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天文》

  第120章 《天文》

  天子扁十九年,

  諸夏在經歷了多年戰亂後,

  再次進入賢者時間。

  這一年,

  諸侯之間沒有再爆發額外的衝突,大家都在享受混戰後的奇妙空虛感。

  秦國那邊,

  為了更好的爭奪天下,東出中原,秦君又進行了一次遷都,將國都從櫟陽遷移到咸陽。

  兩年前,

  在變法的加持下,秦國大舉進攻魏國,一口氣拿下了魏國的河西郡和上郡。

  由此,失落多年的河西之地終於收復,成為了秦國挺進中原一塊強而有力的踏板。

  天下因此響動,前來朝見秦君的小諸侯越來越多。

  秦君非常高興,於是將商於十五邑賜給衛鞅作為封邑,衛鞅因此被世人尊稱為「商君」。

  而收復河西之後,舊都櫟陽的條件,就滿足不了越發強大的秦國了。

  獻公時遷都櫟陽,是為了方便收復河西。

  現在秦國的目標已然升級換代,變成了侵吞天下,自然需要新的國都。

  而咸陽南監渭河,北依高原,地處秦嶺懷抱,既便於往來,又便於取南山之產物,地勢之便利,被稱為「據下之游,制天下之命者」。

  由此被秦君看重。

  在痛毆了一頓北邊的義渠,強迫這群蠻夷稱臣納貢,不敢偷襲秦國邊境,同時也不敢對秦國的西域商隊搞事後,秦君便下令遷都咸陽!

  隨著秦國遷都完成,商鞅再次向秦君進言,「魏國李哩變法,只讓魏國強盛了兩代人。」

  「楚國吳起變法,還沒有完全成功,就被楚國封君們圍殺。

  「現在秦國通過變法,強大到擊敗了魏楚,但我心裡仍然擔心,會步魏楚的後塵。」

  「所以我請求國君,再讓我進行一次更加深入的變法,革除原有的弊端,保障秦國的強盛!」

  秦君大手一揮,「寡人說過,國政皆託付給商君!」

  「有些人反對,那就讓他們來罵我就好了!」

  「商君且安心變法去!」

  於是,

  商開始了自己在秦國的第二次變法,進一步的貫徹自己的主張。

  但是如此行為,也引起了守舊派的瘋狂反對。

  以甘龍、杜摯為首的臣子,不斷的利用變法過程中出現的動盪,攻擊著商鞅。

  但是在秦君的大力支持下,這些東西都沒能阻止秦國迎來再次革新。

  於是守舊的臣子們意識到,

  在這位秦君還活著的時候商鞅是不可能倒下的。

  青山松柏,

  只要青山還在,松柏就可以長存。

  所以—

  他們還要等待!

  而與此同時,

  魏國的國力又反彈上升了一點,兩年前擊敗齊宋衛三國聯軍,迫使楚國求和的戰績,讓魏侯瑩再次飄了起來。

  雖然兩年前,魏國舊都安邑還被渡河而來的秦軍給圍攻過,但安邑本來就是魏國不要的東西,圍了也就圍了,更別說後面魏國也反擊回去了嘛!

  西邊的拉扯,哪裡比得上在東方擊敗三國,壓迫南楚的舒爽呢?

  在這樣的心態下,

  魏侯瑩更加認為,經營中原,才能夠使魏國獲得天命,恢復霸業,因此忽略了對西邊秦國的警惕,對東方諸侯步步緊逼。

  齊侯在這樣的壓力下,也學著魏國修起了長城修邊境牆以阻攔他國,

  可真是一件美事!

  應修!盡修!

  不過修城一事,

  到底是讓人漏怯,

  為了不影響自己在國內的威望,齊侯將先君桓公時所設的稷下學宮大肆擴建,並且對天下有名的賢人發起了號召,聚攏群賢來稷下學宮探討學問和道理。

  一時之間,

  齊侯在天下的名聲得到傳播和讚揚,倒是沒人關注他修牆的事了。

  而何博在幹什麼呢?

  他在看星星。

  「終於!」

  「星表完成了!」

  當寫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趴在水裡支著個魚頭「仰望星空」好幾年的鬼神也忍不住歡呼起來。

  旁邊的石申也高興的拍手,端起這份墨水還沒幹盡的心血之作左看右看,滿是喜悅。

  「這是前所未有之事,只憑藉這麼一份星表,我就可以名垂青史了!」

  石申摸著自己的鬍子,得意的說道。

  他是魏國的史官,

  而史官的責任,除了記錄歷史、管理文書之外,還要卜噬祭祀。

  既然卜籠,那自然少不了夜觀星象。

  何博見到這位沉浸在星象中,而忽略了記史的史官時,對方正在安邑附近的景山上看星星。

  石申看得很入迷,然後就被野豬給背後偷襲了,在地上到處亂滾。

  晝伏夜出的鬼神看不下去,順手撈了人一把。

  然後,

  雙方就熟悉了起來。

  出於好奇,何博也跟著石申學起了觀星的技藝。

  畢竟還做人的時候,

  何博已經沒辦法,在夜晚看到星空璀璨的畫面了。

  古時月仍舊照耀著後世的人,

  但群星在後世充斥著燈光的夜晚中隱退,只憑藉肉眼,是很難再眺望到古人曾經見過的星辰的。

  在何博記憶中,

  他見過最璀璨,而且能夠明確認出來的「星辰」,

  是後世製造的空間站。

  更何況時移世易,

  人間改天換地了,

  星空之中,也免不了有明滅交替。

  有些星光,

  只能存在於千百年前古人的記憶里,而無法被後人所見了。

  何博閒著沒事的時候,也會躺在地上,欣賞戰國時候的群星。

  反正無數人打來打去,

  也打不到天上去,

  群星在夜空中閃爍著光芒,草木在四季更迭中枯榮反覆。

  這是只有鬼神才能享受到的閒適。

  不過,

  看得再久,

  何博不能完全分清漫天星辰的歸屬和名號。

  畢竟「星象」這東西,在此時也屬於高端知識。

  一般的史官都沒辦法深入研究。

  因此遇見石申後,何博就要求對方報答自己在野豬猿牙下救下他的恩德。

  石申聽說他很閒以後,也就答應了。

  觀星之術難以傳授給太多人,

  除去星象的複雜外,額外的原因便在於耗費的時間太多。

  今晚烏雲遮天?

  那就不能觀星了。

  今天有大事記錄,

  那就沒空觀星了。

  遇到重要日子,要安排祭祀了,

  那更要把人的精力榨乾,沒眼看星星了。

  所以史官一職,多有世襲。

  只有從小被大人帶著接觸學習,才能在長大後,成為一個合格的史官。

  哪怕現在各國都著變法,要革新,要清除國中世卿世祿的蛀蟲,

  也沒誰想著要對史官下手。

  畢竟這職務,

  權力不大,

  事情又太多,

  沒誰想去自討苦吃。

  石申也不是個很保守的性子,而且從小到大,他還有個將天空中的星辰儘可能記錄在冊的夢想,如今有個學徒自動找上門來,他當然不會拒絕。

  而今時今日,

  已經五十七歲的石申,終於將自己觀測到的星辰全都記下,並將其書命名為《天文》。

  書中記錄了明星(金)、歲星(木)、辰星(水)、熒惑(火)、填星(土)這五星的運行規律,並且測定了八百一十顆遙遠天外的恆星位置。

  為了能讓別人看得懂書裡面的星辰位置,石申還專門繪製了一副星圖,一註明。

  何博在旁邊看得不明覺厲。

  石申也覺得自己的確厲害,他把《天文》收好,一揮衣袖,「今日我成書立說,齊國的甘德肯定比不上我了!」

  甘德,

  也是此時名滿天下的觀星者,是齊國的史官。

  因為是同行,且年歲相近,石申年少被父親帶去拜訪齊國太史的時候,就被拉過去,和甘德做過比較。

  至今五十年了,石申還在跟甘德比較。

  而且在觀星的時候,

  每次發現一顆新的星辰,石申都要邊記邊說,「甘德必定慢我一步!」

  何博都被他這樣的做派給震驚了,心想世上還有比自己更記仇的人?

  然後,

  他就偷偷溜到齊國,暗中觀察了下那位甘德史官,發現對方的進度,其實和石申差不多,甚至還記錄了幾顆石申未曾觀測到的星辰。

  所以,對此刻石申的得意,

  何博只能眨了眨眼,體貼的沒有把這情況說出來。

  「我要去修正曆法!」

  寫完《天文》後,石申頓感活力充沛,精氣飽滿的一點都不像每天熬夜看星星,快六十歲的老頭。

  他背著手,仰望著漫天星辰,感慨的說道,「根據星象修訂好曆法,就更能授民以時了。」

  「小民更加順應天道自然而去耕種,就可以收穫更多的糧食!」

  「這樣的話,哪怕還有戰爭,小民保存性命的可能,也就更加大了!」

  雖然石申只是個打不過任何人的史官,

  但諸夏的先賢之所以觀測星象,設立了史官這個職位,就是為了促進耕作,

  扶養民眾的。

  他既然生在這個亂鬨鬨的時代,

  也應該盡到史官的職責,而不是逃避外界的烽火。

  何博為他鼓掌,「好!」

  「如果你能夠修訂出更符合農時的曆法,我一定幫你傳播到天下去!」

  得到肯定的石申更加得意,「那甘德日後的名聲,駕車也趕不上我了!』

  一想到這樣的美事,

  石申就忍不住輕哼起來。

  隨後,

  他又花費一年的時間,修訂了曆法。

  何博拿著全新的曆法交給摩下的牛馬們,讓他們沿著河流去傳播。

  正好人之耕作,多依賴水源。

  許多田地距離河流並不遙遠,得到鬼神恩賜,知道有名為石申的賢人修正了曆法後,有經驗的農夫實驗一段時間,就可以確定這新的曆法,是否真的更有利於秧苗生長了。

  而在東方,

  早已出師並且揚名當地的孟軻,離開了自己的故鄉,踏上了效仿孔子,週遊四國的道路。

  他帶領數百名弟子,車乘十乘,到宋國講學。

  才在去年完成「戴氏取宋」大業,成為新任宋君的子罕對孟子的到來感到震驚。

  他立刻拍案而起,「幾百個儒生?」

  「十乘車?」

  「孟軻這是來講學?」

  真的不是來找宋國開戰的?

  儒生學習六藝,精研禮法,因此大多能文能武,長相英俊。

  而且他們的口才向來了得,能夠吸引來許多小民士人的跟隨。

  更別說孟軻其人,雖然年輕,但此時已經有了賢名,不是個輕易能對付的。

  現在幾百名儒生從齊魯而來,等到宋國的時候,不知道會聚集起多少人。

  宋君子罕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對自己的親信再三確認,「寡人聽說儒生十分講究周禮,認為這是世間重要的法則。」

  「孟軻這次過來,是不是來痛斥寡人不講周禮的?」

  畢竟他才在宋國復刻了一場「曲沃代翼」,用幾百年前就分家的小宗取代了大宗,無論如何,都是不符合周禮的。

  親信也有些不確定,「應該不至於吧?」

  「我們宋國可是殷商之後,他要譴責我們不講周禮,也不該來此啊———」

  「那就是來打架了!」

  宋君一拍桌子,氣憤的說,「真該死!」

  「也沒聽說孟軻是公羊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