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衛鞅
洛邑附近發生的勤王之戰讓魏韓兩國遭遇了恥辱性的大敗也狠狠打出了秦國的威風!
天子扁因此讚揚秦君,稱他是當今諸侯的表率!
因有此勝,
秦國在諸夏間的地位,總算得到了一定的恢復。
因為三晉而與秦隔絕的其他諸侯們,也跟著想起,這天下還有個秦國!
秦國內部的風氣,
也隨著對外戰爭的勝利,而迅速轉變在此之前,
因為多年外戰不利,秦國上下都瀰漫起了保守的風氣,認為「秦弱而他國強」,能夠保全社稷,已經很不容易了,不應該再妄想挺進中原。
東出?
東出也要有實力啊!
秦國的貴人們又不是真的瘋,在驅使軍隊,犧牲無數小民也沒有得到回報後,他們當然不會傻乎乎的把自己腦袋送過去,給其他諸侯砍。
畢竟要維護自己高貴的地位,
小民是要有的,
秦國也是要存在的。
所以,「東出」的口號雖然喊的仍舊響亮,但「東出」的動作卻畏畏縮縮的。
甚至去年,
秦君派人去西域尋求利益,也沒有多少人支持,認為「西域偏鄙」,即便可以做生意,也賺不了太多錢,路上還要擔心義渠和羌人的劫掠,完全是吃力不討好。
但是現在,
以一敵二,並且得勝!
狠狠提振了秦國對外行動的信心!
秦人由此恢復了往昔的自信與拓土擴疆的熱情,秦國內部各階層的注意力也轉向了外戰。
就連出使西域,也有臣子表示願意支持了!
秦君於是對太子渠梁感慨,「不容易啊!」
「終於讓秦國重拾信心了!」
這麼多年屢戰屢敗,
人要喪命,
國要喪膽!
即便內里重整得再好,要想提高國家地位,重回強國境界,取得一場大戰的勝利,是必然的要求!
只知道賺取錢財,而不思考向外擴展,在其他諸侯眼中,不過是「商賈」罷了。
太子渠梁便說,「等我繼位後,一定想辦法讓秦國的名望更加強大!」
秦君撫須而笑,「你有這樣的志向,為父很高興!」
「趁著還有些精力,為父要尋找機會,再去打一打魏國,替你做一點事情!」
秦國的敵人太多了,
一代人是很難實現秦國稱霸天下的夢想的。
贏師只能一點點的去做讓後人面對的麻煩越來越少,這樣獲得的成果,才能越來越多。
而在東邊,
魏韓經此一敗後,覺得秦國實力恢復,單憑一國,實在難以壓制。
於是魏侯瑩和韓侯若山便在宅陽會盟,並且在武都修築城邑,以為防禦。
然後,
意識到魏韓企圖修牆阻攔自己東出之路的秦國便再次提兵,將之擊敗,把剛剛奠基的武都城給摧毀了。
魏國震怒,但又對秦國無可奈何,只能向東攻打宋國,奪取了儀台,粉飾自已搖搖欲墜的霸業。
這樣的消息傳到天下,
還在楚國遊歷的衛鞅便感慨道,「魏國的霸業要在魏侯瑩手裡失去了!」
「河西即將回到秦國手中,九鼎可能要被秦人奪走!」
然後,
衛鞅便結束了自己在楚國的旅程,坐車乘船,開始北上返回。
他渡過大河,
沒有回到家鄉衛國,而是目標明確的要前往魏國的國都安邑。
他先是在韓國的河陽下了船,打算轉乘車馬。
正閒著沒事的何博注意到了他。
於是當年抽過衛鞅的鬼神再次現身,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啊,衛國的公孫!」
衛鞅也向他回禮,「多年不見了,漳水的土伯。」
天子扁四年,
衛鞅已經二十五歲了,
因為常年在外遊歷,他看上去有三十歲的樣子,並且留起了鬍子,身形精瘦的站在那裡,看上去更加刻薄。
何博邀請他去大河的岸邊散步,
衛鞅沒有拒絕。
然後,
何博就問他,「這次回到三晉,打算去哪裡呢?」
「去魏國的安邑,學習卜子的道理。」
「我記得以前,你可是看不起卜子遺留下的學說的。」何博笑話他,「難道在外面挨了打,認清了自己和先賢的差距?」
衛鞅面無表情,「不,我現在仍然看不起!」
「卜子是過去的賢人,我為何不能做現在的賢人?」
「我只是需要用他的道,來補全我的道罷了。』
何博對著衛鞅「哦」了一下,然後說道,「這麼說,你很猛啊?」
「在外面遊歷了這麼久,你的學問有多少長進?你的志向有偏移嗎?『
「我的學問自然長進,我的志向沒有偏移!」
衛鞅和鬼神,在滔滔大河的岸邊慢慢行走著。
前者垂著手,讓河面吹來的風搖晃他的衣擺,神色看上去傲慢且冷硬。
他對鬼神說,「我看了很多東西,最後我仍舊覺得我的道理是對的!」
何博停下腳步,和衛鞅面對面站立著,看著他的眼睛說,「你還要用自己的道理,去鞭打天下的人?」
「不是我要去鞭打他人,而是這個亂世要我去鞭打他人!」
大河的浪花拍岸,然後在地上逝去,無影無蹤。
何博聽見衛說,「從幽王被犬戎殺死、平王東遷洛邑開始,天下紛亂了多少年?」
「從鄭莊公射傷天子、晉國曲沃代翼開始,宗法禮樂崩壞了多少年?」
「從衛宣修築新台,晉文納娶侄媳開始,道德混亂了多少年?」
「現在周天子只剩下洛邑,鄭國社稷傾覆,晉國宗廟不存,稱霸的魏國也要衰敗了。』
「矛盾每時每刻都在摩擦,戰爭無時無刻不在準備,以後死的人還要更多,
天下還要更加崩壞。」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為什麼要去依賴道德?」
「講究道德禮樂的孔丘是喪家之犬,除了在《春秋》上用他的筆法罵人,他對這樣的天下又有什麼助力?」
衛鞅說到這裡,背著手,側過身體,面向渾濁奔流的大河之水,仰起頭,一副傲慢到無人可比的樣子。
他說,「但是我不同。」
「我要鞭打這個天下,我要約束這個天下!」
「禮樂崩潰了,我會締造新的秩序,一個可以終結這個亂世的秩序!」
「我會給天下的人帶去暫時的痛苦,但在這樣的痛苦過後,他們就不會再去品嘗諸侯混戰的殘忍。」
「因為到了那個時候,諸侯不會存在,天底下只會有一個國家!」
即使在這樣的過程中,
必然會犧牲很多人,痛苦很多人。
但衛鞅必須把一國之人都抓起來,要求他們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做事。
力出一孔,
然後,成前人所不能成之事!
衛鞅知道,被鞭打的滋味會很疼。
但是如果諸侯間的混亂不得到終止,那收穫的糧食還要被拿走供給軍隊,難得的閒適還要被突如其來的戰爭摧毀。
國野之間,人人都要為諸侯的霸業,奉獻出自己的血肉。
他行走了很多地方,見證了太多事情。
許多民眾是愚昧的,
許多君主是愚蠢的,
和他們講道理,是很難說通的。
但教化他們,花費的時間又太漫長了。
衛鞅不能忍受這樣的漫長!
世道喪亂成這樣,憑什麼還要緩緩圖之?憑什麼要忍受這個世界給予的痛苦於是,
他幼時的記憶浮現,決定在孩子不懂事還愛亂想亂動的時候,用棍棒長鞭去抽打他,用獎勵賞賜去引誘他,強迫孩子讀書,學會那些應該懂得的道理。
對待民眾要如此,
對待君主也要如此!
他會在之後選擇一個願意支持自己改革變法的君主,然後將那個國家,從上到下,全都革新一遍!
在天下統一之前,
他制定的法度不需要變,也不能變!
所有人都應該被鞭打著,只有在到達既定目標後,才能獲得休息的機會。
「這樣啊!」
何博也轉過身,看著大河的浪花一層一層的拍上岸,感慨的說道,「可是迫切的去做一件事,肯定會帶來很多新的問題。」
「就像現在漳水邊有人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衛鞅說,「都快餓死了,不吃也得吃!」
他皺著眉頭,把自己天生的刻薄完全顯露出來,「而且時移世易,我只能做一時的事,保證這個亂世可以因為我而得到終結就行了!」
「至於亂世終結之後,那些問題導致的新混亂,難道後來人不會察覺它,去解決它?」
何博想起歷史的軌跡,不由笑道,「誰讓你的規劃太好用呢?」
「習慣了好用趁手的東西,就很難去嘗試新的了。」
衛鞅於是不屑的冷哼,「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
「如果只知道遵照前人的道路前行,那後來者就是個蠢貨!」
「蠢貨要自取滅亡,我又能怎麼樣!」
何博聽到他罵人的話,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