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文理之爭祖宗志,君主立政展雄心
正當白同大肆宣傳自己的工學之利時,白牛打斷了他的話:
「三弟之言,是否太過於想當然了?」
他認為白同的言論太過於叛經離道,虛無縹緲。
白同激動道:「二兄不知,前年格物院發明一新式織機,成布數倍於老織機,今後絲布多產,民多得,百姓凍斃於野將不復存在,此非工事之利乎?」
白牛不同意,說道:
「三弟想得太簡單了,若用織機織布,多成布,布價降低,則所賴織布得食之家無所得,無得則無收入,何以養家?」
「為兄恐今年江南死者甚多,倒非是凍死者,而是餓死民者,其中必多織工之家也。」
「以此推論,三弟此策非富民,實乃富豪紳大族。」
「二兄所言有些危言聳聽了吧。」白同有些不服的說道。
「你二哥所言非虛,若事情照此發展,必餓死者眾,肥了大家,瘦了小家。」
白靖身為總覽家政的主院院正,自然清楚新技術的出現,一定會導致一些人丟了飯碗,於是出口插嘴道。
「這,怎會如此。」對於大兄白靖的話,白同還是願意聽的。
看到白同有些傷心,甚至有道心破碎的預兆,白慶開口道:
「好了,大郎,你乃主院院正,織造局之事南宗、江南議會早已上報,你應該有所警示吧。」
白靖看著白慶笑道:「的確如此,年末南宗報上來這件事時,主院就有人意識到這其中的害處,經過主院各房族人討論,最終得出了補救方法。」
「其一,邀請織造局招人儘量招收織工,減少此物出現時對織工群體造成的衝擊。」
「其二,等到江南天氣下降時,以織造局的名義,向蘇商商會捐贈一部分布、錢、糧,並以蘇商的名義在江南各地開辦救濟所,救濟因為此事破產的百姓。」
「這不僅能夠減少此物出現時對百姓的傷害,而且還能宣揚織造局與蘇商的名氣,讓二者在江南立足。」
「再者說了,當今從事紡織行業的織工,多是兼職,為婦女,主業仍然以事農、事商為主,所以破產的百姓只是少數,大多數或許收入減少,但絕不會斷了糧食。」
「此事造成的影響,還遠遠不如吐蕃入侵、劉展之亂、袁晁造反所造成的影響,所以三弟無須在意太多,家族早已有所準備。」
吐出一口濁氣,白同才穩定了心神,要是真的因為這件新物,造成數十萬織工失去了吃飯的傢伙,那就事與願違了。
「孩兒想得簡單了,請父親賜教。」
「請父親賜教。」
兄弟三人對白慶施禮道。
白慶撫著蒼老臉上的鬍鬚,微微點頭,渾濁的眼神擋不住智慧的光芒,看著三人說道:
「正如適才所言,白牛之言乃高屋建瓴,白同所言乃立基之本,獨一言不成,極一語有傾覆之危。」
說完,白慶拿過桌邊的鳩杖,站起身走了幾步,來到院子中的梅花樹下,雪落在頭上,卻分不明確是雪花還是白髮。
白靖三兄弟跟其後落一步,白慎落後半步,微躬著身體,亦步亦趨,伸出雙手虛浮在他肘後,以防不測。
「若想真的實現祖宗之志,人人如龍,此二者缺一不可。」
「可這明君非人能控制,賢臣也非眾望所歸,難道家族又要重走北夏之故事,繼承大統?」白靖對於白慶的話很是疑惑。
白慶轉過身,看向三人,緩緩說道:「是也不是。」
「古今之君王乃實君,是故國家即君王,君王即國家,國家亡則君失其位,此乃改朝換代。」
「我所謂君王乃虛君,是以君王即國家,國家卻不是君王,是以國家傾覆,君王依舊,此乃君主立政。」
「何為君主立政?」白牛適時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白慶不吝解惑,不假思索道:「君主立政,即是君王建立政府,政府控制國家,將君王與國家分開來。」
「而且君王不能直接插手國政,將國政委託給政府,若政府不合格,百姓生怨氣,君王便可藉機直接解散舊有的政府,建立新的政府,順乎民意,調理社會鬱氣。」
白靖若有所思道:「如此一來,若國家走入末年,民眾便會將怨氣撒在無能的政府上,卻沒有理由直接怪罪於君王,畢竟,表面上君王並沒有插手國政。」
一直聽講的白牛也恍然大悟道:
「如此一來白氏即便為君,便可以有更多的機會選用賢能,等待國家技術革新,等到人人如龍的那一天。」
「而沒有權利的君王,也不會招致野心家的覬覦,畢竟大權在握的政府魁首,不更符合他們的心思嗎?」
白同卻有不同的建議:「可是如此,關鍵在於要限制君王的權力,不能如同以前一樣,言出法隨了,那如此我們還能約束政府嗎。」
「所以我們就要做我們一直做的事情,施惠於民,誰爭取了民心,誰便是超脫國家之外的君王。」說到這裡,白慶生出無限的自信繼續道:
「難道這個天下,還有哪個家族比我們白氏還懂得如何順應民心嗎?」
繼續往前走,雪下的越來越大,幾乎將白慶佝僂的背淹沒,抖一抖,滿背雪花散落在地上:
「到那時,天下便再有沒有家族坐在白氏之上,阻礙白氏想要做的一切。」
「到那時,天下便再也沒有野心家貪婪白氏的皇位,蠱惑家族子弟自相殘殺。」
「到那時,天下便會在白氏的帶領下,一步一步的向著美好,那個想像中的理想國前進,再也沒有羈絆了。」
「白氏只需要做好國家的監督者,百姓的保護者,官僚世家的合作者。」
「王朝的國運將不會再束縛家族的命運,國家將會在家族的引領下一直向外,拒絕內耗。」
「屆時,每個人都有美好的明天。」
白靖有些擔心道:「父親,這僅僅只是我們自己的暢想,李唐皇室、世家大族、軍閥胡人會同意嗎?」
白慶笑呵呵道:
「所以這第一步,便是等,等到天下大亂,等到李唐分崩離析,等到百姓不再思念皇室。」
「舊主崩逝,新主未立,積蓄百年的白氏,將會發出自己的聲音,那是未來的聲音。」
「轟轟轟!」
寒冬天,少見的雷聲響起,更少見的是連綿的雷聲,團聚在松溪山天空陣陣作響,卻不見閃電。
可松溪山仿佛有無形的威脅,它好似在顧忌著什麼,遲遲無法落下,持續整晚,直到天明才消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