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邾國
國之源流,
相傳是身為後裔的陸終迎娶了鬼方氏妹,遂生六子。
其中第五子名曹安,為曹姓之祖。
武王滅商後,大封功臣、先賢之後,封曹安後人挾於,史稱「挾」或「
曹挾」。
不過鄭挾初建,地位猶如非子受封於秦,要等到真建國為諸侯,還要等到齊桓公稱霸的時候。
齊桓公初霸,君積極支持,為其奔走聯絡各國。
王二年鄄地會盟後,齊桓公霸業終成,為報答鄭國,便奏請周天子,封國為子爵,國國君始稱「鄭子」,鄭國始得位列諸侯。
時至今日,
諸多宗廟覆沒無存,但鄭國卻因為小而弱,又長期依附於鄰近的齊、魯,從不搞事,所以穩穩的流傳到了今天,小日子過得比周天子還要舒服。
何博行走在其城中時,就忍不住感慨,「齊魯之地,倒是比起三普要安穩許多。」
齊國本善於經商,而要想將商賈之事做好,維持社會穩定是很重要的。
而這,也是田氏代齊的一大重要原因。
田氏表示:雖然我要改朝換代了,但生意該做還得做啊!
至於魯國,
其國本弱,待在齊國邊上動都不敢動,更不敢侵吞國了。
畢竟要真兼併了鄭國,那就給了齊國一個兼併魯國的絕妙理由。
有賴於齊魯大地上的穩定食物鏈,國雖然沒幾座城,但戰亂是少有經歷的。
城邑中的行人,也大多神色從容,仿佛自己仍舊生活在春秋之時,而非烽煙四起的戰國時代。
因為齊國帶頭經商賺錢,鄭國這邊的商賈之風,也吹得有些起勁,市場看起來十分繁華。
市中的攤位中里,有售賣粗麻布匹的,也有售賣珍貴吃食的。
正巧,
何博初來乍到,手邊並沒有鄭國,或者齊國的貨幣。
他打算去打聽一下當地的物價,好從河流中撈魚出來,以為交換。
雖然不能吃喝,但好不容易來了這邊,何博總要帶點紀念品回去。
賊人尚且不走空,
更何況鬼神乎?
而當他一湊過去,肉鋪老闆便十分熱情的招呼道,「君子要買肉?」
何博搖了搖頭。
他還沒有詢問肉價,老闆就拿起刀子,又說了,「正好要殺豬,君子想要的話,我直接給你割最新鮮好吃的那塊!」
「啊,可是我沒有帶錢。」
老闆爽快的笑道,「沒錢也沒關係!」
「反正豬馬上就要殺了,君子哪天想吃肉,記得找我鋪子就行了!」
說完,老闆就讓兒子把肉鋪守好,自己要去後面殺豬。
何博好奇的跟了過去,也沒誰阻攔他。
而這時候的鋪子,建的也簡陋,只隔著一堵土牆,後面就是令無數禽獸感到熱血沸騰,乃至飛濺的場所了。
除了已經被摁住的豬之外,何博還看到有人正在抓雞宰鵝。
老闆提著價格不菲的銅刀進去,然後就招呼別人,「來,殺豬!」
於是幾個學徒立馬過來,捧盆的捧盆,提水的提水。
其中有一個,看上去還沒十歲,長的又瘦又小,跟屠戶們站在一塊,感覺就像其他人手中待宰的雞鴨一樣。
然後,
何博就看到有個屠戶學徒伸手,提起小孩的衣領,將之滴溜到了一邊。
「別擋道啊,不然等會這豬掙紮起來,給你一腳,那可不好了!」
小孩乖乖的被拎起來、放置好,站在旁邊也不說話,只好奇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何博蹭過去,問他,「你這么小就出來做事啊?」
人還沒豬大呢,
膽子卻是夠夠的,
敢於直面淋漓的鮮血。
「我來學習。」那小孩說。
何博看他穿的簡陋,心想被父母送來學一門手藝,是很正常的,便沒有多說什麼。
他攏著手,蹲下來,跟小孩一塊欣賞屠戶殺豬的畫面。
肉鋪老闆是個老手,動作非常利索,沒多久就將一頭豬分解成了一堆肉,用火燒去毛髮,又用水沖刷乾淨,就堆放到了肉攤上,招呼著別人來買。
小孩跟出去,也學著吆喝。
何博看他喊的很賣力,聲音也大,又問他,「你要是喊來人,賣出去肉了,
師傅會給你分點嗎?」
結果小孩卻說,「分給我幹什麼?」
「你不是他學徒嗎?替他做了事,好歹要給點肉啊?
「可我不是學徒啊!」小孩眼睛裡透出清澈的疑惑,「我只是來學習的。」
何博「嗯」了一下,然後看向老闆。
老闆於是解釋起來,「這孩子跟隨他母親,才搬遷來我家附近不久,挺喜歡看我殺豬的。」
「我看他學東西很快,所以也讓他跟著,並不驅趕。」
何博一拍腦袋,「原來你是免費送上門的啊!」
老闆呵呵一笑,「他要真有吃這碗飯的天賦,我收下他可以啊!」
這新鄰居孤兒寡母的,老闆自覺有些善心,也不介意搭一把手。
可惜,
孩子的母親顯然不樂意。
何博就著這小孩的事說了兩句,同老闆問了下國物價後,還沒返回河邊撈魚,就看見一年輕婦人氣沖衝過來,揪起小孩的耳朵,「你又跑過來學這些!」
「上次學人家出喪,這次學人家殺豬,以後你還會學什麼,我真是不敢想了!」
小孩疼得哇哇大叫,不敢反駁,但也不說自己錯了!
他母親又和老闆道歉,「這孩子喜歡學人,如果打擾了你,還請擔待一下。」
老闆揮揮手說,「無妨,有天賦就去學嘛,男子總要學點東西伴身的。
罷了,還收拾了一塊肉,遞給對方,「拿去吧,這小子今天也替我吆喝了兩句,這是報酬!」
「這怎麼能行呢!」
母親卻是拒絕了,說什麼也不肯收下,只拖著孩子走了。
老闆目送著人離去,突然對何博感慨起來,「我這個新鄰居啊,其實挺厲害的。」
「一個寡婦帶著孩子生活,日日紡麻養家,肯定吃了很多苦頭。」
「但她還是很知禮,有道德,從來不貪圖他利,只自己辛苦換錢。」
何博配合的點頭,「是啊,真是個好女子,好母親!」
他以為,話題就要到此結束了,於是打算去河邊撈魚,或者去附近的山林中打獵,交換自己看上的國特產。
結果老闆開了頭,沒有收住口,又對他說,「其實我媳婦也走幾年了,正琢磨著新娶一個過日子。」
「嗯?」
何博扭頭看他。
老闆說,「君子覺得,我跟剛剛那位,有可能嗎?」
何博看了下他面前擺了許多肉的鋪子,又想起那年輕母親連白送的肉都不肯收下。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雖然容貌出色,但何博還真沒有談感情的經驗。
畢竟何博身邊都是一群死鬼,唯二可稱為「雌性」的,一是醫仲那已經死去,變成了豬鬼的坐騎,二就是西門豹的妻子。
但不管是太行的野豬還是河東的老虎,何博都沒有跟她們深入接觸過。
要說癖好,
那何博喜歡那些清澈的、流速緩緩的、對自己沒什麼排斥的河流。
如果是山的話,那何博要求就會高一點,喜歡草木種類多樣,禽獸品種豐富的。
老闆於是失落的嘆息一聲,嘴裡還在喃喃,「深夜寂寞啊·——」
何博沒有理他,直接溜了。
生怕又被人拉著詢問婚戀問題。
等去河裡撈魚,林中打獵,換成了當地的錢幣,何博便在第二天,去城裡購買起了東西。
路過那個肉鋪的時候,他又看到小孩在那邊觀看老闆殺豬賣肉。
老闆也隨他看,以彰顯自己正直可靠善良的本性,好曲線脫單。
沒多久,
孩子母親又來,繼續拎著看啥都想學一手的孩子走了。
何博在這座城裡待了多久,
這樣的場景就重複了多久。
鬼神都看樂了。
他甚至找到小孩母親,詢問她,「殺豬賣肉,是一項不錯的手藝,為什麼不讓孩子去學呢?」
母親說,「我的孩子有學習的天賦,我希望他可以學更好的,重振家族的榮光。」
她介紹自家的源流,自稱是魯國貴人之後,三代以前遷居到了國。
何博還是有些不解,「現在禮崩樂壞,堅持祖先貴族的身份而不去自立謀生,榮光又哪來重振的機會呢?」
人都餓死了,
也就沒有什麼「詩和遠方」了。
母親又說,「我自然知道世道已經變成了這樣。」
「但是從小樹立高遠的志向,才能讓人更進一步,而不是成為一個只知道隨波逐流的小民。」
「我良人在世的時候,曾經和我提過先賢的話語:『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敗。』」
「我之前為了節省錢財用度,帶著孩子居住在墳地旁邊,結果沒多久,孩子就學會了喪事所用的禮樂。」
「有人誇讚孩子善於學習,以後可以成為人才,我希望他能過得更好,便咬牙遷居到城裡。」
「如果他來到城裡後,也只知道殺豬賣肉的話,那和替別人主持喪事,又有什麼區別呢?」
何博撓了撓頭,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
天下間用心的父母,
大多是希望子女成才的,
因此會替孩子聘用優秀的老師,對孩子提出嚴格的要求。
這麼一想,何博又回憶起了公子朝當初剛到涅城的時候,對方還只會念誦幾首情詩,
當他離去的時候,卻已經讀遍了《詩》《禮》,身體也健碩起來,足以讓他遠行。
啊,
原來自己對公子朝還有「再造之恩」呢!
何博想起當年的事,也意識到了對方的做法和用心。
於是他又問,「那你想送孩子去讀書嗎?」
母親先肯定的點點頭,又忍不住自責起來,「我一直在贊錢,但軻已經十歲了,我還沒有湊齊束。」
「我對不起我的良人,也很擔心會辜負軻的天賦。」
孩子再大一些,
只怕就要失去孩童的靈性了。
「無妨,我來助你!」
何博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正好有錢。
反正游魚禽獸,他作為鬼神,可以輕易取得。
之前打獵來的野獸,也是被何博拿去做好事了。
反正只是幫助一些小民,西門豹都不會對此說什麼。
比起賺錢,
更讓何博煩悶的是,如今諸國之間,貨幣不一,走到哪裡,都得先兌換當地的錢幣才行。
「我看那孩子有些眼緣,你的慈母之心,也讓我想起了舊日的朋友,因此我願意資助一二。
母親說,「這怎麼行呢!」
「我希望軻以後可以成為仁義的君子,不受嗟來之食,又怎麼能接受您的錢呢?」
「我既然可以紡織麻布賺錢,就不該再去索要君子的恩惠。」
「哦。」」
何博從善如流,沒有再說資助的話,只是又講道,「那我能向你購買麻布嗎?」
母親露出笑容,這次沒有拒絕,然後按照最低的市價,將自己紡織出的麻布,售賣給了何博。
何博抱著麻布,想著自己該用這些布做什麼。
他轉身就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
「敢問你家的姓氏?」
既然是貴人之後,那肯定是有姓氏的。
何博做了慈善,總不能連自己資助的對象叫什麼都不知道吧?
母親驕傲的告訴他,「我家是孟孫氏之後。」
孟孫氏,
何博是知道的。
因為《左傳》中曾經批判過該氏的源流,聲稱「慶父不死,魯難未已」,以彰顯孟孫氏當初在魯國的權柄之重,威脅社稷。
而如今,
時移世易,
再尊貴的姓氏也淪落了下去,其後人更是四散,如今也只稱孟孫氏為「孟氏」了。
加上對方剛剛提到過孩子的名,所以那個常跑過去看殺豬的小孩,應該叫做孟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