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商鞅死(上)

  第135章 商鞅死(上)

  「我走之後,你該如何呢?」

  病榻之上,秦君問商。

  商鞅想了想,告訴自己的君主,「儘量晚點來見你吧!」

  秦君艱難的笑了笑。

  然後他說,「回商於吧!」

  「那裡是你的封邑,我之前也給你派去了一些精銳士卒,如果有人想來拿你,就去跟他們斗!」

  「再不行,就逃回衛國,回你的老家去!」

  「如果想去其他國家,憑藉你的能力和聲望,肯定會被收留的。」

  商鞅因此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一再向您強調,秦法必須嚴苛,不能容於人情!」

  「怎麼現在您作為國君,卻要知法犯法,挑唆我一個封君去違逆國家的命令呢?」

  「我已經做好了殉道的準備,難道還害怕一死嗎?」

  秦君在病榻上流淚,「可是我怎麼捨得?」

  「商君,我怎麼能放任身後,你被那些人殺掉呢!」

  「你我曾經立誓,你助秦國變法,我絕對不讓你做下一個吳起。」

  「可我現在命不久矣,難道不久之後,楚悼王靈前的混亂,也要在秦國重演嗎?」

  商鞅只說,「太子駟不會讓那些大臣這麼做的!」

  秦君哀嘆,「可是他還小啊!」

  「那樣的年紀,他怎麼可能掌握大權呢?」

  「可以的!」

  商鞅握住秦君的手,紅著眼眶對他說,「只要太子駟願意殺了我,就能夠憑此收攏人心。」

  「他很快就可以坐穩位子,不被甘龍他們架空!」

  秦君看著他,說不出話來,眼淚不斷落下。

  最後,秦君讓太子駟進來,直接問他,「你會殺商君嗎?」

  太子駟看了眼商鞅,眼中閃過不快畢竟父親快死了,

  最想見的卻不是自己,

  新仇舊怨,

  太子駟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看商鞅順眼的。

  但當著父親的面,他還是說,「不會的!」

  「我會下令,不讓甘龍等人動他!」

  秦君注視了他一會,忽然嘆息。

  「果然啊,你還小!」

  以為自己繼承了君位,就能夠為所欲為,老臣們都乖乖聽話-————

  這難道不天真嗎?

  但秦君沒辦法做什麼了。

  他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了。

  商鞅只是在旁邊露出微笑,感謝未來新君允諾的「不殺之恩」

  雖然他和秦君心裡都知道,

  這個許諾不可能實現。

  「我真是不放心你,不放心秦國。」

  秦君撫摸著兒子的臉,然後又看向商鞅。

  對方眼裡的堅定,讓他知道不需要再勸下去了。

  於是秦君只能說,「要辛苦你了啊,商君!」

  商鞅說,「只要變法的成果能夠得到延續,我辛苦一點,又算什麼呢?」

  「那贏駟,你一定要記住為父和商君的辛苦,知道嗎?」

  「從獻公開始,秦國就一直在革新,你不能將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基業毀掉,知道嗎?」

  太子駟哭泣著說,「我一定不會忘記!』

  「好好好!」

  「我沒有別的話說了!」

  秦君最後躺在病榻之上,沒有再說話,只是目光看向商鞅商君,

  不久後再於地下相見吧!

  商鞅對著他叩首,送別這位一心一意支持自己的君主。

  隨即,

  太子駟顫顫巍巍的探了探父親的鼻息,發出了不斷的嚎哭。

  在位二十四年的秦君贏渠梁,

  崩逝於咸陽,

  享年四十三歲。

  被追諡為「孝」

  其子贏駟繼位,成為秦國第二十六任國君。

  而新君即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撤掉商鞅的一切職務。

  商鞅頹唐的回到了自己的封邑。

  新君因此覺得,既然商鞅已經離開朝堂了,那自己跟他之間的衝突,也就可以消散了。

  雖然年少,

  但新君心裡清楚沒有什麼比執掌大權卻又失去,從此沒有復起的希望,更讓一個官員痛苦的了。

  他會重用他的伯父,

  重用他信任的老臣,

  讓商鞅在旁邊看著,求而不得。

  可惜甘龍他們並沒有按著新君的心意走。

  他們開始瘋狂的攻擊商鞅,並且要求國君,絕對不能放過他。

  「商鞅是一隻食人猛獸,殘害了無數的人,怎麼可以讓他留在自己的封邑中,安享晚年呢?」

  新君覺得,既然商鞅交出了權力,還有先君的囑咐,他沒必要再咄咄逼人。

  於是新君擺擺手,用很清澈的話語說,「無妨,商鞅已經沒有機會了!」

  甘龍等人說服不了他,

  只能自己想辦法。

  二十多年了,

  他們對商鞅的痛恨,已經無法再忍耐!

  這棵松柏,必須被砍伐,焚燒!

  只有看到他被燒成灰燼,這些老臣才能安心。

  隨後不久,

  商鞅便在自己的封邑中,收到了有大軍前來攻打的消息。

  商鞅問,「有國君的使者在其中?」

  「沒有。」

  於是他斷定,「這必然是甘龍等人的陰謀!」

  「我不會對他們束手就擒!」

  他組織起封邑中的將士,開始據城堅守。

  因為城中有孝公特意派來的精銳,加上商鞅早有預料,所以那支突如其來的軍隊,沒能攻破城池。

  雙方僵持著,直到秦君駟聽說了這件事。

  他震怒的說道,「革新之後,秦國軍政大事,皆繫於寡人一人!」

  「現在寡人沒有詔書,他們怎麼敢私自出兵!」

  「甘龍他們怎麼回事!」

  一直沉默的公子虔終於開口,對秦君說道,「因為他們不滿於商鞅,對他恨之入骨。」

  「寡人已經罷免了他,難道還不足夠嗎?」

  「不足夠!」

  「那他們是想讓寡人違背先君遺命嗎?」秦君很生氣。

  這不僅僅因為,會讓自己的名聲受到侵害,

  更因為那些老臣的私自出兵!

  今天可以派人圍攻商於,

  哪天也有可能圍攻咸陽!

  不遵君令,私自行動!

  這對生長在變法之下的秦君來說,非常有衝擊!

  「他們——對寡人不忠!」

  良久的憤怒後,秦君捏著拳頭,緩緩說道。

  他終於意識到,

  權力,並不是坐在這個位子上,就能夠自然到手的。

  他想起父親強行裝作無事的模樣,帶自己去打獵之時,告訴他的那些話。

  見新君好像感悟出了什麼,

  公子虔伸手撫摸著自己臉上的面具,那傷痕仿佛又痛了起來。

  代秦君駟受刑之後,

  他只能用這副假面見人。

  而這一切,

  都源於商鞅。

  公子虔是恨商鞅的。

  但也是敬佩他的。

  因為接下來,商鞅會替新君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而他自己,則是要遵照先君的囑託,繼續教導面前年輕的君主。

  「先讓他們去攻打商於,把精力放在商鞅身上。」

  「國君可以趁機聯絡咸陽城中非甘龍一派的臣子,許出利益,讓他們對您效忠。」

  公子虔再次教導起自己的學生。

  秦君駟問,「哪些人和甘龍他們沒有關係呢?」

  「我會為您引薦的,先君在病中,曾經接見過我,並給了我一份名單。」

  贏駟又問,「那我該許諾他們什麼利益?」

  「商鞅的命,還有秦法的延續。」

  秦君皺著眉頭,「且不說秦法會不會隨著人亡而政息,也不提先君遺命,商鞅現在據守商於,寡人怎麼可以肯定,一定能抓捕他呢?」

  公子虔聽罷,發出了一聲淺淺的嘆息。

  「可以的。」

  「國君只要派一個使者過去,商鞅便會束手就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