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在王都貧民窟的贓物庫內,慘劇無可避免地發生了。
最強之人「劍聖」萊茵哈魯特凝望著殺手遁去的方向久久佇立,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身軀如石像一般凝固,紋絲不動。
-
縮在牆角的菲魯特和她的家人也是贓物庫的主人羅姆爺,無一例外悲傷地垂下了頭。不願意看一眼眼前的慘劇。
而將悲痛氣氛渲染到最高潮的——
-
「為什麼…不可以,不要啊……啊……嗚啊……」
被鮮血染個通紅的雷姆,跪在她的主君旁邊,用同樣鮮紅的雙手捂住臉,隨著悲吼最後變為啜泣,她的眼淚和鮮血一齊從臉上滑落,「啪嗒啪嗒」重新匯入鮮血的汪洋大海。
-
而滿地鮮血的主人——愛蜜莉雅的表情早已僵硬,維持著死去時因痛苦扭曲的臉,而她的紫瞳早已失去生命的光澤,無神地看向前方。
-
而她無神看著的對象——也就是我,也雙眼無神地回以空洞的目光,內心被掏空得一乾二淨。
這時,異變發生了。
愛蜜莉雅屍體的血泊中,有個東西發出了異常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已經入夜的天空。大家的注意都被吸引了過去,然後——
『你們都幹了什麼?』
光芒中傳出了某人極度憤怒的聲音。
『重複一遍。』
單單是從話音,我就被聲音主人的怒火瘋狂灼燒,一種露骨的恐懼油然而生。因為他接下來要——
『我的女兒,為什麼死了?』
愛蜜莉雅已經死去,而他的精靈就按照無法違逆的契約,讓世界陪葬。
「大精靈大人…我……」雷姆從血泊中拿出了那個發光的物體,那是愛蜜莉雅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綠寶石項鍊,她與帕克之間進行交流的媒介,也是他們契約的證明。
『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憤怒的話音中,夾雜著滿心的悲痛和不甘。
『既然莉雅已經不在了,那我接下來的任務就只剩一個了——』
光芒,也就是帕克,即將向奪走愛蜜莉雅生命的世界下達死亡判決書:
『接下來,按照契約,我——「終焉之獸」將毀滅世界。』
全都是我的錯。
如果我但凡有一丁點勇氣,愛蜜莉雅就不會遭遇死亡的命運,帕克也就不會毀滅世界了。
『昴,你本來可以成功的。』
我的懦弱,一手促成了世界的滅亡。
心中湧上的,是無窮無盡的感情,空洞的心,被無盡的自責填滿。
為什麼?
為什麼,我不敢衝出去?為什麼,我不敢救下她?為什麼,我不能達成美好的結局?
為什麼,我是雷毅安而不是菜月昴?
我看到紅色頭髮的青年緩緩低下頭,將隱藏的表情展露出來。我想:他這最強之人的心中,想畢也是無盡的自責吧。
「對不起,我不會讓世界毀滅的。」
青年的話音擲地有聲,重新堅定的決心表露在話語中。
他比我強大太多了。
『「劍聖」啊,有著「最強」之稱的人,也保護不了身邊的人嗎?』
光芒發出對「最強」的憤懣與嘲弄,最後消散了。
「啪嚓。」
綠寶石項鍊在雷姆手中發出了極其清脆的斷裂聲,如同敲響了世界的喪鐘,裂成了兩半——和愛蜜莉雅的屍體一樣。
想必同時斷掉的,是帕克心中對世界的留戀吧。
萊因哈魯特的神情忽然由悲傷變得異常凝重。他環顧四周,最後堅毅地面向北方。
「北方的大氣瑪娜在急劇減少——世界毀滅的進程已經開始了,」說罷,他整理行裝,「我必須去阻止他,各位,在此別過了。」然後他猛蹬一腳,划過一道完美的弧線飛向上空。
「對不起……」
向死去的少女感自肺腑的嘆息後,他化作一顆流星,划過夜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介入衝突的菲魯特和羅姆爺也不知何時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
02
-
斑駁的月光下,只剩下活著的少年,活著的少女和已經死去的少女。
我和雷姆一起,同愛蜜莉雅的屍體久久沉默著。
我呆滯地凝望雷姆的側臉,她的表情被劉海盡數遮擋,只能看見她櫻花色小巧嘴唇的一角在一直微微抽搐。
不過,她當下的心境如何,只要看她滿身已經凝固的血液,以及已經乾涸的血與淚留在雙頰的痕跡就一目了然了。
主君殞命,僕從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我想都不敢想。
我就這樣在一旁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陷入莫大的痛苦中,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我,卻無能為力。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我的心被萬把利劍刺得千瘡百孔。
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一旦越過了一定的時間點,「死亡回歸」的存檔點將會改變,到那時愛蜜莉雅死亡的悲劇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身體終於屈服於大腦的意志,我緩緩從一堆碎玻璃中拿出銳利的一片,玻璃片將月光反射成象徵死亡的寒光。
我機械地將銳利的尖端抵在脖子上,柔軟的頸部很快便流出了鮮血。
這個世界,已經沒救了,失敗了,放棄吧,放我去下一個世界吧。這樣的地獄,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只要再一使勁,我就可能回到過去,救下愛蜜莉雅,達成完美結局。
雖然這麼想著,但關鍵的雙手,此刻卻綿軟無力。
可惡啊!
為什麼,我的雙手在顫個不停,盡力想把玻璃丟的遠遠的?為什麼,我的牙齒在因對死亡的恐懼而「咯咯」作響?為什麼,懦弱的眼淚從暴出的雙眼中源源不斷地湧出?
為什麼,我什麼都做不到啊?
啊,想想也是啊。我算什麼東西?一直在惹父母生氣,一直在虛度光陰,為了自己一直在傷害別人的心。我的本性,無論是在哪個世界,都不會變。
一命通關?呵,太傲慢了。連死都不敢死,根本不配當主角。
生存的欲望此刻迅速膨脹。化作生物的本能向我想要去死的大腦發動攻擊。在要活和想死兩股勢力的激烈纏鬥中,我的大腦就要爆炸了。就當理智逐漸戰勝本能時——
「姐姐大人?」
身後傳來雷姆打顫的話音。
話音中夾雜的是成倍的無助,慌亂,與孤獨。讓人激起強烈的保護欲望,她便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也是唯一的留戀。
如果我不能死亡回歸,一旦我死去,便會連她也一同失去了。
電光火石之間,自殺的想法煙消雲散。我的手再次無力地癱軟下來。全身僅存的知覺便只剩下捕捉少女甜美聲音的聽覺。
「是嗎……已經知道了……嗯……對不起…對不起……」
此刻與雷姆正在交談的,應該是她的姐姐拉姆。
雷姆和拉姆做為血脈相連的雙胞胎,二人不僅長相一模一樣,還擁有一種建立在心靈羈絆上的能力——「共感覺」。
共感覺,顧名思義,雷姆和拉姆兩姐妹之間的感情是互通的。不過據我所知,共感覺的能力沒有電話那麼厲害。所以她們可能是在用一種有電話功能的魔法器——對話鏡進行通話。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身後的人站了起來,便扭頭看向後方。
「請快起來,客人。」雷姆第一次和癱在地上的我對話,她的聲音沒有絲毫的力氣——她的心太累了。
我正為自己怎麼變成了客人而納悶不已,而雷姆仍以冷漠的表情看向我:
「家主羅茲瓦爾大人,想要見客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