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旁人!
雲山外門,瀑布崖處。
月色給巨岩披上銀色的紗,青綠的草地如同撒上了鹽,顯得一片潔白。
岩間草地,一道歡騰的溪流簌簌而過,衝出崖外,歡呼著墜下山崖,化作團團水霧,與星光一同閃爍。
一道少年身影突兀出現,在草地上飛轉騰挪。他剛剛才顯出身形,卻倏忽間從溪南到了溪北,站上了巨岩,眺望片刻月色,又身形一轉,拖著一道長長的影子,到了岩下空處,不斷騰轉。
謝淵在草地上練著雲龍步,看起來就更像撒歡。山間微風化作了強風凜冽,吹拂著他的面頰和發梢,速度帶給了他興奮的體驗。
「速度快了好多……人果然就該跑起來。」
謝淵有些雀躍的想著,他之前唯一會的加速方法,就是將血氣和內息一股腦的灌入雙腿,加快步伐。雖然輕功簡而再簡,原理其實也就是這般,但是效率與效果就差得遠了。
謝淵頭一次有了「飛一般」的感覺,在草地上不斷變幻著身形,甚至突兀的出現在崖邊,一躍而下,掬一捧山溪,腳步一點崖壁,又躍了回來。
仰頭將冷冽的山泉飲盡,謝淵一抹嘴角,哈哈一笑:
「就該最先學身法!高來高去,才有真正超凡的感覺。」
謝淵就如同頑童驟得了玩物,不知疲倦,岩上崖下,四處皆有他的身影。
而雲龍步這一高深步法的進度,也飛快的增長著。
直到內息逐漸下滑,都要見底,謝淵才終於止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喘了幾口。
「夜跑還挺累人。」
他又飲了一口山泉水,感覺著身體散發著舒適的熱度,呼了口氣。
即使是剛上手,連入門境界都算不上,謝淵的速度和身法也有了明顯提升,足見雲龍步的高妙。
「如此高明功法,還得謝謝泰伯,更要謝謝琴小姐。」
謝淵沉吟著,只覺司徒琴對他實在是慷慨,要謝謝她的次數也太多了。
想到白天司徒琴驚愕的小模樣,謝淵有些莞爾。
看起來是想等自己學不明白了虛心請教,可惜沒讓她如願。
之前的司徒琴可不知道謝淵的真實天賦,只道他是個普普通通的民間天才。
結果今天這一下徹底讓她震驚,上上下下仿佛想要將他看穿的目光,多少透著些懷疑人生,都不知道謝淵如何做到,畢竟雲龍步的難度,她是深有體會。
然而她自是不知道,這世上就沒有謝淵「學」不來的功法,黑天書都能看出個進度來。
不值一提的小小天賦罷了。
見司徒琴那樣吃驚,謝淵有些促狹的想著,不會有人當初學雲龍步有點困難吧?
好在他明智的沒有說出來,免得讓人惱羞成怒。
不怪司徒琴震驚得失神,實是身為雙大宗師級天才的女兒,身具最好的天賦,最頂尖的資源,還有飛龍榜宗師的教導隨行,她自己就是外掛一般。不過當初學雲龍步有些早,內力還沒跟上,起步有些困難,其實是情理之中。但以她的條件,謝淵竟然比她上手還快,她實在是有些不能理解。
我開了掛都打不過你,你還說你沒開?就是這麼個思路。
司徒琴看待謝淵的目光悄然有些變化。
從初遇時的俯視和賞賜,到雲州府的結伴同行、靠著他秘法去探險玩樂,再到今天,忽然發現這個小小謝鏢頭,竟然有讓她也佩服的地方了。
不再是前幾日裝出來的茶式仰望,今天臨別時司徒琴來回打量的目光,讓謝淵心裏面很是舒服,更是舒服。
舒坦!
謝淵又飲一大捧山泉水,躺在綠草地上仰望著月亮,長出一口氣。
修行路上的景色,真是太好了。
時值盛夏。
雲山下已是連日高溫,河水都有些枯涸的跡象,漸漸要露出河床。
不過山上還是如春秋時節一般涼爽,甚至早晚露重寒深,還得披衣,不然恐有風寒之虞。
當然,雲山上也沒有幾個普通人,故而這也不是什麼問題。
「小心。」
謝淵踏足之下,是幾塊亂石。他踩了踩,見踩得踏實,才伸出手,拉著司徒琴上來。
司徒琴小手在他掌里一撐,輕輕巧巧的躍了上來,穩穩噹噹。
見謝淵收回手去,沒有捏著她的小手不放,司徒琴微微一笑,眸光一閃,曼聲道:
「謝鏢頭真君子也!不過,是不是忘了咱有輕功?」
「能省點力就省點力嘛。」
謝淵呵呵笑著。
司徒琴的小手又軟又滑,謝淵找藉口拉拉小手,真是不忍心收,但好歹還是注意了吃相。
兩人談笑自若,好似山間漫步閒聊;
然而若有旁人望來,便發現他們實是在一片近乎垂直的峭壁之上,岩縫之中,縱躍如飛,如履平地。
往下望去,儘是萬丈深淵,讓人目眩;而若往上,又見劍峰直插雲霄,不見盡頭。
這是謝淵專門給司徒琴開發的徒步之旅,既能賞常人不能見之風景,他又能練練身法,一舉兩得。
哦,還能藉機拉拉小手,一舉三得。
「紅姨倒是不擔心你的安危。」
謝淵看著遼闊的景色,只覺心中暢快,笑著說道。
「雲山之上,本就安全,不然就是泰伯來了。時時看護,又能看一輩子嗎?」
司徒琴笑道:
「如果你說的是這崖壁麼,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這雲龍步雖然入門,不要得意忘形了。」
謝淵聽出司徒琴似乎有幾分勉為其難的佩服,又有幾分不服,嘿嘿直笑。
這心照不宣的笑聲,笑得司徒琴忍不住一跺腳,蹬得幾塊碎石墜下山崖。她瞪眼道:
「少嘚瑟!我雲龍步也練的很快的。」
「我什麼都沒說啊?」
「我看你表情就知道你想的什麼!」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哼。」
謝淵和她笑鬧一陣,一齊在山崖找了處縫隙坐著,休息片刻。
兩人肩並著肩,雙腿都耷拉在崖外,任山風吹拂,晃晃悠悠。
看著崖外群山起伏,雲遮霧繞,山林層迭,兩人都覺心曠神怡。
「說起來,紅姨也是你父親當年手下大將?」
謝淵有些好奇道。
「不能算大將吧?她主要負責刺探情報、潛入敵後,這些方面,紅姨確實是頂尖的。」
司徒琴歪頭想著。
頂尖的諜子、刺客,怪不得負責司徒琴的內宅和貼身護衛,料想天下都沒幾個人能瞞過她眼。
「不過紅姨都說你那潛匿秘法神異而古怪,她也不是很能分明。」
司徒琴嬉笑道:
「所以她對你頗為欣賞,時時都盯著你呢。」
謝淵聽得背心一緊,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看。
看來天隱術連這樣的行家裡手都有些警惕,恐怕要不是他和司徒琴關係特別,紅姨說不定已經把他抓起來了。
「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不過,你是何時知道我的身世的?」
司徒琴轉頭問道。
雖然她一直沒刻意瞞著,但也沒有主動說起過,只等謝淵若要相問,便告訴他也無妨。
結果他倒是按捺得住好奇,直到今天才偶然談起。
這大概也是他體諒人之處吧。
司徒琴臉上有幾分柔色,恰好髮絲被山風吹過,拂過面頰,一片溫婉。
可惜謝淵看著外面,沒有見到這樣的美景。
「這個,知道泰伯的身份之後,你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謝淵似是而非道。
司徒琴聽他語氣,狐疑的看了他兩眼,忽道:
「不會是慕朝雲給你說的吧?」
「啊這……」
謝淵愣住了,她是怎麼發覺的?還是女子到了這時真有傳說中的第六感、他心通、個個都能掐會算了?
司徒琴撅起小嘴,輕哼道:
「果然……我的身份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你想知道直接問我就是了,幹嘛去問旁人!」
她咬著「旁人」二字,著重強調,重點明確。
謝淵虛空抹了把汗,點頭應承:
「你說得是……」
司徒琴切了一聲,望著崖外,忽而有些惆悵道:
「可惜你見不到我父親了,如果見到,肯定會大吃一驚,絕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是嗎?他是怎樣的人?」
謝淵順著她的話問道。
司徒琴露出追憶神色:
「我父親啊……他很愛笑。」
「愛笑?」
「對啊,沒想到吧?別人都以為他多麼威嚴多麼有氣勢,其實他豪邁是豪邁,但也特別愛笑,望著特別親切。
「他還很愛開玩笑,總講些民間的粗陋笑話,但經常講著講著就自己先笑了,讓別人不覺得玩笑哪裡好笑,只能附和著他憨笑。說起來,他跟個村里大伯也差不多,經常看起來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司徒琴慢慢講著,謝淵靜靜傾聽,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不一樣的平西王形象,一個來自女兒眼中的父親形象。
「……娘親就經常嫌棄他笨,老是被人騙被人占便宜,他也從來只是憨憨笑著,並不反駁。」
司徒琴講到這裡,戛然而止。
謝淵聽到耳中,感覺司徒琴家仿佛就是普通家庭,妻子數落丈夫,丈夫寬厚大度,說起來跟蘭花姐石頭哥他們也差不多。
只不過他吃的虧被占的便宜,最後卻是影響如此之大,幾乎影響了整個天下。
他見司徒琴止聲,又問道:
「那你娘呢?她大概是怎麼樣的人?」
司徒琴搖搖頭,道:
「我許多年沒見過她了。」
謝淵察覺她似乎不是很想聊起母親,便識趣的沒有再問。
八門之亂中,司徒琴的母親很是做了幾件大事,恐怕也並沒有空來管自家女兒,後來更是消失無蹤,生死不知。在司徒琴眼中,也許和拋棄也無異。
司徒琴失去父親,也等於失去了母親,母女間的關係大概並談不上和睦。
少女坐在崖邊,捧著腦袋,看起來莫名的孤寂。
看著司徒琴這幅樣子,謝淵的手蠢蠢欲動,挪了半天,正要下定決心,司徒琴卻已經回過神來,站起身子,拍拍手,回復了明媚:
「走吧!休息的差不多了,山上更有風景……誒!」
她臉色忽的一變,手猛地往回揮了一掌,腳下霎時不穩,竟然直往山崖外墜去!
關鍵時刻,一隻手臂探了出去,將她纖腰攬回。
司徒琴被攬到謝淵懷中,兩人緊緊貼在一起,髮絲間的幽香都直往謝淵鼻中鑽去。
兩顆心同時撲通撲通的快速跳著,不過是因為不同的原因。
司徒琴沒來得及多想,只是腦袋一歪,從謝淵肩膀旁探出,望向他們剛剛坐著的岩縫裡,驚訝道:
「有劍氣!剛剛那裡面,怎會有一道劍氣竄出來!」
劍氣?
謝淵回過神來,有些訝然。
他瞬間轉過身子,警惕的凝視著狹窄的岩縫,忽然感覺到了皮膚的微微刺痛。
謝淵霎時瞪大眼睛,露出似驚似喜的神色。
真是劍氣!
而且和劍峰上那劍氣一般無二!
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就和司徒琴同時臉色一變,喜悅頓消,只剩下了驚。
那岩縫裡忽然狂風大作,劍氣如潮,直向兩人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