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瓶子的做工和釉色是不錯，放到哪裡都是個寶貝，但是卻不夠舊。」
「而且還有諸多……」
徐興臉色一變，聲音陡然間增大了不少，說道：「你什麼意思？現在把話說清楚。」
其實只要是個懂行的人，就應該聽出餘歡水的意思了。
所謂「不夠舊」，其實意思就是贗品、假貨。
古玩行當中，有句話信奉「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大家都不會把話說得太露骨，多少要給人留些面子。
像餘歡水教訓那個攤販所說的話，在行業內就已經非常嚴重了。
董浩湊近了問：「水哥，你是說這是假的？」
「要說是假的，那就有些冤枉掌柜的了。」
「其實這隻瓶子器形完美，胚質也確實是老的，外形上幾乎看不出破綻，但是……」
餘歡水指著瓶身上，說道：「這釉彩卻是新上的，而且不會超過三個月。」
「你……你別信口開河了你！」
徐興有點控制不住情緒了。
他在這條街幹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質疑。
自己那裡受得了。
唐雨聽了餘歡水的話，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聲說道：「你的意思，這是用了真坯假彩的造偽方法？」
餘歡水點點頭，說道：「本來我只是看這瓶子，總感覺有一些不協調的地方，但不敢肯定是什麼。」
「後來我看得仔細了才看出來，你們看……」
餘歡水指著瓶身上一處瑕疵說道：「這是縮釉，也叫短釉，是屬於燒制工藝不成熟造成的瑕疵。」
「明朝初年以前的瓷器上很常見，但是這種瑕疵如果出現在洪武青花瓷上，這個就非常奇怪了。」
唐雨點點頭，她曾經聽爺爺說過，明清的瓷器由於燒瓷工藝的進步已經非常完美了。
其實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瑕疵來，而這隻玉壺春瓶上面，隨便一看就有四五處，實在是太過於顯眼了。
「這叫造疵，其實也是比較常用的造偽手法。」
餘歡水嘆了口氣，說道：「這位工匠的技術不錯，連瑕疵都做得很像，但是出現在這隻瓶子上，真的是畫蛇添足了。」
「所以……掌柜。」
「這隻瓶子別說是五百萬，就算是五千可能也算不上公道了。」
餘歡水一番話下來，簡直是針對徐興進行了一頓無情的暴擊。
而且每一次都是直指要害，令他幾近吐血。
「呦，掌柜的。」
「你這手段倒是挺高明的。」
唐陽也不生氣，仍然笑著說：「害得本少爺我差點著了道，如果我把你這瓶子拿給爺爺，他還不得把我罵死。」
「以爺爺的脾氣，罵死你都算是輕的。」唐雨淡淡地說道。
唐陽聽了，只能訕笑。
然後對餘歡水說道：「兄弟，多虧了你，要不然我真會死得很慘。」
餘歡水擺擺手，又朝唐雨點點頭說道：「後會有期。」
「哎，等會兒。」
唐陽拉住了餘歡水。
「兄弟，你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忙，我不請你吃頓飯不合適吧。」
「真的不用了，舉手之勞而已。」
唐陽轉頭對妹妹說道：「我感覺你們不是認識嗎？你怎麼也不表示一下？」
唐雨仍然沒什麼表情說道：「或許人家應該有事。」
餘歡水正要出門，卻忽然發現靠門的角落裡有一個塑膠袋。
而且從塑膠袋中露出了幾片碎瓷。
碎瓷片有些發黃，還布滿了裂紋。
但餘歡水一眼望去，卻是心中一動。
他沒有說話，走過去，蹲下身子。
自己從塑膠袋中取出一片碎瓷端詳了一會兒。
「喂，你別亂動啊！」徐興心裡還有氣，大聲說道。
餘歡水卻不聽話，拎起塑膠袋大致看了一眼裡面所有的碎瓷。
徐興怒了，說道：「我說的你聽不懂……」
徐興的話還沒說完，卻被餘歡水出聲打斷了。
「掌柜，這袋碎瓷怎麼賣？」
「你想要？」
「一萬！」徐興皺著眉頭說。
餘歡水驚訝地看了徐興一眼，並沒有說話。
不過這倒讓徐興會錯了意。
「嫌貴？」
「嫌貴你別要啊！」
餘歡水微微一笑，取出銀行卡。
自己遞給了徐興，說道：「可以刷卡吧？」
徐興意外地看了看餘歡水。
「你真要？」
「真要。」
「那行。」
徐興拿出刷卡機利索地給餘歡水刷卡付款，又說道：「我跟你說，我這裡可不能開發票。」
餘歡水笑了笑，沒有說話。
唐陽又來了興趣，走過來問道：「兄弟，你買一堆垃圾碎瓷幹什麼？」
「這可不是垃圾。」餘歡水將塑膠袋放在桌子上，從中挑選了幾片碎瓷出來，然後放在木桌上。
一向清冷淡然的唐雨也被餘歡水勾起了好奇心，施然走了過來。
只見那幾片碎瓷透著古樸的青色，其實本來應該十分好看，但是上面的裂紋卻十分破壞美感。
餘歡水盯著這幾片碎瓷，喃喃念出了一句詩。
「雨過天晴雲**，千峰碧波翠色來。」
唐雨終於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你是說這是……」
餘歡水將幾片碎瓷翻了過來，眾人看到了一些紅漆字跡。
餘歡水又將碎瓷拼在了一起，上面的字跡便清晰了起來：政和八年。
徐興倒是眼尖。
自己遠遠一看，幾乎是跳了過來。
「唉呀！政和八年！宋徵宗政和八年！」
徐興激動得嗓子都啞了，拍著大腿說道：「這是徵宗汝瓷啊！」
也難怪徐興如此激動，妝瓷可是位列五大瓷之首。
這東西可是極為珍貴稀有，目前傳世的也只有三十七件。
在古玩圈子中流傳著一句話「縱有家財萬貫，不如汝瓷一片」。
可見汝瓷在古玩收藏家們心中的地位。
徐興激動地說道：「小兄弟，咱……這……這袋碎瓷我還是不賣了，我錢全都退給你。」
說著，徐興就要上前搶奪那塑膠袋。
但是卻被餘歡水伸手擋在了一邊
「你把我錢都收了，還想反悔？」
「我……我不賣了啊！」徐興有些語無論次。
「要不這樣吧，我不僅退給你一萬，我再多加兩萬，我一共給你們三萬，小兄弟，你看成不成？」
唐雨輕輕地拿起一片碎瓷，喃喃地說道：「這是汝瓷，這可是無價之寶。」
「是啊，掌柜的。」唐陽笑著說，「這行當里不是說買定離手，錢貨兩清，概不退換嘛，你可不能壞了規矩啊。」
徐興一聽，當即就蔫了。
自己現在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這袋碎瓷片還是徐興的老鄉昨天早上拎過來的，其實說是讓徐興達代賣。
徐興一看，瓷器這東西完整得才是寶貝。
碎了的根本就是不值一文，口頭答應著。
但是隨手卻像垃圾一樣扔在了門後面。
其實以徐興的眼力，如果肯自己看看的話，絕對不會錯過這件稀世珍寶的。
要說別的古瓷器碎了是不值錢。
但這可是汝瓷啊！
當今世間能修復古瓷器的高手也不難找。
只要找人將這碎瓷拼起來，那這件汝瓷就真成了鎮店之寶了！
現在倒好，自己一不小心就被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年輕給撿了個大漏。
徐興還是不死心，又說道：「小兄弟，你要不開個價吧，你說多少錢？我買回來還不行嗎？」
餘歡水搖了搖頭，拉著董浩便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