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新土
諸夏烽煙四起,
新夏這邊,
其實也不是很太平。
天子扁十一年的時候,
公子朝已經五十九歲了。
他在二十歲的時候,走出諸夏,在四十歲的時候,來到新夏。
然後用了十多年的時間,生聚人口,傳播周禮。
拿起鏡子照一下,裡面的人已經白髮叢生。
不過公子朝覺得,自己還能再活一段時間。
因為在最初西行的隊伍中,他是最年輕的。
他必須活得更久一點,
讓過去的影子,能夠在今時今日,得到更長久的延續。
而就在公子朝坐在家裡發呆的時候,他那才十七歲的兒子過來,告訴他,
隨夫子快要不行了!」
公子朝於是慌慌張張的爬起來,跑到隨巢家裡。
隨巢的兒子們也正在哭泣,不少人聚攏在隨巢的身邊,
「哭什麼哭!」
「有時間哭我的喪,不如去把典籍上的喪儀背一遍,免得乃公死後,你們給我扔到河裡去!」
一想到這裡的蠻夷用的是水葬,隨巢就十分不滿。
在他年老之後,就一再同子嗣強調,「諸事形同華夏,而不可混於蠻夷,捨棄根本!」
老子辛辛苦苦走這麼遠,難道就是為了享受蠻夷生活的?
公子朝在門口聽到他還有力氣罵人,心中的慌亂忽然少了。
他進去,走到隨巢身邊,看著曾經高大威武,此時已經衰老收縮成一個小老頭的夥伴。
隨巢讓人扶自己起來,半躺著對公子朝說,「你來了?」
「嗯!」
「那我有話對你說,記得聽清楚,要是忘了的話,以後就沒人再提醒你了!
公子朝本能的想和他鬥嘴,結果一張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於是他閉上嘴巴,安靜的聽隨巢給自己做最後的囑託。
「第一,一定要恪守根本!」
「周禮也好,墨家的東西也好,反正不能和蠻夷混同!」
新夏這邊的蠻夷風俗,和諸夏本土,差異太大。
隨巢本以為,
周禮已經很落後腐朽了,
誰知道這裡的人不事正業,不做實務,天天只知道念經念經,受苦受難不以為意,認為生死輪迴,此生受苦,來世可以享福。
雖然也推崇鬼神,
但墨家在「天志明鬼」之外,也重視人的本身,要節儉尚賢,要兼愛非命。
因此,
這樣的「似是而非」,讓隨巢更加厭惡。
同時也對鬼神曾經所言,逐漸理解起來。
人間諸事,
還是要人去做的。
像此地蠻夷那樣,將生死都交給鬼神來裁決,任由貴人鞭打壓迫,實在是讓隨巢無法容忍。
因此,隨巢等墨家弟子,在進行了眾多探討實踐後,都覺得在新夏內部的辯論中,墨家智慧和周禮之爭,比起諸夏和蠻夷之爭來,還是要放在後面,日後再談的。
畢竟被諸夏拋棄的周禮,在這邊竟然屬於十分先進的東西!
隨巢還能說什麼?
真是辯經都懶得跟他們辯!
直接動手,才最有利於身心!
「然後,要繁衍人口。」
「人不足,則萬事難成!」
他們這一批人的子嗣,
沒有一個滿二十歲的,
秦由他們這些後來的,子嗣更是屏弱幼小,都還需要成長。
諸夏的種子在這邊的土地上紮根萌芽,但還沒辦法保證,日後可以長成參天大樹。
「如果可以,就去東邊,找秦國,找諸夏,從那裡遷移人口過來!」
「這片土地上的蠻夷太多了,我聽說,在更遠的西方,還有勢力要求過這邊的蠻夷,向其朝貢過-—----只是這幾十年來,那所謂的使者很少到來,想來是因為那個國家的力量有所衰敗了。」
「但既然有勢力能夠到達新夏,並且取走這裡的財富,我們就必須小心應對「這裡的蠻夷不值一提,但也許再過幾十年,最大的危險就要到來了!'
公子朝含淚點頭,表示自己都知道的。
「最後!」
隨巢一把拉住公子朝的手,緊緊的盯著他,「你一定要活得久一點!」
「你是新夏的國君!」
「你要帶領新夏走的更遠!」
「你絕對不能在我這個年紀死去,知道嗎!」
公子朝硬咽的應下。
他張開嘴,對著隨巢露出牙齒,悲傷的笑道,「你看,我的牙齒可還沒有掉光呢!」
「我是可以長命百歲的!」
他會看著新夏變得更加強大,
保證下一代成長起來,足夠承擔起延續新夏的使命。
隨巢這才放心。
他鬆開公子朝,閉上眼。
日落的時候,隨巢停止了呼吸。
許多人都因此哭豪起來。
公子朝也流淚,但他不能沉浸在悲傷中太久。
正如隨巢所說,
他是國君,
他必須帶著新夏,在老一輩逐漸凋零後,帶著這個國家繼續生存下去!
就像諸夏的祖先那樣,
路藍縷,以啟山林!
在隨巢的喪事結束後,
公子朝做了兩個決定,
一件是湊齊數百人的軍隊,去征討周邊的蠻夷,擴大新夏的領土,奪取更肥沃的土地。
另一件,則是請求秦由再率隊,嘗試返回諸夏那邊。
秦由說,「我馬上就要五十歲了,我有些擔心自己撐不住路上的顛簸啊!」
他二十多歲的時候,被國君派遣西行,路上走了十七年,到達新夏的時候,
正好四十歲。
明年,
公子朝六十,
秦由五十,
都是老朽的年紀了。
可是公子朝說,「就是要趁著老東西還沒有死完,帶著小子們去外面走一走啊!」
「哪怕到達不了諸夏,能夠靠近一點也是好的。」
「以後每代人都往東邊前進一點,遲早可以見到諸夏,見到自己的祖宗故土「我們這些人的子嗣,都是迎娶了當地的女子,然後生下的。」
「雖然都是諸夏的血統,但如果一直不回家看一看祖先之地的話,等我們沒有了,他們會不會忘記囑託,和四周的蠻夷混雜起來呢?」
「我以前讀史書,聽說諸夏的君子和蠻夷相處久了,就像黍長在了草地裡面,一代還沒有差別,久了就會長的一樣。」
「要想黍粟能夠茁壯成長,迎來豐收,就要多多的除草,多多的播種!」
把種子撒出去,
把野草連根拔起!
如果種子不夠,就要向外索求。
反正就是不能讓二者混同起來!
「現在我要做的,就是這樣的事!」
秦由還能說什麼?
他只能應下,「我盡力而為!」
他的妻和子都在新夏,懷抱著「血脈後裔和蠻夷混雜」擔憂的,又何止公子朝和隨巢他們呢?
於是,
經歷一個月的準備,
秦由再次離開自己的家人,離開他認同的新鄉之地,走向故鄉而去。
而公子朝也是乘上戰車,要帶著快要加冠的第一代新夏人,去征伐四周弱小的蠻夷。
他已經老了,
但後代還很年輕,
若想把「諸夏高貴」的理念深深植入他們的腦海中,只靠嘴巴說,是沒有用的。
當年周公踐奄,用武力向東夷彰顯了周朝的煌煌天命,不可挑戰。
然後又制定禮樂,用以華美君子的外形,突顯夷狄的野蠻,讓天下人歸心於周。
從此之後,「貴諸夏而賤夷狄」,便成為了君子們認同的準則。
公子朝不敢自比周公旦,
但效仿先賢的事跡,讓新夏的根系扎得更加牢固,不被四周的野草侵吞,還是可以試著去做一做的。
一想到這裡,
公子朝忍不住慶幸:
好在這邊的蠻夷善於挨打,少有血性。
不然的話,他這個老朽可不敢帶著一群十七八歲的小子去征伐,而且很自信可以取勝呢!
於是,
當天子扁在位十二年的時候,
不論諸夏還是新夏,
一齊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