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論楚
「所以說,你是因為太過想家,才把自己憋出了一副苦相?」
最終,何博也沒有滾回河裡,公子連氣的在河邊追打了他一番,結果發現對方走位十分靈活後,乾脆自暴自棄,繼續蹲在岸上,看著飛來飛去的鷺鳥發呆。
在何博的騷擾下,公子連忍無可忍,對他講述了一個「少小離家老大難回」的悲傷故事。
「家裡還有父母在等你嗎?」何博問他。
公子連十歲就父母雙亡了,便搖搖頭說,「沒有。」
「有心愛的女子在等你?」
公子連至今孤身一人,都不敢和魏國的女子生孩子,生怕子嗣被魏侯利用,
於是他說,「也沒有。」
「那你回去幹什麼?」何博疑惑。
「因為我的家裡,還有我的責任!」公子連盯著河面,語氣很認真,「我不能放任祖先的基業,混亂衰落下去!」
「可是你剛剛也說,離開家都許多年了,你家也沒有門戶傾翻·—-可見這祖先基業,還是有人撐住了的。」
「你回去了,指不定還要更加糟糕呢!」
公子連氣的又要抓起石頭追打他。
但一想到自己追不上,隨即放棄了。
他只是斥責何博,「你一個浪蕩子,怎麼能明白我的志向?」
何博對他說,「可這世上,也沒有缺誰就完蛋的道理!」
「你要真想回到家裡,早就可以回去了,現在才迫切起來,無非是覺得此時回家,得利最大罷了!」
「可家產本來就是我的!」
「守不住家業,這能怪誰呢?晉侯顧就在曲沃守著宗廟,要不你去找他聊一聊?」何博給公子連出主意。
公子連氣的臉都紅了,滿臉的鬍子都蓋不住他的怒火。
「我和你真是一句話也說不下去!」
他揮手而去,怒氣沖沖的樣子還嚇到了等待在原地親信。
「是遇到什麼了嗎?」親信關切的問。
「遇到了一個無禮之人!」
公子連登上馬車,神色仍舊沒有平復。
親信一邊駕車,一邊注意公子連的情況,忍不住小聲說道,「公子現在,看上去好了一些。」
「被氣成這樣,怎麼就好了?」
親信說,「剛剛出城的時候,公子看上去很焦慮,現在卻是活躍許多了。」
「一時遇挫,就心情波動,沉迷其中不能發泄出來,公子這樣,怎麼能夠回到秦國,主持大事呢?」
悲喜太重而不知道宣洩,是會把人壞的。
公子連一直在忍耐,也一直在遇挫,親信看在眼裡,生怕還沒有回到秦國,
公子連就鬱鬱而終了。
公子連嘆了一聲,「你說得對,這是我的錯誤。」
「我以後會多多注意的。」
公子連決定,日後再氣悶,他就去河邊散心。
如果還能遇到那個浪蕩子,追著他打一頓,就更加美好!
過了兩天,
公子連再次求見公叔痤,對方仍舊不願見面。
隨後不久,
秦國再攻河西,並且取得戰果的消息傳開,魏侯一怒之下,以「關心公子連生活情況」的理由,為他送來了十幾個僕人,監視著他的舉動。
魏國的河西郡,現在失去了坐鎮的吳起,在秦國的啃食之下,竟然有些難以招架。
魏侯一時沒有辦法,只能通過折騰公子連,來發泄心中的怒火。
公子連表面如常,但去往河邊散心的頻率,卻是越來越高。
有了監視,
他想去聯繫其他魏國重臣,也沒了機會。
只能去河邊打水漂釣魚了。
於是,
何博再次同他相遇。
「你怎麼天天不開心啊?」
何博打扮成釣魚人的樣子,手裡還提著竹簍。
公子連說,「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在等朋友啊!」何博說的理直氣壯。
「你和人在河邊約見?」
「沒有啊!」
「那你等什麼?」
何博嘿嘿一笑,「當然是在等給他一個驚喜!」
「我是偷偷到安邑來的,我那個朋友還不知道。」
「哪天他出城見到我,就得嚇一跳了!」
於是公子連問他,「你既然是外地來的,又怎麼謀生呢?」
「釣魚,偶爾當個船夫擺渡。」
「你的船呢?」
「送走吳起後就沉了,我在水裡餵了兩天的魚,才浮起來。」何博坦蕩說道公子連只當這人在發瘋。
不過他還是注意到,何博提到的人物。
「吳起出走魏國的那天,是你送他走的?」
「是啊,他帶的人有些多,把我的船壓得散了架,沒多久就廢了。」
說到這個,何博還有些曦噓。
船夫老翁沉了水,一個俊朗的河伯就水靈靈的探頭出來了。
公子連卻是喃喃,「吳起這樣的大才去了楚國,想來楚國也要強盛了。」
何博放下竹簍,不見外的坐在公子連旁邊,甩了一竿子。
「可能吧,不過我覺得楚國想要強盛,太困難了。」
公子連笑話他,「你一個擺渡的,也懂國家大勢嗎?」
「略懂。」學過後世大致歷史的何博謙虛了一下。
只要不說細節,
何博還是可以講個大概的。
也許中年男子都有點評天下的喜好,公子連於是讓何博說一說,為什麼吳起無法改變楚國。
「你說的好,我可以給你錢財!」
何博驚喜起來,「哈,我也有賣弄學識,換取貴人賞賜的一天嗎?」
公子連自嘲一笑,「我哪裡算是貴人?只是有錢也沒人肯要,暫且送你一些吧!」
「不過,你若是胡說一通,我就要把你扔到水裡餵魚了!」
何博已經餵了兩天,自然不肯再餵。
於是他就被公子連成功「威脅」著,分析起來。
「我沒有去過楚國,但也曾聽聞那裡的情況。」
「楚國雖然稱王很早,但楚王對國內的把控,並不強勢,國內諸卿並立,是很難讓他一句話,就啟用某人,推行某事的。」
公子連不由點頭,「對,就是這樣。」
不過只有這些,他還不能高看何博。
於是何博繼續道,「我送吳起出行的那一天,觀察過他的言行。」
「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不認為身邊的小人可以傷害到自己,覺得自己可以解決楚國的問題。」
「可楚國比三晉還要複雜,他連三晉之一的魏國都難以梳理明白,何況楚國?
「魏楚之間,又該怎麼說呢?」公子連問。
何博說,「魏國新立,一切制度都是新的,正如人在青年,朝氣蓬勃,遇到問題只要及時改正,也不會有太大的傷害。」
「而且六卿以來,晉國內部的混亂,也清掃了許多老朽之物,因此不止魏國,趙韓的國君執政起來,也沒有太大的負擔。」
「可楚國建立數百年,地方上的封君數不勝數,楚王有令,即便下面受命,
也要層層推行,耗時太多。」
「楚王沒有力量清掃國內的老朽,封臣之中,也沒有興起六卿三家那樣的互相征伐,大家都一團和氣,把老朽之物代代相傳了下來,懶得去改了,也不會讓別人去改。」
「而不能破舊,便不能立新。」
「吳起高傲而且年老了,他在楚國的變革,必然迅疾而猛烈,效用肯定有,
但後果也會很嚴重。」
「到時候底下的封臣群起抗爭,楚王都受不了,何況他一個做臣子的?」
而遇到這種事情,把臣子拋出去替罪的君主,世上可有太多了!
公子連驚嘆,「想不到你還真能說出有道理的話!」
他起身對著何博躬身一拜,「之前是我失禮了,還以為你只是個失了智的狂人。」
何博氣的鼓起臉。
「你才失了智呢!」
公子連起了招攬的心,又想再看看面前人的能力,於是問他,「秦國和楚國的情況很像,如果有賢人雄主治理,可以讓它強大起來嗎?」
「可能吧!」
「怎麼個可能法呢?」
公子連湊過去,繼續問。
結果何博卻是把人推開,抓著魚竿開始提拉,「等等,我上魚了!」
「哈哈,這麼多天了,終於上魚了!」
之前垂釣一直沒成果,
何博還以為是用了喜的面相,導致釣魚佬的空軍之氣,也把自己傳染了。
但何博也不願動用權柄,逼得魚兒上鉤。
畢竟作弊是沒有意思的。
何況眼下,水連進度條都還沒有刷新,還在努力排斥何博呢,何博總得給這條河保留最後的顏面。
在掌控沫水之前,他是不會用法術玩弄河中游魚的。
現在好了,
他用實力證明了自己才不是空軍!
回去就笑話喜這個老鬼去!
「咦,好,我中了!」
何博提著五斤重的魚,無視公子連,高興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