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躍河

  第110章 躍河

  「我還差一些實踐。」

  行到最後,

  衛鞅和鬼神告別。

  「所以我要去安邑,領教卜子的學問,見證魏國霸業的失去。」

  衛鞅斷定,未來幾年,魏國會出現一些動盪。

  西邊的秦國,

  魏國已經壓制不住了。

  東邊的齊國,

  也正在恢復原本的鋒芒,對外的戰爭逐漸取勝。

  南邊的楚國,

  只要內部不亂,憑藉龐大的國土,也會帶給魏國巨大的壓力。

  強大之時,魏國可以壓制天下。

  衰弱之後,魏國就要成為四戰之地,變成一個放大版的鄭國。

  而在這樣的緊迫之下,衛鞅要去親身經歷那因為時代更迭而引起的動亂。

  一個霸主的倒下,

  背後究竟會出現什麼樣的人和事?

  何博「哦」了一聲,問他,「那你在安邑,需不需要我去看你呢?」

  「畢竟你天生一副討打的樣子,我擔心你因為刻薄冷硬,在安邑被人圍毆啊!」

  衛鞅嘴角下拉,只冷眼盯了鬼神一陣。

  然後他說,「既然是人事,那鬼神還是少插手為好!」

  在「磨難方才使人成長」這方面,衛鞅和西門豹的觀點是一致的。

  而且鬼神能夠引起的變動,實在太大了。

  如果給這個亂鬨鬨的世道,又加大了力度,那衛鞅乾脆用鬼神送的繩子上吊算了,懶得再在人間混!

  「對了,這個還給你。」

  在離去之前,衛鞅將腰間充當褲腰帶的繩子取下,遞給何博。

  「繩子可是個好東西,能抽能縛的,你沒了這個,以後怎麼對付別人呢?」

  何博接過繩子,對衛鞅問道。

  衛鞅坐在車上,頭也不回的離開,只淡淡的留下一句話:

  「很簡單。」

  「我變成『繩子』,不就是了?」

  對此,

  何博只默默的目送他遠去,然後在原地散去身影,滾到太行深處「移山」去了。

  別人都去努力了,

  他這個鬼神也不能繼續懈怠!

  何博決定!

  這幾天,就不下棋了!

  次年,

  秦君親征,攻打魏國,一路挺進河東,並在石門大敗魏軍,斬首六萬。

  魏侯瑩向趙國求助,趙侯種當即出兵,兩國聯手逼退了秦人。

  本來就很討厭魏國的天子扁聽說這件事,心裡覺得秦國既然對自己「忠誠」,還有這樣的實力,於是派人過去恭賀秦君,賜給他之服,還贈予秦君「伯」的稱號。

  按照周禮,「伯」可稱諸侯之長,含義與「霸」相同。

  如果在春秋之時,天子扁這樣的做法,就要捧出一個新的霸主了。

  奈何眼下已是戰國,

  且不說「尊王攘夷」的招牌早就沒用了,

  只說當今之時,區區稱霸,又如何能滿足諸侯們內心的野望?

  魏國的壓力因此更加沉重。

  魏侯瑩召集臣子,準備遷都大梁之地以避秦國鋒芒。

  剛剛成為魏相公叔痤門客的衛向其進言,「魏國如果遷都,那就是在向天下昭示,自己失去了維護霸業的能力。」

  「而且大梁在安邑的東邊,距離河西更加遙遠,如果秦國趁機奪取了河西,

  那魏國就要遭到更加劇烈的打擊了!」

  公叔痤對這個道理,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的才能卓著,

  但他的私心更加明顯。

  察覺到魏侯瑩心中對秦國的忌憚逃避後,公叔痤不願意去冒犯國君。

  於是他只是淺淺的誇讚了一番衛鞅,然後讓他退下。

  隨後在魏國朝堂上,

  也有大臣希望阻止魏侯瑩的遷都計劃,說的話和衛鞅一般無二。

  魏侯瑩大怒,拍著桌子呵斥,「秦國無能了那麼多年,難道只憑藉幾場勝仗,就能影響到魏國的霸業了嗎?」

  「寡人遷都,是為了更好的經營中原,聯絡諸侯!」

  「才不是因為擔心秦國!」

  「西邊有什麼好的?」

  「秦人即便能打了,來不了中原,也是白費!「

  諸夏的根本又不在西邊,只要魏國能夠經營好山東廣闊之地,難道還用去心疼小小的河西?

  「國君!河西之地乃是歷代先君辛苦所得,豈能輕易捨棄?」

  「何況秦國一旦興盛,必攻我腹心之處,成為大患,到那時,魏國又該如何?」

  魏侯瑩更加生氣,揮手召來衛士,指著那臣子道,「叉出去!」

  「給寡人叉出去!」

  公叔痤在旁看著,不敢說話。

  而當魏侯瑩再次問大臣「遷都之事,誰贊成誰反對」時,公叔痤第一個站出來表示支持。

  衛鞅得知此事,只是冷哼一聲,「君昏而臣庸,魏君可稱雄主的,也只有文侯了!」

  他繼續在安邑城中行走觀看,冷眼相視那即將逝去的繁華。

  而何博那邊,

  則是重拾熱情,積極的對太行山僅剩的核心處動手動腳。

  他就像在工地上搬磚一樣,把「太行山」這個整體,一點點的敲碎成山石,

  然後又把那些山石搬到自己的地盤,堆砌成房子。

  三晉之地的小民對鬼神的祭祀祈禱,成為了何博用來挖山搬磚的鎬子和推車,讓何博掌控太行山的速度,得以加速很多。

  他沒有再出去玩耍,也不去陰間當擺件睡覺了,全心全意的撲在這件事上。

  打算搞定了太行山,再重出江湖,做回自己。

  而這樣的辛苦奮鬥,也讓何博的進展,比前面憊懶摸魚的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等到第二年的秋天,

  何博精疲力盡的把最後一塊磚搬完,然後叉腰,驕傲的宣布:

  「從今日起,我便是太行山神!」

  「三晉之地,盡在掌握!」

  「桀桀桀桀桀—」

  山林中的飛鳥感覺到了什麼,被嚇得一哆嗦,然後屁股一翹,噴射著飛走了真是一點都不敢多待!

  何博無語的看著這一幕,然後對特意找來,分享成功喜悅的牛馬們說,「我剛剛笑得很難聽嗎?」

  「沒有啊!」

  喜等人放下捂耳朵的手,滿是誠懇的說,「只是曲高寡和,禽獸怎麼能明白鬼神的真意呢?」

  何博滿意的點頭,「也對,也對!」

  然後,他又一揮手,「走,大家一起爬山去!」

  這次,

  他要在整個太行山里鑽個七進七出,以報之前阻攔自己不得寸進之仇!

  於是,

  具有豐富跑山經驗的醫仲,開始給同僚們分發坐騎。

  每個死鬼都有一頭野豬騎。

  醫仲還十分感慨的說道,「這些都是我當年坐騎留下來的後裔,有祖傳的載鬼能耐!」

  「它們當初還是我給接生的呢!」

  他還不忘當年被猴群毆打的事,提醒眾鬼,「太行山裡的猿猴十分可惡,你們在山裡行走,一定要多加小心!」

  季伍不屑的笑道,「區區猿猴,有何可怕!」

  「若敢冒犯,我必擒之!」

  而在他放出豪言壯語沒多久,

  何博就感知到,

  季伍因為和猿猴看上了同一棵果樹,從而被追打的跳崖了。

  死鬼不會再死,

  但季伍的坐騎卻不能復生。

  何博把這頭野豬的鬼魂收到了陰間的山林之中,老醫仲則是趴在屍體旁邊痛哭流涕,「我的兒啊!」

  西門豹看不下去,勸阻被刺激到胡言亂語的老醫仲,「何至於此?」

  老醫仲誠懇的說,「它母親,我騎了很多年了。」

  「這些崽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論感情,也勉強能算我的兒了!」

  「..—·節哀!」

  聽了這話,西門豹還能說什麼?

  作為一個死了也有妻子在身邊的死鬼,西門豹和老醫仲在這方面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關於最近陰間的變動,你們要好好平息。」

  在久違的放鬆快樂後,

  何博終於垂下目光,注意到了陰間,那因為他完全拿下太行山而出現的新變化,隨即囑咐眾多鬼吏們。

  太行山脈之下,

  那阻攔了何博數年的核心之處,出現了一個比起之前任何陰間城邑,還要龐大的空間。

  而且因為太行群山完全歸於一神,也使得陰間城邑之上,那浮動的雲霧瘋狂變動。

  一時之間,

  原本安逸的冥土,突然狂風暴雨不止,吹得死鬼們魂體都快散架了。

  等到雲散雨歇後,

  陰間又是一番新景象。

  以最初的「銅」為例,

  「銅水」忽然暴漲,水道寬闊起來。

  有大膽的死鬼在上面試著乘船。

  他拆了自家屋舍的門板,敲敲打打弄成一條簡單的小舟,將之拖到「銅水」上,沒沉也沒漏水。

  然後,當事鬼就懷著一去不回的堅定決心,跳上船,順流而去在此之前,

  其實已經有鬼嘗試做過了。

  畢竟大家都是死過一次的,能在陰間存續本就是鬼神庇佑,而為了滿足好奇心,再死一遍他們也不怕!

  變成了鬼,也要有勇氣去闖蕩嘛!

  只是之前,各個陰間城邑並不相通,冥土眾多河流也只是看上去綿延激盪,

  實際上連根羽毛都浮不起來,根本沒有渡船的功能。

  現在有了,那就必須衝起來!

  於是連船帶鬼,都在「銅」消失了。

  最後是來探查陰間大變具體情況的鬼吏們到處尋找,在陰間的「襄垣」城中發現了對方。

  據說,當事鬼坐著船,一路漂出了「銅」這個沙盒的界限,隨後眼前一黑,再看到東西時,就已經出現在了那邊。

  而有了第一個成功的例子,早就想去其他城邑見世面的死鬼們紛紛行動起來,自己手搓出船隻,玩起了陰間漂流。

  鬼吏們也跟著探尋起在這大變動後,突然能夠聯絡其他冥土城邑的河流,究竟會流向何方。

  而這一切好奇,

  等何博在最大最新的那個「沙盒」中消耗乾淨法力,完成了開天闢地後,也有了結果。

  冥土中無數的河流,

  最終匯聚於此,將一個個死鬼迎來送往。

  各個獨立的陰間城邑,終於得到貫通。

  而那個被鬼神最新塑造出來的大城,也理所應當的,成為了這陰間鬼國的國都。

  土伯的宮殿高高聳立在鬼都的中央,上空還因其力量,形成了一個黑色的太陽,普照陰間。

  在黑陽的照耀下,鬼國中那遍布的,容易讓鬼覺得難受呆滯,心情抑鬱的氛圍,也被削弱。

  鬼民們來到這邊,

  就像從北方昏暗陰冷的極寒之地,突然來到了陽光明媚的南方璀璨之地。

  仿佛活出第二世。

  至於城邑的名字?

  由於其地實際上,是太行山核心的投影,並非人間城邑,因此何博大手一揮,將自己最初的想法落實了:

  「就叫蒿里!」

  反正當今之時,「蒿里鬼國」的傳說還沒有完全出現,頂多就有了一點苗頭。

  何博先行一步,把這個名字拿來用了,誰又能指責他的不對?

  要真跳出來說鬼神侵權了,

  那何博只能表示「小地獄雅座一位」了。

  至此,

  大地之上,三晉山川為何博所有。

  大地之下,鬼國也得以完全建立。

  死鬼們可以沿著陰間河水,去往與之連通的其他城邑,而不用再等待鬼吏的引導。

  不過,

  鬼口流動的增加,肯定會帶來新的問題。

  何博再次大手一揮,表示這是自己魔下牛馬們的場合。

  福報!

  通通給鬼神去享受福報去!

  而等牛馬們好不容易將陰間的事情梳理平復下去,死鬼也適應起了新生活後,

  鬼神又突然宣稱:

  「我要去大河的另一邊!」

  拿下太行後,何博自覺實力大漲,又對黃河母親意圖不軌起來。

  雖然還不能夠將黃河納入掌控,但何博飽受太行山磨礪,讓他的抗壓能力和法力,得以大大增強,潤去大河對面這事,是可以嘗試一下的。

  反正進展肯定比去撈西門豹鬼魂的時候要好!

  而要真做到了,

  那屬於何博的天地,就要變得更加廣闊了!

  黃河水流雖急雖凶,但實際上,徑流量卻比不上南方的大江大河。

  畢竟南方濕熱多雨,

  草木也比北方更加茂密,

  只是,水熱不足是個問題,水熱太多也是個問題。

  後者使得大江兩岸,在當今之世,難以深耕開發。

  犀兒麋鹿,可以在沼澤中快樂生活,

  人總不能跟著一塊在沼澤里玩泥巴吧?

  紮根於此的楚國也是有些受不住的,其頻頻北上,除了謀求中原這塊已經被開發好的肥沃之地外,也是希望自己能涼快點。

  但對何博來說,

  濕熱、瘴氣、蟲蛇密集,這些一個不慎就會讓凡人喪命的東西,他都不放在眼裡!

  反正何博連個實體都沒有,脫了衣服讓蛇去咬,除了讓蛇把毒液都噴出來,

  點點甘霖落大地,還能如何?

  何況,

  何博心裡也一直存在著夢想那就是跨過大河,觸碰大江,將諸夏土地盡歸於自己掌中!

  到那個時候,

  他應該可以去更遙遠的地方,看更多風景,尋找一下不知道生死的公子朝了。

  一想到這個友人,鬼神都有些擔心,這麼多年沒個消息,是不是已經死在外面,連個墳頭都沒有。

  可即便如此,

  對方當初是因為自己而動了週遊天下心思的,何博不能不管。

  有機會,

  他總得幫朋友重回故里吧?

  懷抱著種種想法,

  安排魔下牛馬們各司其職後,

  何博又來到了水之中。

  他先是順著河流潤到大河裡面,然後頂著黃河母親的毆打排斥,開始向對岸前進。

  黃河水急,

  無時無刻都在沖刷著何博,企圖將這個外來者沖回去。

  但也許是太行山的加持,即便行到水中央,何博也猶如「中流砥柱」,然不動。

  只是他身上的壓力,仍舊不小。

  畢竟黃河的母愛久經考驗,不會看在太行山的面子上,就減輕對何博的排斥山石沉重又如何?

  水滴尚且石穿,何況水急如刀?

  但何博這個逆子就是不肯退縮,水再急浪再大,他也是要去對岸的!

  而等到好不容易跨過水中央的位置後,

  何博便提振精氣,開始朝著岸上發起衝刺。

  然後,

  他猛地一躍,

  跳入和流水對岸而流,黃河南岸的滎水之中。

  秋日難得的金陽之下,

  一條鯉魚忽然跳出波濤洶湧的黃河,逆著河流,開始在滎水中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