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坐井觀天闊,斬業斬因果

  第96章 坐井觀天闊,斬業斬因果

  孔雀長老這名字太容易讓人聯想到解開屏了。

  孟淵與解開屏只見過一面,但印象極深。

  此人雖跟獨孤亢一樣,都是暗中潛修佛法,可卻不似獨孤亢那般上不得台面。

  獨孤亢裝傻,少有友朋;而解開屏在儒生中名氣頗大,結交四方之客。

  他和獨孤亢互相看出對方底細時,獨孤亢戰戰兢兢,只敢吃餅,可見心性極差;而解開屏始終波瀾不驚,談笑自若,自信非常。

  此人外表溫文爾雅,謙遜知禮,但內里卻又果斷之極。

  待知道身份已暴露,直接了當的假死脫身,毫不拖泥帶水。

  這般一來,即便他家中有異,怕也早就做了安排。

  像解申那種人,只要提著刀,上前去砍就行,無須動太多腦子。

  而如解開屏這種人,比解申難對付的多。

  且不說其人境界如何,單單心思謀略,就不是好相與的。

  再說了,解開屏修佛法,與大尾尊者、撼地金剛、白猿長老是一個路數。

  思及大尾尊者的瘋狂之論,以及撼地金剛帶著諸妖怪念經時的急功近利。就可知解開屏端正外表之下,必然藏著癲狂與偏執。

  而且解開屏比撼地金剛有腦子,會思考,會做事。

  既如此,明明假死脫身之人,該當蟄伏一陣子才是,怎麼就又明火執仗的摻和羅教之事?

  地方上鬧羅教,衛所能發覺,府衙應該也知道,此人身為府君之子,能不知道?

  解開屏又因何入的空門?他這一派慣於傳道,其父母可有異常?其友朋可已被種念?

  諸般種種,還看不出端倪。佛妖雖猖狂,可還沒鬧出大事;羅教雖時時有,其勢卻還不如聚嘯的流民。

  三小姐曾說會把解開屏之事傳出去的,到時自有人處置。可如今十來天了,也不知道三小姐如何安排的。

  孟淵尋思著,還不如把這件事告訴聶師,鍋給三小姐背。

  「咱們的外援有誰?境界如何?」孟淵聽龔自華說有幫手,可卻沒放心多少。

  「不知道,但聽說是六品。」龔自華低聲回。

  聽了這話,孟淵放心不少,只要不是李唯真那種的,應該就沒什麼事。

  一行人自松河府東門出,而後渡江。

  渡江後繼續行了三十餘里,來到一處荒廢院中,四周也無村鎮,分明是在避人。

  張龜年下令收拾了,而後就地休息。

  報喜仙在天上飛,還有人在周邊巡查,並無異狀。

  「龔兄為我護法。」孟淵見沒啥事,也沒到中午呢,就打算靜修。

  昨晚飲酒,孟淵難得早睡。今天出任務,本不必這般焦急的。

  但思及對方可能是解開屏,孟淵不敢大意,便想見縫插針。只盼能再進一步,早日圓滿,遇敵時好能多一分成算。

  「你放心便是。」龔自華笑道。

  孟淵也不多說什麼,只盤膝坐下。

  如今中三十三天映照刻畫已成,只差貫通中下兩天。

  先靜坐撫平心緒,細看丹田。

  只見三十三道絲線連接臟腑筋骨,三十三道絲線連接皮肉之中。

  一道道寬闊竅穴,通過這些絲線,全數映照在丹田之中。

  孟淵心念微動,真氣衝擊映照之處,相應竅穴便有外顯之能。

  繼而真氣依次衝擊中三十三天和下三十三天的映照之處,那六十六道絲線好似要被撕扯斷開的鎖鏈一般。

  所有絲線一時交聯纏繞,一時又即分開,一會兒雜亂無序,一會兒又有井然之感。

  每當絲線接觸之時,丹田便有灼熱之感;每當分開之際,又有拉扯之感。

  過了不知多久,孟淵便覺那一道道絲線好似斷開又重連,而中下總計六十六天,全數連通了一般。

  一時之間,孟淵丹田巨震,被硬生生撐開許多。

  隨即全身震顫不停,孟淵只覺體內似別有奧妙,洪鐘大呂之聲震耳欲聾,竟似看到了異象,有轟隆隆雷鳴之聲,有暴雨肆虐,有滔天巨浪,有無盡火焰。

  異象好似要衝破身體牢籠,又似完全被容納體內。

  孟淵強忍著不適之感,硬生生熬了許久,那異象之感才緩緩褪去。

  細看自身,丹田又有增擴,卻不如三次淬體之效。真氣只剩些許,但有凝練之感。

  「接下來只需破開石門,步入七品,便能窺見秘藏天機,得見天高海闊了。」孟淵不由得想起綻春雷、浮光洞天。

  以及偶然得來的萬物流光。

  那萬物流光需得上三十三天開四處,乃是追索奔逃之法。

  又過了一會兒,孟淵呼出一口氣,睜開了眼。

  只見還未傍晚,下午才只過半。

  「給。」龔自華遞過來水囊。

  孟淵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個乾淨。

  又吃了幾個餅子,孟淵閉目修養,恢復真氣。

  一直等到天黑,這才又開拔。

  「今晚本該和聶青青論酒談詩。早上出門時我還定下了至多七次的節制言論,沒想到卻根本回不去。」孟淵是第一次出門,只跟著龔自華走。

  一行人往北行了十幾里,再渡江到對面。而後往西,竟回到了松河府北城外。

  孟淵再傻也瞧明白了,自松河府東門出,又轉悠回北門,這分明是兜了個圈子。

  這是讓外人以為自己等人往東去了,實則是打了個回馬槍。

  「咱們衛所有羅教的內應?」孟淵好奇問。

  「倒是沒發現,不過肯定有人盯著。」

  龔自華並不隱瞞,「一般而言,要是出門擒拿妖怪,就不用做這些。可若是找羅教、米教等假和尚,假道士,那都得避一避人。」

  他壓低語聲,接著道:「因為這種教門的人多,指不定官府就有他們的人,或是某些大家族裡也有人參與。乃或者,還有衛所的人。」

  「沒法子查驗?」孟淵問。

  「咱沒法查官府的人,但自己人是能查的。」龔自華笑笑,「目前來看,咱們的人都沒問題。張頭兒是以防萬一,穩健慣了。」

  孟淵瞭然,也不再問。

  一行人繼續往西,也不點火把,行的也不算快。

  但是這個方向,竟是往牧莊而去。

  那牧莊距離松河府四十餘里,張龜年行了十來里地後,拐了彎兒,向西北方向而去。

  孟淵這時候才算明白,此行乃是去往清水鎮。

  那清水鎮在松河府東北方向,距離牧莊二十多里。孟淵雖沒有去過,但知道大概位置。

  待到過了午夜,已來到清水鎮外兩里處,一行人也終於停了下來。

  報喜仙叫了一嗓子,便有三人自暗中出來。

  張龜年與那三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這才向孟淵等人說起此行的情況。

  「清水鎮外有個清水河,旁邊有一處嚴家的老宅子。當家的是個寡婦,下面有個幼女,還有兩個老僕。」

  「如今羅教都在裡面做功課,等孔雀長老露了面,自有人對付他。咱們只應付五個小的,莫要讓走脫了!」

  張龜年做下分派,一行人便分散開來,慢慢摸到清水河旁。

  各自守好位置,便是安心靜等。

  一直等啊等,待到晨光熹微,紅日升起半輪。

  孟淵藏身在一株桐樹的綠葉中,俯看四周,只見清水河上蕩漾著朝霞,不遠處的一處小宅子中並無異動。

  又過一會兒,忽聽有細微鈴聲自河東邊的林中傳來。

  而後鈴聲越來越大,還伴有梵音之聲。

  孟淵細看,只見八個人抬著一頂明轎自林中走出。

  明轎沒有頂篷,四方無遮擋。轎子上端坐一婦人,頭戴蓮花冠,袈裟似薄衫,顏色艷麗,露出大半個身子,手作拈花狀。

  轎子後有一人扛著頂墜著鈴鐺的碩大黃紙傘。

  一行總計十人,個個身披朝霞,口中快速的誦念著佛經,聽著只覺心亂,當真是怪異的很。

  上一次羅母是夕陽出門,這一次孔雀長老朝陽時出門,都要借一借日頭。

  孟淵手中執弓,環視四方,卻沒見到援兵出面。

  張龜年跳了出來,他拿出一畫卷看了看,上前兩步,皺眉問:「嚴夫人?」

  「阿彌陀佛。」那嚴夫人兩手拈花狀,面帶微笑。

  她語聲慈祥的很,當真有幾分悲憫之意。

  「孔雀長老如何不敢露頭?」張龜年知道這是嚴夫人被施了妙法,如今是代他人說話。

  「嚴夫人與孔雀,那也沒什麼分別,俱是為業火焚身之人罷了。」

  嚴夫人笑著回,分明是承認了。「張施主,小僧從不敢動殺戒,只一心普度世人。為何三番兩次尋我麻煩?」

  「邪門歪道,人人得而誅之!」張龜年大聲道。

  「世不欲人活。」那嚴夫人微微笑,「我乃未亡人,膝下只一幼女。亡夫的兄長勾連外人,意欲吞沒財產。幸得信王妃明察,這才保全。她命人送我信物,說若是再為人所欺,可去尋她。」

  她手指拈花,幽幽一嘆,道:「若是世間之人都如信王妃一般良善,豈非是大同世界?豈非是極樂之地?然則,信王妃是在世的菩薩,固然能保我一時,卻難保我一世。」

  「孔雀長老,這就是你騙嚴夫人入羅教的理由?」張龜年冷笑。

  「眾生受業火焚身之苦,小僧度一人是一人的功德罷了。」嚴夫人兩手合十。

  「妖僧!找到你了!」忽聽遠方一聲長嘯,便見一灰袍道人,手執拂塵,向林中飛去。

  「阿彌陀佛。」那嚴夫人卻不理會,愈發笑的慈祥,「眾生不肯回頭,怎能見我真佛?」

  她環視諸人,還不忘瞧一眼樹上的孟淵。

  「坐井說天闊,怒指乾坤錯。」砰的一聲,孟淵箭發,射斷黃紙傘,而後自樹上跳下,「你,永遠成不了佛。」

  嚴夫人本面上慈祥帶笑,聞聽此言,立即怒目,道:「我輩存救世之心,度萬千苦難眾生。此為佛。」

  「念經救不了苦難眾生,更成不了佛。」孟淵拔出刀,卻不往下說了。

  抬轎的八個人癱軟在地,那嚴夫人隨即摔落,而後昏倒。

  「也算是拖延了幾息。」張龜年瞅了眼孟淵,便大聲道:「進宅子抓人!」

  一行人早就準備好了,當即按計劃入內。

  忙活一通,五個僧人全數留下,其中有三個九品僧人,兩個八品僧人。

  至於前來聽課的人更是七八十個,主要是老人和婦女。

  孟淵生擒一八品妖僧,再沒去跟別人搶功勞。反正只一樁功勞足矣,等再入了七品,總旗穩穩的。

  「恩公!恩公!」

  孟淵正打算去問一問那道士的事兒呢,就聽到有熟悉聲音。

  循聲看去,只見一眾被羅教搜羅來的人中,有兩個熟悉面孔,分明是花姐姐弟倆。

  「你們怎麼在這兒?」孟淵走上前,皺眉問。

  「恩公,恩公!」花姐跪在地上,臉上洋溢著笑容。

  「我不是給了你們錢,讓你們好好過日子麼?怎麼又進羅教了?」孟淵問。

  「沒有進,我都記著恩公的話呢,沒摻和羅教的事!」花姐往前湊了湊,想要抓孟淵衣擺。

  孟淵立即退開兩步,道:「你們怎麼來了清水鎮?」

  「清水鎮是我娘的老家呀!」花姐跪地上,理所當然道。

  「跟我過來。」孟淵把他倆帶出人群,來到一僻靜處,看向看向花姐的弟弟,道:「你來說!」

  那花姐的弟弟趕緊道:「我們姐弟倆得了恩公的錢,就回這邊來了。賃了房子,我們倆磨豆腐賣。」

  花姐聽了這話,擺出風騷模樣,只是眼淚鼻涕仍在,沒有半分風情,道:「賣豆腐太苦了!雞不叫就起來,跟個驢一樣磨磨,還沒我出去賣掙的多呢!恩公!求求你再幫幫我吧。」

  「收起你的樣子!」孟淵不是任人索求的性子,只問道:「我問你為什麼又牽扯進羅教了?」

  「是有人讓我們來的。」花姐的弟弟道:「給了我姐十兩銀子,說來這裡聽人傳道。」

  下這麼大的本?孟淵不太信,道:「然後呢?」

  「那人說我倆到了這裡,能看到熟人,讓我倆傳一句話。那不就是恩公麼!」花姐搶過話來。

  「那人是不是三十歲上下,儒雅文靜?」孟淵立即想到了解開屏。

  「對對對!就是!」花姐立即道。

  「他讓傳什麼話?」孟淵問。

  「斬……斬啥來著?」花姐磨嘰半天,也沒想起來,倒是她弟弟小聲道:「斬業斬因果。」

  孟淵當即明白,解開屏是說解申之事未完,或者說念珠之事未完。

  「正好,我也沒打算完。」孟淵按著刀柄。

  下班被拉去相親了,回來的太晚,只有一更。明天補上,明天三更,一定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