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四章世間大變

  書院,後山。

  夫子高大的身軀站立在斷崖之畔,黑色罩衣隨風飄舞,眉角微微緊縮,眼瞳深邃的猶如兩眼幽泉,遙望著不遠處巍峨的長安城。

  李慢慢落在他身後一步,臉色非常凝重,眸光仿佛穿越了數十里的距離直接瞧見了位於雁鳴湖畔的寧缺,微微嘆息,轉眸看向夫子猶豫說道:「老師,小師弟他……」

  夫子明白他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沉眉說道:「這是你小師弟和她之間的事,我們這些外人插手不了。」

  李慢慢沉默片刻,然而再次出聲問道:「那她離開後會去做些什麼?」

  「這我哪知道,為師又不是神仙,她要做何事豈是我們這些凡人能想到的?」

  夫子轉過身朝著廣袤無垠的南方天際瞭望過去,說道:「不過他這次醒來應該是與知守觀那小子在南方的傳道有關,看來他的舉動已經撬動到了她的根基,讓她有點坐不住了。」

  李慢慢聞言點了點頭,長嘆一聲說道:「葉蘇的確是世間不世出的奇才,整個昊天道門現在已經因他而徹底分裂了,如果再不加以制止,他的新教很快就要完全取代西陵神殿。」

  「嗯,我也沒有想到這位小友竟會如此了得,做下這番驚天動的事業,這可比當年我那位老友強多了。」

  夫子微微頷首,嘆道:「陳某雖然為人不怎麼樣,修為也不怎麼樣,但他收的這個徒弟確實很了不起,原本我一直以為你是你們這一輩最傑出的了,可現在看來那小子一點也不遜色。」

  「老師過獎,葉蘇的才能遠勝於我,不敢與其相提並論。」

  李慢慢搖搖頭,說道:「說起來有些慚愧,一年前見面時,我還覺得他有點不可理喻,對昊天的信仰執著得讓人覺得過分,但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就會做出如此大的改變,把整個人間幾乎都快要改變了。」

  夫子眼中流露出讚賞的眼神,說道:「是啊,在人類發展的歷程中,他的確是個名副其實的偉人,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偉大,必將名垂青史,就算將來時間久的你我都被世人遺忘了,但他依舊會活在後世之人的心中。」

  李慢慢神色中亦是充滿無限感慨,接著似是想到了什麼,有些擔憂地問道:「老師,既然桑桑已經真正覺醒了,那觀主就必將再無顧忌,可能很快就會上岸,您說葉蘇能撐過他那一關嗎?」

  夫子眉頭一揚,說道:「何止是陳某,恐怕還會有更多的厲害人物前去找他。」

  「您是說那兩位前輩也要插手此事?」李慢慢面色一變,但緊接著又微微搖頭,說道:「他們不是一向都遠離俗世,從來都不插手世間之事嗎?怎麼會冒著暴露的危險而牽涉其中?」

  夫子嘴角微撇,說道:「自從她覺醒的那一刻這世間的大修行者基本就都暴露在她眼前,想要找到他們兩個實在太容易了,以他們二人的性情也許很快就會成為昊天道門最忠實的打手。」

  李慢慢肅容說道:「那豈不是說葉蘇這次在劫難逃了?」

  夫子搖頭說道:「這倒也未必,此刻整個人間破五境的人著實不少,有任何一人插手,都會引起巨大的改變,事情最終會如何誰也說不清楚,相信即便剛覺醒不久的她也無法完全掌控住局勢。」

  說著,他嘴角忽然升起一抹笑容,感嘆說道:「如今這個人間的確很有意思,比過往無數歲月都有意思,誠然已是數萬年未有之大變局,誰也不知未來它將會變成何等模樣。」

  ……

  夫子沒有說錯,覺醒後的桑桑或者說是昊天在離開唐國之後,便在人間漫步,一路東去來到了燕國與宋國交界處的一座小鎮。

  小鎮很小很普通,只有一條窄街,街畔的民宅老舊而簡陋,集市里瀰漫著爛菜葉和雞屎的味道,如果仔細聞去,還能聞到鹹魚特有的臭味。

  此地偏僻,商貿並不發達,街東頭的肉鋪是鎮上唯一的一家,逢著大集的時候往往會很熱鬧。

  肉鋪的主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看上去心情不錯,低著頭斫肉,鋒利而沉重的肉刀,隨著每一次斫下,刀面上的油膩便會濺飛起很多星沫,厚實無比的砧板不停搖晃著。

  桑桑踏著低沉的腳步走到屠夫的身前靜靜看著,似乎對他斫肉很感興趣。

  屠夫抬頭向她看去,微微怔了怔,心想這個胖丫頭是哪家娶的新婦,以前怎麼沒有見過,可是緊接著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就像是生了重病的老人,握著刀柄的手微微顫抖。

  短短片刻,屠夫的額頭上溢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卻根本不敢去擦,只好任由那些汗珠落入臘排骨堆里,手顫抖的更加厲害,忽然,他把手裡沉重的肉刀丟下,蹲下身子抱著腦袋便痛哭起來,再也不敢抬頭看她一眼。

  這時,一個手裡拎著酒壺的老者聽聞哭聲趕了過來,然而他在看見了桑桑之後,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蒼白,眼神里滿是震驚的神情,因為他無法理解自已看到的一切,不明白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沉默兩三個呼吸之後,酒徒強行使自己平靜下來,瞬息之間從肉鋪里消失無蹤,下一刻出現時已是宋國風暴海畔的大堤,然後又再次消失。

  接下來他去了爛柯寺,去了大澤中間一個水匪的巢穴,去了南海深處的某個小島,甚至還冒險去了長安城,可無論他走到哪裡,那個青衣姑娘猶如附骨之疽總是緊跟著出現,根本無法擺脫。

  酒徒無距亦無量,動念便是千萬里,然而她是昊天,這是她的世界,她就是規則,酒徒和屠夫無論領悟的再深,依然在規則之內,那麼如何能夠遠離她?

  最後萬般無奈,只好一起回了那座小鎮,而屠夫雖然已經不再抱頭痛哭,但也不敢逃,只是低著頭站在角落裡。

  「我要你二人為我做事。」

  她看著酒徒和屠夫,聲音沒有任何波動,自然也很難表達情緒,但聽上去卻並不機械,反而異常空靈清幽,透明且空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