自己實力還是不夠，那丟下女人、孩子的人，就是自己了。
顧慎輕吸一口氣，看向鄭琳、宋引章，道：「師姐，宋大家，你們先回秋明坊，我去辦些事情，很快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