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濃,濃重如墨。
這本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卻有無數道「訊號箭」猝然升起,照亮了整座龜山。
「快!」
「有敵襲!」
「嗖嗖嗖嗖……」
二十年了,龜山的寧靜終於被打破,而且一來就是驚天動地。
花無缺執劍在手,搶在前面為師父們開道,長輩們受了侮辱,他這個小的責無旁貸,自然得像個男人。
有些侮辱只能用鮮血清洗。
花無缺一改過去溫柔的作風,出手絕不留情,劍揮出,必有人倒下,沒人能擋住他的一擊。
邀月和憐星動作也不慢,四隻鐵掌連續飛舞,對手們要麼胸口塌陷,要麼身體扭曲,每一個斃命者都死相慘烈,身上還結了層恐怖的冰晶。
「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
魏無牙的弟子倒是很頑強,他們怒吼著衝過去拼命,誰都不肯屈服,頗有些兇悍之氣。
然而……
因為死的人太多了,大家的口號忽然變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接著就開始紛紛潰退,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呸。」
邀月罵了句「烏合之眾」,便搶在花無缺的前頭,向山頂突襲。
換成大宮主開道後,下面自然是當者披靡,推進的速度變得更快。
邀月隨手抓住個逃命的小嘍囉,喝道:「魏無牙呢?」
小嘍囉嚇得渾身直哆嗦:「仙子饒命!山主閉關了,我也不知他的行蹤。」
——在上山之前,邀月其實也抓過暗哨逼問,結果都一樣,確實無人知曉。
「那他的洞府何在?」
小嘍囉指著身後道:「就,就是那裡。」
龜山的體積並不大,山頂處的房舍也稀稀朗朗,邀月順勢一看,發現在幾間木屋的最後面,果然有個黑黢黢的洞口,被一些下垂的藤蔓掩蓋著。
「咔吧。」
邀月擰斷了小嘍囉的脖子,快速飛縱過去,花無缺和憐星也緊隨不舍。
這個山洞大約一人來高,入口被修成類似於門的形狀,裡面似乎還有風聲流動,聞著並不氣悶。
她隨手撥開藤蔓,問了句:「你們誰有火摺子?」
「弟子有。」花無缺趕緊在身上摸了摸,雙手奉上。
邀月把火摺子吹燃:「我先進,你們跟……」
「等等。」
此時背後突然有人說話,她們三位同時轉臉,竟發現陳盛追了過來!
邀月看見陳盛就來氣,不由怒道:「惡賭鬼?你跟著我們做什麼?」
陳老爺笑嘻嘻的:「哦,魏無牙的人打傷了小魚兒,我得找他理論理論,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邀月道:「說得倒是好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們,打算在後面占便宜麼?」
陳盛道:「大宮主此言差矣,咱們雙方各憑本事,說不準是我先得手,解決了姓魏的呢?」
「哼。」
邀月懶得理他,也沒有驅趕陳老爺,轉回去就要進入山洞。既然大家同仇敵愾,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她的腦子可不笨。
陳盛卻再次叫道:「慢著!」
邀月火冒三丈,咬牙道:「又怎麼了?」
陳盛道:「魏無牙直到現在還不現身,此事必有蹊蹺,我看咱們最好別進去,防止中了陷阱。」
——在原著裡面,邀月姐妹正是被老魏騙進山洞,結果封死了出口,害得大家差點沒命的。
所以說,這個山洞萬萬進不得!
邀月冷笑道:「就憑我們三個人,什麼龍潭虎穴不能闖?你若害怕的話,乾脆就留在外面。」
憐星卻道:「姐姐,龜山畢竟是魏無牙的老巢,他一直躲著不出來,確實很奇怪,我看惡賭鬼的話不無道理,要麼咱們穩妥些?」
邀月沉默幾秒鐘,突然緊緊地盯住她:「不對勁,憐星,你今日怎麼老向著外人!」
憐星咳嗽起來,掩飾道:「哪裡有,小妹只是就事論事。惡賭鬼長得跟狗熊一樣,還半個月不洗澡,我,我怎會向著他。」
「……」
陳老爺聽得很無語。
二宮主為了自證清白,也不至於非這麼說吧?看來上樹還是上少了,欠收拾!
花無缺連忙道:「師父,弟子也覺得似乎不妥,要麼你二位在外面等著,我下去看一眼?能找到魏無牙便好,若是實在找不到,咱們再從長計議。」
邀月想想道:「也行。」
說完便把火摺子遞給花無缺。
等花無缺進入山洞後,三個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憐星無意中看到,陳盛的背上好像有個包袱,而且還鼓脹脹的,難免生出幾分好奇心。
「惡賭鬼,你身上是什麼東西?」
邀月諷刺道:「還用問,當然是趁火打劫,從山上搜刮的金銀之物。」
陳盛卻沒生氣:「哈哈,對,大宮主好聰明。」
憐星早就見識過他的財力,自然是不信的。這人的銀票多得用不完,賭術也天下無雙,想要弄錢太容易了,怎麼可能花力氣搜山?
說話間,耳畔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陳盛定睛一看,竟是小魚兒。
小魚兒背著蘇櫻,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還特別慌張。
陳盛愕然道:「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已經走了嗎?」
小魚兒跑到身邊,大叫道:「師父……老鼠,全是老鼠!我們沒走掉……」
嗯??
小魚兒剛站定,身後便響起了可怕的動靜。
草叢裡、落葉下、山道上,果然有海量的老鼠躥出來,它們成群結隊,密密麻麻,就像潮水般洶湧而至。
唧唧唧。
沙沙沙。
這些老鼠最小的也在一尺左右,最大的比貓都誇張,奔跑的速度堪稱驚人。
黑暗中的千萬雙眼睛,如同千萬盞閃爍的明燈。
燈並沒有感情,可它們的眼睛裡,卻帶著無盡的貪婪與兇狠,邪惡到足以撕碎一切,毀滅一切!
陳盛的瞳孔開始收縮。
明白了,這就是魏無牙的計策。
有泥塑作為引子,他早就算到過邀月和憐星必定會被激怒,下面也必定會衝上山來,等大家全部上了山,他才不慌不忙的,從背後用鼠群做包抄。
魏無牙果然夠狠,徒兒們都快被殺光了,居然能忍到現在!
陳盛四面巡視,發現周圍的老鼠就像汪洋一般,黑壓壓的,他們這些捕食者已經變成獵物,完全無路可走。
「姐姐,怎麼辦?」
「我……」
憐星的語調相當惶急,而邀月也沒好到哪去,整個人都懵了。
對於這二位來說,千萬隻老鼠顯然比千萬隻老虎更可怕,老虎還能拼一拼,可老鼠呢?老鼠又髒又臭,若是從腳上爬過去,那還不得噁心死!
邀月結巴道:「咱們跳到樹上去。」
附近確實有樹,可魏無牙算無遺策,怎麼會留空子給你鑽?
陳盛連忙阻止道:「大宮主不可,上樹也不安全。」
邀月怒道:「我偏要上!」
話剛落音,「嗖嗖嗖嗖」,一連串響箭猝然射過來,從大家的頭頂掠過。
邀月:「……」
憐星:「……」
硬要上也行,無非是變成活靶子,死得更快些。
小魚兒急道:「師父,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你快想想辦法啊!」
陳盛不假思索道:「咱們進洞。」
邀月瞪眼道:「什麼?惡賭鬼,你剛才還說下面可能有陷阱,現在又要進洞了?」
陳盛道:「對,牛不喝水強按頭,這是魏無牙留給咱們唯一的選擇,不進也得進。」
憐星跺著腳:「萬一山洞裡沒有出口,是條死路呢?」
陳盛道:「山洞裡本就是死路。」
憐星氣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陳盛的表情高深莫測,看著她的眼睛道:「放心,死路也可以變成活路的,你難道沒發現,老鼠的動作越來越慢,而且都沒撲上來?大家快進……」
魏無牙這個老光棍千年等一回,好容易才將兩位女神困住,怎麼會捨得下殺手?
憐星果然信任陳老爺,就第一個躥了進去,邀月猶豫片刻,也跟著走了。
「小魚兒,你快些,還愣著幹什麼?」
小魚兒累得滿頭大汗:「師父,我身上有傷,背不動蘇櫻啦。」
陳盛迅速把包袱挽在胳膊上,騰出空間:「讓我來!」
……
從山洞進去後,腳下是一條長長的甬道,還是環形的。後面根本不用火摺子照明,牆壁上出現了規律的孔穴,點著一盞盞油燈。
魏無牙雖然是個小人,但氣魄卻特別大。
他居然將整個山腹挖空了。
甬道一路往下面延伸,逐漸變得開闊起來,兩側用「掘進」的方式挖了無數的房間,從規模判斷,應該是老魏弟子們的居所。
蘇櫻伏在陳盛的背上,感覺很不一樣。
嗯,好寬,好穩啊,師父明顯比徒弟更健壯,而且沒有汗臭味兒。
她哪裡知道,平常在趕路的時候,陳老爺的重活全讓小魚兒干,自己就是個甩手掌柜。
孔武有力的男人,清爽的香胰子味道,蘇櫻慢慢地恢復平靜,再也不感到害怕了。
「師父?你們怎麼……」
大家剛走沒多遠,迎頭便碰上了花無缺。
不等邀月開口,陳盛便搶著說道:「姓花的小子,快轉回去,把我們帶到最大的洞穴里!」
花無缺伸長脖子喊道:「先生,最大的洞穴是魏無牙的,晚輩在下面搜索半天,他好像不在。」
「快走,魏無牙在外面,一堆老鼠可能就要衝進來了!」
「老鼠?」
六個人沒有一個是笨蛋,花無缺瞬間想明白好幾件事情,轉頭便跑。
「先生,莫非我們中了魏無牙的奸計?」
「差不多。」
「可下面並無出口,日後該怎麼逃脫?」
「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情況就這麼糟……」
唧唧唧。
吱吱吱。
鼠群果然跟著進來了,而且越逼越近。
他們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繼續向前。
魏無牙的洞穴在最下面,明顯不在山體裡,已經深入到土層之內。
他的老巢又寬又大,呈圓拱形,長和寬基本相近,可能有十餘丈,甚至更多些。這兒沒什麼像樣的家具,裡面點著幾盞長明燈,地上鋪著青灰色的地磚,空空蕩蕩的,就像苦行僧一樣簡約。
大家現在退無可退,只好並肩而立,轉頭看向外面的洞口。
如果上萬隻老鼠一塊衝進來,那麼大家就得等死了!
所幸這種情況並未發生。
鼠群忽然沒了動靜,外面只有一種奇怪的腳步聲正在靠近。
「咔咔」的腳步聲,竟似乎不屬於人類。
「哈哈哈哈哈……」
一個瘦高的男人終於慢慢現身,堵住了洞口。他的眼睛裡閃動著狡詐與殘忍,咧著嘴,笑得猖狂至極。
「月月,星星,別來無恙。」
魏無牙!
見到他之後,所有人都驚呆了。
殘廢的魏無牙並沒有坐輪椅,而是站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