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斷腸崖上嘆絕情
明月高懸,涼風習習。
公孫綠萼卻是覺得暗夜無光,她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孤單,最可憐的女孩!
「他為何那樣對媽媽?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媽媽?」
「他又為何這樣對我?」
公孫綠萼反覆自問,可又沒有答案,神不守舍,信步所之,渾不知身在何處。
公孫綠萼自幼便自悲身世,鬱鬱寡歡,如今得知母親是被父親所害,這一刻的她,什麼都明白了,為何父親非但不喜歡她,反而怕她。就是因為怕她得知真相,為母親報仇。
可他忘了,他也是自己的父親啊!
又何至於此!
再想到風逸,自己對他以禮相待,他為何要對自己如此殘酷無情!
綠萼心灰意冷之下,心中便只有一個聲音:「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她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不知走了多少時候,忽聽一聲嘆息:「再走人就沒了!」
這聲音仿佛很遠,又似乎很近。
綠萼不禁一驚,轉身去看,就見走來一人,步履瀟灑,夜色昏暗,看不清面目,但她已經知道這是讓自己恨透之人。
風逸見她深深望著自己,神色似哭似笑,嘆聲道:「我知道你心裡難受的緊,又恨我,卻又奈何不了我,想哭就哭出來。」
風逸這一句實話,有如一石入水,直讓綠萼心兒一顫,盪起漣漪,但她卻衝口而出:「我偏不哭!」
風逸點了點頭,道:「不哭就不哭!」看了看四周:「這是什麼地方?風景很美啊,你是看風景的嗎?」
綠萼聽他這樣說,轉眼一看,眼見一座山峰沖天起,峰前一座高高的懸崖,原來神魂顛倒的亂走,竟已到了谷西自來極少人行之處,絕情谷中的絕險之地斷腸峰。說道:「這是斷腸崖!」
這山崖前是一片峭壁,有人在崖上刻了「斷腸崖」三字,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代。
終年雲霧環繞,天風猛烈,便飛鳥也甚難在峰頂停足,山崖更是下臨深淵,黑黝黝的深不見底。
風逸走近幾步,不禁幽幽吟道:「斷腸崖上嘆絕情,絕情谷中怎能不讓人肝腸寸斷!」
這一句話直讓公孫綠心閘崩頹,不禁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哇的一聲大哭出聲。
父親殺死母親的噩耗,以及她對風逸以禮相待,換來的卻是這等人倫慘劇,直讓綠萼的身心飽受煎熬,風逸這一句話仿佛給了她一條宣洩心中悲苦的途經。
風逸坐在她旁邊,聽她哭的傷心,卻不忍打斷她的發泄,也不說話。這斷腸崖上只有綠萼的哭聲與風聲,交相呼應,時來時去。
而這山風吹在身上,溶溶侵肌,冰冰涼涼,仿佛冷透了人心。綠萼身子突然發起抖來,身後伸來一隻溫暖手掌,一股氣流讓綠萼頓覺身子暖洋洋的。
回頭看去,風逸坐在自己身邊,淡淡星光之下,那雙湛然若神的眸子裡,滿是憐意。
綠萼本來除死以外已無別念,這時哭了一陣,心中悲苦稍去,澀聲說道:「你將我爹怎麼樣了?」
風逸輕聲道:「他死了!」
雖說他沒有見證公孫止的死亡過程,可其斷了一條手臂,又與自己硬對了一掌,大量失血,五臟俱震,胸口中了楊過一掌,生機已絕。那時不過全憑一口真氣護住心脈,過不了一時三刻,所以他才放心離去。
畢竟他可不會給公孫止這種人留下任何生路!
綠萼目涌怒意,但只一瞬,忽又釋然,喃喃道:「他已經殘廢了,伱為什麼不能饒他一命?」
她心中很是矛盾,她明知父親對不起母親,卻也不希望父親身死。
畢竟這父女親情,又怎會因為他對不起母親與自己,而輕易割捨。
風逸自是知道綠萼乃是長情之人,原劇情中她被父親推下鱷魚潭,知道他對母親做的惡,也想要護住父親的命。
遂道:「你爹豺狼心性,他連你娘都下的了手,對你這個親生女兒也能放棄,我傷了他,壞了他的好事,又怎會放虎歸山?」
綠萼盯著他,幽幽說道:「那我是我爹的女兒,你還不斬草除根?」
風逸乾笑兩聲,語調轉柔:「姑娘,像你這般清靈如水的女孩兒,天下哪個男兒對你下的了手?我之前不過是為了讓你爹原形畢露罷了。」
「是麼?」綠萼悽然一笑:「你殺了我爹,更是害苦了我,你不殺我,我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她兩眼一閉,淚水點點落下。
風逸笑道:「真的嗎?那你給我做媳婦吧!」
這話如奇峰突來,綠萼兩眼一睜,當即大怒道:「你無恥!」忽地伸手在風逸肩頭一推,喝道:「我殺了你………」
不料她話沒說完,隨著「啊呀」一聲,風逸咕嚕一聲,已經從斷腸崖滾落了下去。
風逸武功之高,公孫綠萼從所未見,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隨手一推,竟將神功蓋世的他給推下了山崖。
綠萼一呆之後,急忙撲到崖前,大聲叫道:「風逸,風逸…」
叫了兩聲,只有崖下雲生霧涌的深淵,也有化作陣陣迴響的叫聲,其他一無所有!
綠萼霎時間渾身發抖,眼淚奪眶而出,她豈能不懂風逸既要霸占絕情谷,殺了自己爹爹,怎麼也該殺了她,免除後患!
可他卻不殺自己,又怕自己自盡,這才趕了上來,而且自己因為這人倫慘劇,已經不想活了,又何苦殺他!
想到這兒,綠萼緩緩起身,任風兒吹亂她的秀髮,吹乾她的淚痕,心想:「罷了,媽媽被爹爹殺了,他殺了爹爹,替我報了媽媽之仇,我殺了他,也報了爹爹的仇,我再還他一命,互不相欠!」想著雙眼一閉,向崖底縱身躍下。
就覺耳邊風生,霧氣迷眼,驀地里,手腕忽被人一把扣住,將她落勢剎住,吊在半空。
綠萼大吃一驚,掉頭望去,只見風逸左手攥著自己,右手五指卻抓在一塊凸石上,便似生澆鐵鑄一般,臉上掛著十足詫異。
綠萼瞧得他沒死,心中稍安,可立刻明白,他哪裡是被自己推下的,而是故意為之,是在戲弄自己,大為氣惱,正想開口,不料一陣山風湧起。
「斷腸崖」前後風景清幽,只因地勢實在太險,山石滑溜,山高風勁,極易掉入深淵,谷中居民相戒裹足,便身負武功的眾綠衣弟子也輕易不敢來此,這一吹風,讓她頓如鞦韆般盪了起來,「哇」地一聲,又哭出聲來。
風逸哈哈一笑,力貫手臂,喝聲「起」,綠萼耳邊風響,已如騰雲駕霧般翻上崖頂,猶未落地,頭頂風聲陡疾,風逸後發先至,也翻身縱回崖邊。
綠萼又羞又氣,雙拳齊砸,邊打邊罵:「你又作假騙人,你怎麼這麼壞!」
風逸任她捶打,哈哈笑道:「豈止我會作假?你怎知這天地日月,芸芸眾生,就不是鏡花水月呢?真也假,假也可以做真,就看你心裡怎麼想!」
公孫綠萼所修功夫屬於禪門,這話頓時讓她手上一松,望著風逸,忍不住道:「那你幹嗎救我上來?我自己尋死,又甘你何事?」
風逸嘆了口氣,說道:「我墜崖是假,可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想讓你殺我一次,報了你父親之仇卻是真!
本想你大仇得報,便會離開,我再上來,可你竟然也跳了下來,性命可貴,我又怎能坐視不理?」
綠萼身子一顫,抬頭望去,見他目光溫柔,一股熱流頓從心底湧起,目光漸漸柔和起來,走到一邊,徐徐坐下,輕嘆道:「你走吧,別在這裡甜言蜜語,我不愛聽。」
風逸見她細語纏綿,妙目澄波,越發清靈瑩潤,不覺心想:「這女孩兒性子很痴,我對公孫止陰謀算計,對她卻是作孽!」
幽幽一嘆道:「也罷。但你千萬不可再有輕生之念,似你這種女孩,父母自該視同拱璧,然而你卻遭遇不幸。
但人生一世,不可自暴自棄。你大好年華,若不摘花為簪,快活一生,不光辜負了大自然的饋贈,更傷了你母親的心。
綠萼眼見風逸神情懇誠的無以復加,也沒當回事,不過最後一句,倒也提醒了她。
綠萼想到這兒,長長嘆了口氣,輕輕閉上眼睛,澀聲道:「我母親和柔兒之事,谷中人所知者恐也不多,你從何處知曉。」
風逸微微一笑:「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孤身一人來奪絕情谷,自然不能只憑藉武力,自要了解一切,將你們奉若天神的谷主打落塵埃只是其中一環,你若想知道一切,就留著心思,慢慢查吧!」
公孫綠萼容貌既美,風逸更知她品德甚佳,心中難免有所心動,可他深知殺其父,占其女之事,縱然自己能夠做到,卻也無異於讓這女孩活在痛苦煎熬之中。
所以對於公孫綠萼,就想她「這朵絕情谷開出的有情花」不要因為楊過與公孫止枯萎凋謝而已,沒有過多想法。
如今公孫止已死,楊過雖說撩了幾句,公孫綠萼看見楊過與小龍女那樣的感情,相必不會再對他情根深種,這個謊言未嘗不是一個讓她活下去的理由。
至於將裘千尺這個一腔怨毒的婆娘救出,那是蠢貨才會做的事!
她出來,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哪怕是公孫綠萼!
這是風逸早就想好的,說完不等綠萼回應,轉身就走。
可只跨出一步,綠萼卻是撲上前來,一把抱住了他,急道:「你直接告訴我,否則我不讓你走!」
風逸乃是血氣方剛的男兒,被少女攔腰抱住,這柔軟馨香的感覺,直讓他身子仿佛火燒,急道:「哪有姑娘抱男人的,你真不怕我吃了你?」
公孫綠萼頓時就覺一張臉熱辣辣的,急忙鬆開,她也知道自己失態,忽道:「我渴了。」
風逸樂道:「我沒水,有酒,你喝不喝?」
絕情谷數百年來,不許動用酒漿,綠萼也只在書本子上曾見到『美酒』兩字,從來沒見過。但今日的她,卻什麼也不管了,說道:「拿來!」
風逸解下腰間葫蘆,遞給了她,綠萼先是聞了一下,再喝了一口,頓覺辛辣透心,濁志為之一清,連忙用手在嘴邊扇風。
風逸見她這副女兒態,頗為開心,笑道:「你如今心如死灰之木,我身如不系之舟,也算同病相連,我們大可以一醉解千愁哪!」
綠萼哼道:「誰和你同病相連了?那借酒消愁愁更愁,又怎麼說?」
風逸不禁一呆,綠萼悄然一笑,坐了下來,什麼也不說,喝起了悶酒。
她不說話,風逸也不好說。
突然,綠萼大聲道:「我就是想不通,我爹爹為什麼要殺我娘!
他們可是夫妻!既是夫妻,難道不該相敬如賓,恩愛有加嗎?若是不愛,又為何要成親!」
風逸苦笑道:「你這個問題,很複雜。
其一併不是所有夫妻都是因為愛而走到一起。
其二,每個人愛人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對別人看似有用的方式,不一定適合所有人。
所以你要嫁人,要看你自己是否覺得快樂,旁人的例子都不算!」
綠萼目光變得很是柔和:「我認為這世間最快樂的事,莫過於遇上真心喜愛的人。他愛你,你也愛他。就像那位楊公子與柳姑娘一樣。」
她雖然只與楊過見了一面,便知道楊過愛小龍女,至於小龍女對待他的樣子,更是顯而易見。
風逸淡淡一笑:「他們的這種愛,看似令人羨慕,但真正落在自己身上,那就未必!」
綠萼想了想,道:「倒也是!也不知道他們有了什麼矛盾,柳姑娘就要嫁人,倘若不是你來,或許我爹都娶了她了。那時楊公子不知得有多痛苦,她自己也不快樂!
我的愛人若然如她一般行事,我也不會快樂。」
風逸微微頷首:「你能看到這一點,很不錯。小龍女萬般都好,唯獨她愛的方式,絕非常人能夠接受。
她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情郎好,也不管別人接不接受,她就做了。否則哪有嫁給你爹之事?
今天你看他們柔情蜜戀,或許哪天楊過又和哪個女子,說什麼見你一面三生有幸,亦或者說這樣的日子沒意思,她又會消失不見,也是說不定的。」
綠萼輕哼一聲,撅嘴道:「你不用在這裡指桑罵槐!」
風逸笑笑:「我沒有指桑罵槐!因為你不是第一個被他夸的,也不是最後一個!」
你是個好姑娘,多去外面看看,找一個溫和體貼,知寒知暖,別說能夠為你捨棄性命,只要時常能將你放在心裡的人,就很難得了。」
綠萼卻是兩眼瞪著他,衝口說道:「你說的那人不會是你吧?」說完自覺失態。
風逸見她咬著下唇,更讓人心生憐愛,哈哈一笑道:「被你看出來啦?」
綠萼佯怒道:「不要臉!」
風逸神色一正道:「不開玩笑,我說的不是我。你夢想中的人,你只要有心,並不難找。」
綠萼見他神色,忽覺一陣失落,默默喝了幾大口,突將酒葫蘆往旁邊一擱,雙手枕著面頰睡了起來。
不一時,在酒精的作用下,呼吸很快變得輕細勻長,已經進入了夢想。
她美麗的面容,在月光的襯托下,帶著說不出的清和韻致。
風逸就這麼靜靜看著綠萼的睡靨,內心很是平和。晚風吹來,綠萼似有所覺,蛾眉輕顰,更是惹人憐愛,風逸怕她著涼,微微挪身,擋住風的來向。
不一會,竟生出疲倦之意,要知他內功深湛,哪怕與高手對戰,數晝夜不休不眠,也是尋常之事,此刻眼皮卻是越來越沉。
他勉力苦撐,想要撐開,卻也睜之不開,竟然迷迷糊糊,也倒頭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逸驀覺臉上一痛,就聽綠萼一聲驚叫:「你幹什麼!」叫聲中滿是驚惶之意。
風逸悚然驚起,就見綠萼神色很是羞赧,這才發現他竟然將綠萼給摟在了懷裡,
風逸急忙鬆手,綠萼趕緊起身,風逸望了一望,發現她胸前衣裳半開,自己衣服完好,知道沒有發生不可描述之事,但覺睡意又生,情急之間,反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卻聽綠萼叫道:「你們這些臭男子,一個個喜新厭舊、好色無厭。沒能耐的時候滿嘴甜言蜜語,一旦有本事了,就開始三心二意!」
風逸一巴掌將自己打靈醒,不由忖道:「我怎會一不留神,竟然睡了過去要是她想殺我,我……」一摸額頭,竟滿是冷汗,點了點頭道:「沒錯,說的沒錯!」
綠萼一怔,轉身背對著他,雙肩輕輕聳了幾下,喃喃說道:「你看著吧,我若哪天有了本事,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你們這些負心薄倖,狂妄無忌、自以為是的男人統統殺光。」一甩手,轉身就走。
風逸心知她從她爹身上得到了男人有本事就變壞的教訓,雖說這是普遍情況,但也不能讓這白紙一片的少女生出這等想法,變成李莫愁第二!
正要追趕,綠萼忽地轉身,手裡多了一把精光閃閃的匕首,厲聲說道:「你若跟著我,我真死給你看。」快步而去。
風逸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匕首,只好呼叫,綠萼卻不曾回頭。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相隔數丈,走到峰下,忽見遠處有四名綠衣弟子抬著一個擔架直奔而來,綠萼竄進了路邊的林子裡。
風逸遠遠就見他們抬著樊一翁,心知有事,迎上前去。
樊一翁說道:「谷里來了五個怪人,李姑娘讓我來找你。」
風逸狐疑道:「怪人?」
樊一翁又道:「我師妹怎麼了?」
風逸再轉頭已不見了綠萼的影子,看了看他:「你不走?」
風逸知他對公孫止忠心一片。
樊一翁神氣十分苦惱:「我也不知道我該如何,我師父死了,我也不知道該找你還是找楊過師徒兩報仇,而我師妹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打算。」
風逸笑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師父的仇自然在我身上。如今你就先養傷,是去是留,由你自決。
留在谷中,我自然會引為助力。若是尷尬,以你的本事,也足可縱橫江湖,揚名立萬。要得逢奇緣,武功大進,想要報仇,只要我沒死,隨時候教!」
樊一翁聽了這話,更生好感,心道:「這人年紀雖小,氣派卻大!我師父氣派雖然不小,可終究是明面上的,不如他遠甚!」
兩人說話間,遙見山陰有座極大石屋。還未走近,就聽得屋裡一人縱聲長笑,聲音剛猛,跟著就聽嗆啷啷兩聲響。
風逸也是呵呵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