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憤怒

  蹲在空地中的月傀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背後有人在靠近。

  她的雙手在身前來回比劃著名,透明的絲線在指尖徘徊,絲線下方正連接著兩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提線木偶。

  一個是成年女人模樣的木偶,另一個小女孩模樣的木偶。

  兩隻木偶在絲線的牽引下擺著各種各親密的動作,就像一對平凡的母女,看上去和諧又溫馨。

  可是小女孩嘴中念叨著的卻是另一幅情景。

  「媽媽,媽媽,媽媽我愛你啊……」

  「為什麼討厭我呢?我很聽話的啊。」

  「為什麼要打我呢?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

  「去死吧,我受夠了。」

  月傀手裡的動作變得有些焦躁,兩個木偶在她的控制下糾纏在一起,像是在相互撕咬直到雙方都化為碎片為止。

  做完著一切之後,她緩緩地起身,然後轉身看向靠近自己的男人。

  在軒浩的視野中,這個小女孩模樣的鬼,穿著漂亮的碎花裙,黑髮披肩,就像是一戶富有人家的小姐,她的雙手背在身後,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但是她的笑容中似乎並沒有喜悅,反而充滿了厭惡。

  「我果然不應該相信人類。」她的聲音顯得有冷颼颼的。

  「……你不會真信我吧?」

  軒浩有些迷惑地看著這個女孩,難不成這個只鬼真的相信自己會放她一命?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她在這裡停下來就很合理了,畢竟只要離開了剛才那裡,不管在哪裡她都不會死。

  可惜現實情況不是這樣的。

  「信,為什麼不信呢?」月傀歪著腦袋,理所當然地回答,「你可是大人啊,大人不是都……不會欺騙小孩的嗎!?」

  「唉,對不起,我悔過。」突然間,軒浩感覺自己的良心隱隱作痛,「不過我似乎只說過讓你活著離開剛才那裡,現在已經換了地方了,也不算騙人吧?」

  「是啊……」

  月傀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大人無論做什麼總是會有理由的吧?」

  「……」

  軒浩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現在的問題。

  因為如果對方真的是個小女孩的話,他現在確實是一個欺騙孩子的壞叔叔。

  但是此刻他面對的可是鬼啊!差點被小孩子的模樣迷惑了,跟鬼還講什麼道理?

  他緩緩上前,提槍抵在這隻鬼的脖子上,但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這隻鬼居然不躲不閃,眼裡沒有絲毫的畏懼,只是抬起頭瞪著他的眼睛。

  「不打算逃?也不打算反抗嗎?」

  「大哥哥可是個大人啊,逃避這種事情沒有意義,不會不理解吧?」月傀諷刺道。

  軒浩皺了皺眉頭,他居然被一隻鬼教育了?

  「那麼你已經準備好受死了嗎?」

  「死?」月傀突然間笑了,「我早就已經死了!」

  她邁著小步向前,抵在她脖頸的槍尖一寸寸地刺入,殷紅鮮血不斷從脖頸里溢出。她的臉上帶著潮紅,笑容逐漸瘋狂。

  軒浩有些發愣地看著眼前小女孩模樣的鬼,這隻鬼似乎與以往他遇見的鬼有所不同。

  在他的印象中,鬼這種生物只是並且以人類為食物的怪物,無論是被迫變成鬼還是自願變成鬼,它們都得當不了對血肉的渴望,它們的共同點是膽小怕死,殘忍無情,泯滅人性。

  遇見人類的第一件事情大概是想著怎麼殺死這個人類然後撲上去啃食,總之絕對不會出現像他現在遇見的這種情況。

  這隻鬼不但放了嘉神川真夜,似乎還真的相信過他說的話,被騙之後感覺到憤怒,但是卻只能無奈地接受背叛,她嘴中的道理就像是真的小女孩那樣總是站在孩子的角度嘲諷大人。可是對於無恥的大人總有理由卻顯得無可奈何。

  「你……變成鬼已經多久了?」軒浩皺著眉頭問出這樣的問題。

  「啊啦?忘記了啊,」月傀有些傷腦筋地停下步伐,槍尖已經沒入了她一半的脖頸讓她的聲音顯得有些嘶啞。

  「或許幾十年,上百年?不過都無所謂啦,誰會去記一個人死去多久呢?」

  「你是想說你從變成鬼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嗎?」軒浩愣了愣。

  一直保持著孩童的模樣,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連說話方式和思維都像是一直保持著曾經的模樣,難道說這隻鬼一直活在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嗎?

  「很奇怪嗎?」月傀歪著腦袋,被割斷一半的脖子支撐不了她現在的動作,於是她只好伸手扶住。

  那動作看上去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甚至有些滑稽。

  此刻的軒浩完全確認了,這隻鬼或許真的沒有騙自己,一個連死亡都不懼的傢伙有什麼必要欺騙別人嗎?

  「你真的沒有吃過人?」

  軒浩問道,他似乎有些相信這隻鬼的話了。

  「沒有。不過我殺過很多人哦!」月傀臉上帶著天真爛漫的笑容。

  她似乎真的是個『好孩子』,至少從來沒有撒謊。

  「我在外面流浪的時候,有許多好心的大人們撿我回家呢。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總是經常將我用繩子綁起來交給其他的人,然後那些人又總喜歡強迫我做些不情願的事情,沒辦法啦,我只好逃出來了。」

  「所以你殺了他們逃了?」軒浩皺著眉頭。

  雖然這隻鬼表述得不太清楚,但是如果他沒有理解錯的話,那些撿她回家並用繩子綁著她的人大概是人販子,在這個世界落後的年代裡,路邊無家可歸的小孩多了去了,而將這些小孩利用起來賺錢的奴隸商人同樣也多。

  通常他們會將男孩賣去做苦力,而被人販賣的小女孩的下場……

  「是啊,我做得不對嗎?」月傀嬉笑著回答。

  「……」

  軒浩再次陷入了沉默。

  做的對嗎?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那種人的確該死。但如果眼前的真的只是一個小女孩,他要去肯定這個小女孩這樣的做法嗎?無論有怎樣的理由,殺人終究是罪孽的。

  就在他沉默的時候,眼前的鬼依舊在朝著槍尖靠近著,深深的血痕在她喉間繼續炸開。

  但她還沒有死亡,因為她的脖子並沒有完全被斬斷。

  「大哥哥你不打算殺了我嗎?」

  月傀有些疑惑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她不明白,鬼殺隊的人不是一直都想殺死她嗎?為什麼現在她送到面前又沒有動作了呢?

  軒浩並沒有回答,他並不是什麼善良的人,也不是純粹的獵鬼者,殺人這種事情他自己也做過很多。

  殺死敵人沒有什麼不對,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人類之所以與鬼為敵,說得簡單一點其實只是因為鬼會吃人這樣的宿命罷了,兩種生物天生就是敵人。

  人類獵鬼也是天經地義,但是眼前的這隻鬼如果真的不吃人肉,似乎也不是沒有理由放過她。畢竟這可是一隻『為民除害』的好鬼?

  想到這裡,軒浩緩緩搖頭,似乎這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重要,殺人的人,吃人的鬼,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

  在他的分類里只存在兩種選項,敵人或是親朋。

  眼前的這隻鬼似乎算不上敵人,因為跟別的鬼不同,別的鬼見到他都是想著撲過來吃掉他,而現在他感覺不到這隻鬼對他的殺意,這隻鬼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與他為敵。

  「至於究竟如何……還是讓我親眼確認吧。」

  軒浩凝望著眼前的這隻鬼。

  雖然感覺這隻鬼並沒有騙他,但是終歸是沒有親眼見證來得實在。

  正巧的是,他剛好擁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他打算看看這隻鬼的過去,這是他第一次窺探鬼的過去。他從來不會去窺探鬼的過去,因為鬼是吃人的生物,他從生理上接受不了。

  但是這隻鬼說她沒吃過人,姑且相信一次吧。

  ……

  片刻後軒浩回過神來,目光中閃過一絲憐憫。

  十二鬼月當中的下弦之鬼,月傀。這是這個女孩的名字。

  是的,她沒有身為人類時的名字。

  因為她從出身開始就是錯誤的。

  母親並沒有給她名字以及任何美好的東西,給她的只有滿身的傷痕和所謂的『禮貌』。

  這種禮貌沒有任何意義,母親總是以她不禮貌為由毆打她,可即使她再禮貌也是同樣的效果。

  這個女孩並沒有對軒浩撒謊。

  她真的沒有吃過人,只是殺人而已。

  她真的認為自己早就已經死了,在那個夜晚裡,在她和母親相互撕咬的時候,就像此刻空地上兩個破碎的木偶一般支離破碎。

  為了報答鬼舞辻無慘的恩情,她將這個無情的男人當成了自己的父親,雖然一直知道自己是在被利用,但是她依舊努力地完成任務。

  因為這就是支撐如果行屍走肉的她行動的唯一動力,她是操縱木偶的人,同時自己也是被操縱的木偶。

  就在剛才,她違背了鬼舞辻無慘的命令。

  因為她放過了嘉神川真夜。並非她良心發現,也不是因為軒浩剛好趕到。而是因為這個少女的質問讓她想起來了自己變成鬼的初衷。

  「你究竟把生命當成了什麼?」

  是的,她想起來了,她變成鬼的那一刻曾經發誓要讓這些不懂得生命珍貴的傢伙都知道,生命究竟有多脆弱!她要讓那些愚蠢的大人們都後悔!想要好好珍惜生命嗎?抱歉啊!太遲了!

  可是……眼前這個少女似乎原本就很珍視生命呢?就這樣,她陷入了彷徨,這種人殺還是不殺呢?如果殺了,自己和這些人又有什麼區別?

  可不殺的話,那位大人的命令該怎麼辦呢?

  就是這樣簡單的問題難住了這個小女孩模樣的鬼。

  「……」

  軒浩嘆息著望著眼前的小女孩,他很慶幸自己沒能體會到人肉是什麼味道,也有些遺憾沒能從這個女孩的記憶中找到鬼舞辻無慘的下落。

  鬼舞辻無慘異常的謹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轉移藏身之所,並且會連身份樣貌等一起改變,即使是十二鬼月也不知道此刻的鬼舞辻無慘會在哪裡。

  「被我殺死,就是你最後得出的正確答案嗎?」

  軒浩收回思緒,看著眼前這個始終沒有朝著自己發起攻擊的小女孩問道。

  「額?」月傀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大哥哥是在問什麼?」

  「你不願意違背自己的內心,所以完成不了任務。但是又因為讓賦予你新生命的鬼舞辻無慘失望,所以覺得自己不配繼續活下去?」

  軒浩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在看過這個女孩的過去之後,他知道了這個女孩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因為母親的打罵讓她感到恐懼,讓她以為只能當個『好孩子』才行。

  可即使是這樣,她依舊迎來了悲慘的結局,直到變成鬼之後依舊一直被『好孩子』這樣的標籤束縛著,唯一的改變或許就是多出了一些多人類的仇恨而已。

  她變成鬼之後就一直沒有改變過,身為人類的一切都在那個夜晚跟隨母親一起死去,只記得自己是個『好孩子』,記得她因為仇恨而誕生的願望。

  「你怎麼……」

  月傀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她被這個男人的目光注視得有些心裡發慌,感覺自己的一切似乎都被看穿了。

  從來就沒有人理解過她。

  就連賦予她名字的那位大人也不過是將她當成工具罷了。

  她本以為不會有人理解她的,因為這個世界的人都一樣爛,除了剛才她放過的那個少女之外,至今為止沒有一個人懂得珍惜那些脆弱的生命,像她這樣還沒長大就已經死去的孩子多到可以堆積成山。

  可是現在居然有人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知為何,她稚嫩的臉頰上露出了笑容。

  軒浩看著眼前小女孩臉上再次浮現的笑容愣住了,因為靈魂的共鳴他能夠感受到這個女孩此刻的情緒,這一次是真實的笑容。

  他有些不解地準備收回長槍。

  但這個月傀卻伸手抓住了他的長槍。

  「大哥哥,您能夠滿足我的願望嗎?」女孩微笑著問。

  軒浩握住長槍的手停頓了。

  滿足願望……是指殺死她嗎?

  他還真沒見過這麼奇怪的願望,那些鬼不都是一個個怕死得要命?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

  就感覺自己被看不見的絲線束縛住了。

  這些具有強烈切割性的絲線直接撕碎了他身上的鬼殺隊制服,鬼殺隊的制服都是使用特殊材質編織的,具有一定的防禦能力,可是在這些絲線面前依舊沒有任何阻礙地粉碎,連同著他身上為了遮住駭人傷痕的繃帶也一起破碎。

  細密的黑色紋路從他強健的軀幹蔓延,整個身體看上去支離破碎。

  而這些絲線緊緊勒住他的身體,似乎不想讓他動彈。

  是的,僅僅是不想讓他動彈。

  在這個小女孩身上軒浩感覺不到殺意。

  這些絲線明明可以勒得更緊,甚至透過那些縫隙勒入肉里,但是她卻停手了。

  月傀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身上的傷痕,「什麼啊,原來大哥哥跟我一樣啊?」

  她微笑著解開自己的衣服,露出下面滿是傷痕的身體。

  「不,我身上的傷不是被人造成的。」

  軒浩皺著眉頭看著小女孩遍體鱗傷的身體。

  雖然在這個小女孩的記憶中曾經看見過,但遠遠沒有親眼所見來得觸目驚心。

  「明明是鬼,卻不願意恢復身上的傷痕,是為了記住自己的心裡的仇恨嗎?」

  「是的。」月傀緩緩點頭,「不過我有些累了。」

  她輕輕上前,再次將脖子靠在槍尖上。

  「現在終於找到了赴死的理由。」

  軒浩並沒有反抗,身上纏繞的絲線對他來說毫無作用,如果想要,他感覺自己能夠輕易繃斷。

  但他依舊只是靜靜地看著小女孩的動作。

  他似乎有些理解了這隻鬼怪異的行為。

  她早就應該死去了,在那個夜晚被鞭打到昏迷的時候,就應該永遠不再醒來。

  只是似乎做錯了選擇。

  鬼舞辻無慘的出現讓年幼的她以為是救贖,是希望。

  可是漸漸地她隨著時間的推移,雖然身體不在長大,但明白的東西依舊會變多,她發現自己似乎只是被利用了。

  就算如此她依舊沒辦法背叛自己的『恩人』,唯一能做的只是竭盡全力地麻痹自己的思想,讓自己儘量沉醉於作為鬼的歡愉之中,但是隨著時間的累積依舊感覺到了疲憊。

  她現在只是需要一個赴死的理由而已。

  「謝謝你,大哥哥。另外,小心一些,其實真正占領那座村莊的不是我哦……」

  鋒利的槍尖划過整個脖頸,月傀的脖子被徹底切斷,但是她的臉上卻帶著解脫的笑容,終於有人能夠理解她,似乎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救贖。

  軒浩平靜地看著小女孩隨風消散的身體。纏繞在他身上的絲線伴隨著鬼的消散也跟著隨風而去了。

  他安靜地收回長槍,槍尖上一塵不染,鬼死後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但是下一刻他就淡定不下來了,甚至無盡的憤怒從他心頭升起。

  「鬼,舞,辻,無,慘!」

  怒吼聲響徹天際,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顫抖。

  某處正躲在陰暗房間裡,原本因為下弦之伍的死感到無比憤怒的鬼舞辻無慘莫名地打了一個寒顫。

  軒浩伸出有些顫抖的雙手捧起月傀消散後才浮現出來的光點。

  這是他妹妹的靈魂碎片,他居然絲毫沒有察覺到。

  或許是因為自己體內妹妹的靈魂還在沉睡再加上靈魂碎片被宿主原本就強大的靈魂掩蓋的緣故,靈魂之間的共鳴十分的微弱,直到浮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

  自己的妹妹居然會出現在鬼的身上!

  軒浩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就說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這樣特殊的鬼,不吃人肉,甚至保留著還是人類時候的初心。

  意志的強大跟靈魂脫不開關係,而能夠容納他妹妹靈魂的個體身上的靈魂很顯然是特殊的。

  那麼他剛才做了什麼?親手殺了自己的妹妹!?

  不,月傀是選擇自己解脫的,這對她來說算是救贖。

  但對軒浩來說很顯然無法接受。

  靈魂碎片緩緩融入他的意識,這讓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這枚靈魂碎片曾經經歷的一切。

  他緊握著雙拳,憤怒讓他變得面目猙獰,差點控制不住身體裡的力量,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身上的裂紋越來越多,似乎有了要崩潰的跡象。

  「鬼嗎?」

  他開始有些懷疑自己一開始下的定義了。

  或許是因為一直在尋找妹妹的緣故,他來這個世界這麼久,從來沒有關注過這個世界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

  之前他遇見的人都是善良的人,遇見的鬼都是邪惡的鬼。還以為這個世界唯一的陰暗面或許就是以鬼舞辻無慘為首的鬼。

  不過現在看來,每一個世界都是一樣的,都有著光明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

  所有的鬼,都曾經是人,而有些人,生來就是鬼。

  他不會為鬼的悲慘遭遇和死亡感到遺憾,因為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這個世界和曾經經歷的『龍族』世界並沒有什麼兩樣。

  只要世界上還有著『鬼』的存在,那麼像這樣的事情還會不斷重複發生。

  繼國緣一大概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窮盡一生來斬鬼的吧?

  不過這是繼國緣一的使命,跟軒浩似乎沒有什麼關係。

  可是現在軒浩突然意識到了,他身在這個世界,就必然會受到世界的影響,想要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無論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他的妹妹,他都應該做些什麼。

  他如果從一開始就意識到這一點,說不定早在幾十年前就幫繼國緣一幹掉了鬼舞辻無慘,那樣的話自己的妹妹怎麼可能變成鬼?

  不!似乎也不對,如果不變成鬼,那月傀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旦身體死去,那枚靈魂碎片沒有被軒浩找到就會繼續遊蕩在世間尋找新的宿主。

  所以要怪的話,大概只能怪這該死的世界吧?

  軒浩的憤怒不知道該往何處發泄。

  不過,鬼舞辻無慘已經在他的必殺名單里了。

  雖然他自己無法確定這個世界是不是只有一枚靈魂碎片,但是就現在的狀況看來,那個關心自己妹妹靈魂狀況的神並沒有出現,就說明這個世界或許還存在其他的靈魂碎片。

  為了避免再出現同樣的狀況,他必須想辦法讓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一些才行。

  而要想讓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一些,無慘必須死。

  鬼舞辻無慘:???

  「老師!」

  後方傳來的焦急聲音將軒浩從憤怒中拉回來。

  他回過頭,看著匆匆趕來的嘉神川真夜,皺起了眉頭。

  這個女孩似乎也很特殊……身上會不會也有靈魂碎片?軒浩開始疑神疑鬼了起來。

  「老師?發生什麼事情了?」

  嘉神川真夜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憤怒的表情有些驚訝,她還從未見過這個男人如此憤怒的表情。

  剛才在遠處她就聽見了憤怒的吼聲,以為是鬼舞辻無慘出現了這才焦急地趕過來支援。

  可是哪有鬼舞辻無慘的影子,連個鬼都沒有。

  「沒什麼。」軒浩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臉上的表情逐漸緩和。

  「那隻鬼呢?」

  「死了。」

  「您剛才大喊鬼舞辻無慘?他出現了嗎?」

  「沒有,」軒浩聽見這個名字眼神里一縷金色閃過,「終有一天我會將他揪出來碎屍萬段。」

  「額……」

  嘉神川真夜有些愣愣地看著軒浩的眼睛,她剛才是不是眼花了?她好像看見了這個男人眼底閃過漂亮的金色光芒。

  「回去吧,去看看其他的隊員清理完剩餘的鬼了沒有。」

  軒浩將發呆的嘉神川真夜喚醒,提著長槍頭也不回地朝著村莊的方向趕回去。

  他回想起了月傀領死前說的話……真正占領村莊的不是她!

  從她的記憶中軒浩也的確看到了,從頭至尾月傀就沒有進入過村莊,她只是負責控制那些弱小的鬼不亂跑罷了。

  似乎是做著類似於哨兵的工作。

  村子裡還藏著些別的東西!

  「是……」

  嘉神川真夜看著軒浩急匆匆的背影有些不解。

  她不明白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能讓這個男人情緒這麼激動,要知道這可是鬼殺隊公認的最強之『柱』啊。

  ……

  太陽還未升起,村莊依舊被冰冷的月光籠罩著,村子最邊緣的角落裡,氤氳的霧氣不時升起,濃郁的血腥味幾乎要將這裡的空氣變得凝固。

  木屋裡不時傳來咀嚼的聲音,嘎嘣的脆響聽上去毛骨悚然。

  「傷腦筋啊,來了這麼多鬼殺隊的劍士。不知道月傀那個廢物能不能擋得住啊?」

  男人蹲在角落裡扒拉著眼前的物體,「嗚——真是美味。」

  他的面前堆積的物體是零散的身體部件,數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但殘肢斷臂已經堆滿了幾乎整個房間,粘稠的血液如同潺潺的溪流,整個屋內像是地獄的繪圖。

  這……這是什麼情況?推門進來的井上正辰和佐藤雅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他們看見了房間裡那個背對著他們蹲坐的男人正在一邊撕扯著血肉一邊嘴裡喊著美味,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我們不會是中頭彩了吧?

  兩人相視一眼,腳步不住地後退。

  他們只是在清理村子外圍部分的弱小的鬼,一切似乎都很順利,但是卻詭異地發現整個村莊每一個房間裡都沒有人,就算是村里人死光了也得有屍體吧?

  異常的狀況讓他們以為情報有誤,於是就挨家挨戶地巡視了一圈,打算發現什麼異常就趕緊通過鎹鴉通知『明柱』大人。

  於是就在他們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

  堆滿房間的殘肢,讓他們不得不懷疑這裡或許有著整個村子裡所有人的屍體,只是大多數都被眼前這隻鬼吃乾淨了。

  這得吃了多少人?

  他們不敢想像。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隻鬼絕對不是他們能夠應付!吃過越多人的鬼就會變得越強,這是肯定的!

  他們只能小心翼翼地後退。

  這隻正在進食的鬼依舊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好像並沒有察覺到背後的動靜。

  「嘿嘿嘿……我的運氣可真好。」

  男人嬉笑著轉過頭,「居然又有新鮮的美味送上門來!」

  井上正辰呆呆地看著這隻鬼緩緩起身,那雙猙獰的眼睛讓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上貳』,這是這隻鬼眼中刻著的字。

  動,動動!動起來!井上正辰心中瘋狂地吶喊著,想讓自己的身體趕緊動起來,逃跑!

  md是誰提供的情報?說這裡可能有下弦之鬼?你特麼是上下不分是吧!?這下子可害死他們了!

  上弦之鬼!這可是上弦之鬼!就算是『柱』們也不可能獨自對抗的上弦啊!他們兩個新人何德何能?

  井上正辰只能呆滯地看著這隻鬼緩緩地舉起手,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

  上弦之貳,鬼藤。

  他的手緩緩抬起,如枯木般的手掐起蘭花指,指向眼前的獵物。

  「快躲開,井上!!」

  井上正辰旁邊的佐藤雅哉驚恐地大喊,他不知道那隻鬼舉起手指想幹什麼,但是不用想都知道不會有好事情發生!

  可惜他喊得還是遲了一步。

  「噗——」

  鮮血四濺的聲音。

  井上正辰在聽見隊友呼喊的時候總算是竭力移動了半步。

  是鋒利的樹枝依舊貫穿了他的肩膀。

  「阿勒?沒貫穿心臟嗎?」鬼藤撓了撓頭迷惑地問道,「看樣子這招還是不太熟練啊……」

  聽他的話語中,這好像是他正在實驗中的招式,一招能夠遠程殺傷敵人的方式。

  就像他的名字鬼藤一樣,他的鬼血術是操縱植物,剛才他不過是彈射出了一枚種子而已。

  但是就是這枚看似毫無殺傷力的種子,卻在他彈出之後瞬間化為利箭貫穿了人類的身體。

  「媽的!血止不住了!」井上正辰有些驚慌地捂著自己的傷口。

  「快冷靜下來!先……先離開這裡!」佐藤雅哉似乎也有些慌亂,他趕緊拖著受傷的隊友朝著門外撤退。

  「嘿嘿嘿——止不住就對了。」

  看著眼前的人類血流不止的樣子,鬼藤開心地笑起來,「這可是我的新招式呢,你被貫穿的地方會像陳年舊木一般腐敗,最後血流不止而死!」

  「嘿嘿嘿……」

  鬼藤的心中十分的得意,這可是他專門研究出來的招式,自從上次他和鬼殺隊的炎柱交手後,就深知自己跑不過這些人類,所以為了更好的狩獵,他想出了用毒的方法!

  「吶吶!你們陪我練習一下吧?」

  井上正辰和佐藤雅哉冷汗直冒,他們現在似乎聽見了一個好消息。

  那就是這隻鬼不打算立刻殺死他們,不過這個好消息似乎也挺驚悚的,因為他們大概會被折磨至死!

  「鎹鴉!快!快去通知『明柱』大人!不,通知能夠聯繫到的所有柱來支援!」

  佐藤雅哉顧不上其他,趕忙抬起頭朝著天空大喊。

  可是……詭異的是天空中並沒有傳來烏鴉的鳴叫聲。

  「知道,這個我知道!」鬼藤驚喜地拍著手說,「你想請求增援對吧?我聽說你們鬼殺隊都是通過烏鴉聯絡的,不過很遺憾呢,它已經進我肚子裡了!哈哈哈哈哈——」

  「什……什麼時候?」

  佐藤雅哉滿臉的震驚,什麼時候這隻鬼已經吃掉了鎹鴉?他們完全沒有察覺到!

  就在他驚訝的時候,一道破空聲再次響起。

  「雅哉!」受傷倒地的井上正辰看著故技重施的鬼,朝著自己的隊友大喊道。

  「來了!」

  佐藤雅哉下意識地側身,儘管他的動作已經很快了,但是腰部還是被鋒利的木箭削掉了一塊肉,不過還好並非貫穿傷口,暫時不會影響行動。

  只是他已經能夠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順著自己的傷口朝著四面八方擴散!

  這是毒!

  「奇怪?」鬼藤看見自己的攻擊又被躲開,有些困惑,「怎麼就是準頭不夠呢?」

  他有些懊惱地撓著頭,指甲刮著腦門發出咔咔的聲音,這樣的聲音讓人感覺他的腦袋似乎不像是血肉構成。

  「哈——哈——」

  感受著腰部的肌肉逐漸腐敗,佐藤雅哉大口地喘著粗氣。

  「好痛。」

  他咬著牙,緊張地看著眼前的上弦之鬼,精神緊繃不敢有絲毫鬆懈。

  「嗖——」

  「嗖——」

  鬼藤抬起手,又是兩發木箭朝著依舊站著的佐藤雅哉射出去。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攻擊倒在地上的井上正辰,似乎真的將這兩人當成了練習用的靶子。

  既然是打靶子,那肯定是移動的更好啊!

  「嘿嘿嘿……」

  鬼藤剛剛想笑,因為他感覺眼前的弱小的人類肯定沒辦法再躲過他的攻擊了,他這次可是雙箭齊發!

  可是讓他感到氣憤的是,他的攻擊又被躲開了!

  佐藤雅哉喘著粗氣,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上弦之鬼,注意力無比集中,在鬼藤射擊的瞬間他勉強地移動著,但就是這樣緩慢的動作居然堪堪躲開了鬼藤的射擊。

  「咦?」鬼藤看著眼前的人類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難不成你能看清楚我的攻擊?」

  這怎麼可能?他的力量有多強他自己清楚,射出去的箭矢不會比戰場上那些人類的士兵慢,一個普通的人類就算是會呼吸法,面對這樣的攻擊也不應該這麼輕鬆躲開?

  佐藤雅哉並沒有回答眼前這隻鬼的問題,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隻鬼,準確地說是盯著鬼的手。

  他在加入鬼殺隊之前一直跟著父親在山中狩獵,動態視力比普通人強很多,這種像是箭矢一般的攻擊對他來說很容易預判方向,只要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的手部動作就好了,雙方隔著不短的距離,他有足夠的時間反應。

  「哼——」

  見佐藤雅哉不回答自己的問題,鬼藤冷哼一聲,再次抬起手。

  看仔細!看得再仔細一點!佐藤雅哉臉上冒汗,眼睛充血,極力地使用呼吸法似乎想將其作用在眼睛上。

  他緊緊地盯著鬼藤的動作。

  「只要看見他彈指的動作,就能躲開!」

  「嗖——」

  破空聲響起,佐藤雅哉猛地側身。

  一道箭矢噌地擦破他胸前的衣服,在他身上留下淺淺的印記。

  「這傢伙的射擊又變快了!」他咬著牙。

  眼前這隻鬼根本沒有使用全力!是在玩弄他們!

  「哎呀呀,你果然看得清楚我的攻擊啊?」鬼藤撓著後腦勺無奈地看著眼前的人類。

  「噌——」

  刀鳴聲響起。

  「鏘——」

  佐藤雅哉震驚地看著自己手中顫抖的刀刃。

  他趁著這隻鬼撓頭的空隙瞬間靠近想要拼命,可是對方居然……

  居然用一根手指擋住了他的刀刃!

  這麼近的距離他看清楚了對方的樣子,這是一隻被堅硬像是樹皮的東西覆蓋著皮膚的鬼!其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被這種堅硬的材質覆蓋,雖然行動緩慢,但是防禦力他已經領教到了。

  沒有勝算!

  「井上!你快走!去叫增援!」佐藤雅哉持刀爆退,警惕地看著眼前的鬼,朝著肩膀被貫穿失去戰鬥力的隊員咆哮道。

  「啊!?我怎麼能丟下你一個人?」井上正辰爬起身來,用還能行動的手握住刀柄,他有些抗拒丟下隊友逃跑。

  「嗖——」

  「躲開!」

  佐藤雅哉一個飛撲推開井上正辰。

  「嘖——這樣也能被躲開?」鬼藤有些懊惱地看著相互幫助的兩個人類。

  明明以為剛爬起來的這個受傷的傢伙很好命中的,結果又被壞事了。

  「可惡!」井上正辰有些痛苦地捂著傷口,現在的他根本稱不上戰力,甚至已經成為了累贅。

  「井上,請你快走。」佐藤雅哉大聲咆哮,「我拖住他。全力跑起來!脫險後叫人來救我!」

  「可惡啊!」井上再次爬起來,捂住受傷的肩膀跑起來。

  「來吧,鬼!」

  佐藤雅哉挑釁地看著眼前的上弦之鬼。好可怕,好可怕!跟自己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我根本沒有勝算!

  但是……聽見背後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佐藤雅哉臉上扯出顫抖的笑容,他想起了『最終選拔』的時候那道擋在自己面前的纖細身影,「我不能再躲在別人後面了!在這種時刻挺身而出,才是男子漢!」

  「哈?」鬼藤莫名其妙地撓著腦袋,完全聽不懂眼前的人類在發什麼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