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囚徒
風沙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十分幸運的是,他們活下來了。
此時,這曠野上一片凌亂,地面上多出了許多巨大的坑洞,車隊中三分之一的運輸車消失不見。
同時還有一些像是被重錘擊打了一樣,扭曲變形,一些沒有徹底死去的傢伙在這些扭曲變形的鋼鐵中哀嚎,活下來則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不多時,在腰間的通訊器再次傳出聲響的時候,那怯懦的青年傭兵終於是回過了神,一股帶著焦糊的香味味道出現在他的鼻子中。
意識到了什麼,猛的拉起自己的腿,一塊皮肉粘連在蒸汽鍋爐上,就是這樣被撕扯了下來。
那香味的來源就在這裡。
不是那麼的疼痛,但是恰恰不痛才代表著大問題。
手忙腳亂的連忙把這蒸汽鍋爐關閉,同時用著那發黃的麻布給自己小腿上的傷口纏繞包紮。
這已經是目前他能夠做出最好的處理手段了。
這種燙傷對於他來說並不陌生,他也知道這會帶來什麼,現在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掉頭,去找那些奸商買上一包昂貴的孢子粉,但是他背不起那違約的代價,即便是硬著頭皮,也是要把這些傢伙給送到目的地。
現在只能是祈禱了,祈禱自己能夠熬過去,祈禱自己能夠活下來。
鼠人們很快就是再次開始了行進。
那些沒有死去仍在哀嚎的傢伙們暫時無人理會。
後續的路程對於這位年輕的鼠人傭兵來說極為的難熬,在之前那胡亂的射擊中,他將自己駕駛的這輛履帶運輸車格柵觀察口上的玻璃打碎了一面。
每每前行,那曠野上那些黑色的砂礫就是會被狂風帶起,順著破損的格柵觀察口灌入。
這樣的吹拂損壞不了這履帶運輸車的結構,只是卻能夠將他渾身上下的毛髮里都是塞滿黑色的砂礫。
他的狀態越來越不好了,那小腿上的傷口,即便是隔著那繃帶都是能夠聞到一股讓人反胃口的惡臭。
沒有任何的疼痛,但是他卻是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了。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他恐怕是真的需要向那些奸商買一點孢子粉了。
只是卻幸好,不是所有的都是壞消息。
他們到達目的地了。
漸漸的,一座隆起的高山,漆黑的高山出現在所有鼠人的視線中,這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也是鼠人在黑鐵星上發現的第三座超級鐵礦。
一座新的鼠人城市將要在這座漆黑的高山中落下。
前兩座超級鐵礦,已經進入了全速的開發階段,它們支持起了鼠人第二第二艦隊,和神啟要塞兩顆星球的星港。
而這座漆黑高山,鼠人在黑鐵星發現的第三座超級鐵礦,它將要支撐起鼠人第三艦隊和黑鐵星那還未完工星港的建設。
只是要走到這一步並不容易,還需要一些時間。
首先需要一座粗略能夠冶煉鋼鐵的營地,然後再逐步的將這座營地拓建城一座雄偉的鋼鐵城市,一座集開採,冶煉,還有生產能力為一體的超級城市。
這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完工的工程,可能需要二十年,也可能一百年,一個世紀也是打不住,這已經是一段對於鼠人們來說無與倫比漫長的時間了。
走上星空,鼠人們的壽命有了一些增長,但也只是增長了一些而已。
在沒有走出神啟星的時候,普通的鼠人一輩子也可能就只有八到十二年而已,而現在,這個數字增長到了二十,當然了,這是一個平均的數值。
鼠人之間的壽命差距誇張到了離譜。
這具體要看所處的環境,和有無資格去享用那些真正珍貴的東西,但這些是那體面鼠人,鼠人大人物,大商人,官僚們的特權,對於那些普通的鼠人自由民而言。
他們的生命並不綿長,能夠活到二十歲都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這座城市起碼要耗費一代鼠人的一切才可能落下,甚至這個數字還可能不斷的增加。
這樣一種對於普通鼠人來說,幾乎難以想像的尺度。
此時,這些被送到這片荒蕪上的這些鼠人,他們就是一切的起點,也是那被困束的囚徒。
他們一輩子都是不能夠離開這片荒蕪,勞作生育,勞作,並將那宏偉的願景一步步的實現,雖然直到死去,他們也是無法直觀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對於他們來說,活著的意義就是掙那幾片亮閃閃的鐵片,就是活著,和努力的證明自己比起其他的傢伙要活的更好一些。
所以他們是囚徒,是這座已經開始建設城市的囚徒。
巨大的鋼鐵城市,不再深埋地下的鋼鐵城市,一點點被建設出來的鋼鐵城市,無數的鼠人在其中涌動,他們的一輩子,或則幾輩子,幾代,所有的一切,生存和死亡,都將要被困束在這些鋼鐵巨構中。
需要付出的僅僅只是一點亮閃閃的金屬片。
無邊無際的鋼鐵作了那鼠人的艦隊的骨骼與血肉,也做了鼠人帝國的骨骼和血肉。
成功的將那些貨物卸下,這位年輕的鼠人傭兵獲得了一塊由鋼鐵銘刻的憑證。
這是他用來兌換自己報酬的必須物。
這一趟,一個輪轉下來,他能夠獲得一筆還算是不錯的報酬,一百枚血金幣。
當然了,如果折返的時候,他手裡沒有這塊憑證的話,那麼等待他的情況又是不同了。
那些鼠人官僚可不是什麼好好先生,都是一些貪婪到難以想像的傢伙,他們不會吝嗇每一個能夠把你敲骨吸髓的機會。
他的狀態越來越不行了,已經有一些渾濁的膿液從小腿的傷口上不斷流出了。
只能是祈禱了。
祈禱能夠順利的回去,活著回去。
在出發前,他沒有想過這一次的差事會這樣的危險。
他們這些鼠人傭兵,說是傭兵,其實卻沒有多少戰鬥能力,更多的是一群被逼無奈不得不在曠野上徘徊的倒霉蛋。
就比如他。
他出生在一座叫做鋼鐵灌木的聚居地,只因為生的沒有自己哥哥高大,所以在哥哥成年的那一天,他就被父母給驅趕出了家庭。
一個人在那座不大的聚居地中廝混。
就連臉龐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也都只是在與哥哥的爭鬥中留下的疤痕。
每天徘徊在那擁擠的鼠人酒館中,和幾個同樣被驅趕出來的年輕鼠人小子,幹著偷竊那每天往來於聚居地蒸汽列車的行當。
他們那座不大的聚居地,沒有其他更多的特產,被建立起來的緣由也僅僅只是因為在他們聚集地旁,兩條軌道完成了交匯,聚集地中體面的工作幾乎都是圍繞著這處交匯的軌道和那些往來於這個節點的蒸汽列車而展開的。
維護軌道,清潔列車,提供配件,補充食物和一些渾濁的水。
他的父親就是一位軌道維護員,而他的哥哥將要繼承他父親的工作,也將要繼承父親的名字,鋼鐵灌木里新的鐵錘鼠,成為一個體面的軌道維護員。
而他則是那廝混在酒館裡的扒手。
乘著那蒸汽列車停靠的檔口,攀爬上那些運載各種礦石的車廂,努力的向著那骯髒的皮口袋裡裝滿礦石,最後在那列車上的護衛者們注意到自己之前,倉皇的逃之夭夭。
這就是他一天天所幹的事情。
幹這種事並不體面,也沒有那麼的安全。
不時都會有年輕的小子因為被護衛抓到而被當場打死。
看著那些被高高吊在車站大門上同伴的屍體,他也一度恐懼非常,但是在這個不大的小鎮上,他這樣的傢伙除了幹這樣的事情以外也是沒有其他能做的了。
不去偷竊列車,那麼就是要忍受飢餓。
和飢餓比起來,那死亡似乎也都不算是什麼了。
其實這樣的生活並算不上枯燥。
畢竟每一列抵達的列車能夠帶來的東西都是並不一樣,大多數都是黝黑的鐵礦,這些鐵礦即便是裝滿滿滿一口袋能夠換來的也不過是一塊兩塊白蘑菇塊。
而如果運氣好能夠碰上那些裝載黑金的列車,遇到那些裝載善良銅礦,乃至於裝載血金的列車,那麼他就只需要裝滿半個口袋,就是能夠讓他在小酒館裡舒服的待上好幾天了。
他偷竊列車的時間裡,最好的一次收穫就是偷竊到了一塊亮閃閃銘刻著漂亮花紋的血金碎片,他將其穿了一個孔,然後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本來,他的生活應該會這樣持續下去。
直到在某一天裡,一列由眾多鼠人戰士把守的列車在他們那座不大的小鎮上停靠,那條列車只運送了一件貨物。
一口巨大的金色大鐘。
當天夜裡,那狹小酒吧里的老鼠人,也是那鼠人酒吧的老闆,這座鼠人聚集地里的大人物,他的情緒很低落。
一杯又一杯的向著自己的嘴巴里倒蘑菇酒,同時也是和他們講述了一些他年輕時候的故事。
他說他年輕的時候離開過這不大的鼠人聚集地,來到了一處被稱之為城市的地方,在那裡當鼠人傭兵。
談起那叫做城市的地方時候,這老鼠人臉龐上的神采格外的飛揚。
那一天,他向著那老鼠人問了一個問題。
「你這麼厲害,一定是在那,那?那個城市裡,過的很舒服吧!」
只是得到的卻是那老鼠人的大笑。
第二天,他再次熟練的爬上了一輛蒸汽列車的車廂,只是這一次他卻是沒有再下來了。
把自己埋在那黝黑的鐵礦石里,他跟隨這輛蒸汽列車一起離開了那座不大的聚居地。
就這樣,他帶著好奇與期盼的抵達了城市,磕磕絆絆的,也成為了一個鼠人傭兵。
他很幸運,憑藉著臉龐上那猙獰的疤痕,他的鼠人傭兵之旅並不磕絆,在那座被稱呼為高爐的龐大鼠人城市裡,他幫鼠人黑幫討要債務,在下水道中摸索著尋找那些特殊的蘑菇,闖入曠野中去捕獵那些凶暴的野獸。
僅僅是來到高爐的第二年,他就是得到了一個鼠人黑幫頭目的讚賞,於是乎,也就是有了這趟差事。
這處營地里有孢子粉的販賣。
但是他沒有那麼多的血金錢。
為了能夠加入那鼠人黑幫,他把自己這兩年積攢下來的血金錢都是獻給了那個鼠人黑幫頭目。
車隊將要啟程離開了,他也只能是咬著牙的跟上。
在那鋼鐵荊棘的時候,他一直都是很好奇,好奇那明明連聚居地最大的鼠人工程師,那單單是自己鐵路軌道員父親僅僅提到就是惶恐不已的鼠人工程師,就連他都是對那老鼠人客客氣氣的,可是他為什麼就是沒有名字呢。
他就是一直很想要一個名字。
那些體面的傢伙都有名字,可是這個老鼠人卻沒有名字。
直到他來到高爐。
見識到那各種各樣繁多的東西。
以前,他常常會因為輸給了哥哥,沒能夠繼承父親那鐵錘鼠的名字而時常耿耿於懷
但是在來到了高爐之後,這樣的念頭就是很久再沒有升起來過了。
比起高爐來說,那鋼鐵荊棘實在是太小了。
那鐵路維修員也同樣的什麼都不是。
他渴望自己能夠在高爐中獲得自己的名字,並將自己的名字一代代的在高爐中傳承下去。
只是這並不容易。
這暫時只是一個目標而已。
但是有這樣的想法就已經很好了,畢竟有渴望的東西才能夠讓你有向上攀爬的動力。
只是這並不容易。
那股惡臭已經快要連曠野上的風沙都是壓不下去了。
眼中的一切都是逐漸的模糊了下去。
不知不覺的,這位年輕的鼠人傭兵已經落到了車隊的最後。
必須要停下來了,他把那履帶車的拉杆用力的拉停。
這輛老舊的履帶運輸車在這曠野上緩緩的停了下來。
這一切並沒有被發現,那遠去的鼠人車隊中,沒有人發現有一輛履帶運輸車脫節了,他們呼嘯著離去,似乎一刻都是不想要在這曠野上多待。
這年輕的鼠人傭兵被拋下了。
四周一片寂靜,除了那呼嘯的黑色風沙以外,什麼聲音都是沒有了。
蜷縮著,在那冰冷的金屬座椅上,在那沙沙的風聲中。
低聲的呢喃。
「好冷,好冷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