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黑暗深處,龐大的灰白色雲龍與那混沌的黑影交纏在一起,許多遊走的『行屍』被漣漪擊飛,甚至粉碎。
侵蝕這個洞天的兩個存在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鈴汐回憶起了那時的場景。
當初,她之所以能夠從這裡逃出去,也是因為這兩個存在爭鬥的原因吧?
從一開始的慢慢侵蝕洞天,到後面的吞食妖精們的魂靈,兩個存在發生了衝突,這才給了她逃離的機會。
鈴汐悲傷的撫摸著姐姐那沒有溫度的身體。
那個時候,要是自己能夠爭氣一點,也許能和姐姐一起出去吧?
「她們的靈魂能回來嗎?」
—『不可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靈魂什麼的早就被那兩隻玩意消化了,成為了它們真靈的一部分。』
「那麼,如果它死了呢?」
—「嗯?你在想什麼,那些東西就算只是真靈,也不是那麼容易打敗的,小鳥你不會忘了那具乾屍的強大了吧?」
「知道啊。」
鈴汐苦澀的自嘲道:「可是知道又能怎樣,就像現在,你讓我逃,可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那兩個存在,此刻估計都在盯著她。
所謂的兩個選擇,無論哪個,都充滿了惡意的味道。
洞天的入口,也早就被那兩個存在掌控了,否則當初怎麼會有那麼多慘死在黑暗中的妖,她也不會與姐姐在這裡艱難的生存了幾年,最後成為唯一一個逃離這裡的人。
—『還有機會,吾的那份真靈所化之物遺留在了外邊,那個人類和那隻狐狸要是拿到手,還是有機會找過來的。』
「我不想將他們牽扯進來。」
—『傻鳥,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真不想將他們牽扯進來,你就應該什麼都不做,當個花瓶。』
「白澤先生你在嘲諷我嗎?」
—『哼,知道就好,現在你聽我的,那兩個傢伙在相互拉扯,真靈無法直接下來對付你,但它們肯定會釋放力量試圖『腐蝕』你,讓你的靈魂成為它們的一部分,可能是虛假的夢,也可能是被操控的你認識的親人,無論你見到了什麼,都不要當真!』
『想想你這些年在現實世界遇到的那些事情吧,你的這些經歷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是吧?小鳥。』
「謝謝」
—『不用謝,凎,兩個不講武德的傢伙!竟然一起打來了,記住吾的話!無論如何都要堅定你的原本的想法#¥#@&』
一道溫暖的白光在她的眉心處亮起,似乎與虛空中傳來的什麼力量相撞,。
耳旁的聲音發出一聲悶哼,漸漸地衰弱了下去。
「汐兒?這裡是哪?我怎麼了?」
另個聲音卻從地上響了起來。
鈴汐的心臟砰砰的急劇跳動,她不敢置信的朝下看去。
那個明明已經失去溫度的少女,此刻揉著額頭,好看的蹙著眉,從地上爬了起來。
鈴汐用力的甩了下頭。
假的,都是假的,要麼是幻象,要麼就是有東西在操控鈴月的身體。
之前已經見識過了。
同一個伎倆能騙她兩次嗎?
不可能。
何況她就沒有被騙到過。
「汐兒,怎麼了?」
面對這個問題,鈴汐試圖擺出冰冷的表情,可她卻說不出話。
因為她在這個剛起來的『姐姐』的眼中,看到了一縷茫然還有疑惑的神情?
難道是真的?
混沌那樣的大妖,有必要陪她玩過家家嗎?
「你是什麼東西」
鈴汐艱難的問出來後,然後忽然感受到了底下一空,附近的地面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她無法控制的朝下墜去。
鈴汐發現自己無法變回真身,更無法飛起。
她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海洋中,不斷的跌入海底,直到永恆的死寂。
驀然,有一隻溫暖的手抓住了她,將她往上撈去。
鈴汐勐地睜開眼睛。
她依舊在原地。
沒有什麼無底的深淵,原來剛才所見的一切,都是幻象。
周圍很是安靜,那兩個打架的恐怖存在,也不知跑哪裡去了。
唯有前面這個牽著她手的少女,手心中傳來的溫度是那麼的令人溫暖,眼中流露出的那一絲迷惘讓鈴汐不舍的掙開她的手。
白澤先生,這真的是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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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
秋霖處理好路一鳴帶來的各種事情後,總算是有時間休息了。
幾千個洞天古人的出世,有關妖神旱魃的消息,不管哪件事,都足以驚起局裡的震盪,省局連夜派人趕來處理,並且去確定了旱魃洞天的位置。
那孩子還真是個事兒精,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天命主角吧?
「要回去找找看才行」
一般情況下,都到這個時間點了,秋霖肯定是不回家了,乾脆在分局這邊的房間睡個覺就完事,明天好爬起來繼續工作。
不過她心中有個聲音在告訴她,路一鳴和有蘇璃璃告知她的那些事情,並不是謊言。
即使記憶被抹去,檔桉被湮滅,但她就是能夠感覺的出來,那個消失的存在,肯定會有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
一個人只要在這個世界上生活過,他的痕跡並不是那麼好被湮滅的。
除非對方是完全掌控了時間線與因果律的神明。
那樣的存在,會對那麼一個小小的生靈下手嗎?
由此秋霖判斷,有可能對方所有的並不是那種抹去因果的力量,而是讓她們無法見到那個消失存在的一切東西。
所以,空掉的檔桉編號,便成為了一個漏洞。
四點四十分,一輛汽車駛入了S市邊緣的一座小區內。
這是一座樣式稍微有些破舊的老式小洋房,三四樓為多,秋霖來到了三棟三樓,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房間不算大,標準的三室二廳,秋霖來到自己的臥室,將所有的東西放下,脫掉自己身上那黑色的修女服,換上一件白色的寬大睡袍。
若有男人可以進入這個房間,此刻就能一窺那衣服下若隱若現的雪白峰巒,當然會不會死那就不知道了。
秋霖坐在床頭,拿起那端放在柜子上的相框。
相框中有一張照片,是年輕時候的秋霖與一個年幼的男孩的合照。
照片上的少年,樣貌與路一鳴竟然有七分的相似度。
秋霖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從第一眼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由於這個原因,她對他就很有好感了,沒想到短短時間內,那個孩子就能成長到這個地步。
在這個靈氣衰退的世界裡,這樣的成長速度,即便靈質特性有先天優勢,也顯得很離譜了。
秋霖並不想讓他經歷那麼多的危險的。
可是,危險總是不期而至。
話說局裡,第一個接觸那個孩子的人,是誰呢?
秋霖微微的皺起了眉。
沒有印象。
路一鳴是在屍妖事件後才與分局正面接觸的。
在那之前,與他接觸的人是誰?
秋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桉,很有可能就與她那被抹去的記憶有關。
她將相框輕輕放下,來到了隔壁的臥室。
隔壁的房間中除了一張小床外,就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了。
很久以前,這裡住過自己的那個已經死去的弟弟。
之後就再也沒有住過人了嗎?
秋霖很快就從房間裡的痕跡判斷出,這裡之前有人住過,頂多也就幾個月時間沒有住過人。
幾個月前住在這裡的人是誰?
還是想不起來。
秋霖拉開柜子,並且從柜子的角落處,找出了一根綠色的小巧羽毛。
羽毛?
這是誰的?
如果是那個已經消失的人的所有物,為什麼會被自己看見?
冬冬—
窗戶忽然被敲了兩下。
秋霖轉頭望去。
她看見有一隻小小的翠鳥站在窗沿上,用喙輕輕的啄著玻璃,似乎是想進來的樣子。
鳥兒看了她一眼,大概是發現房間裡沒有其他人了,於是就扇著翅膀離開了。
秋霖遠遠的看著翠鳥消失在夜色里,她沒有去將鳥兒捉回來,而是躺在了床上,雙手抱著自己的胸口,閉上了眼睛。
睡意很快就涌了上來,她讓自己進入了深度的睡眠中,使得潛藏於深層意識中的記憶重新出現。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在相同的地方看到了相同的少女。
那個衣衫陳舊的少女每次都蹲在那個道路口的旁邊,地上還鋪著一片白色的布料,以至於秋霖每次開車路過的時候,都會投過去一道審視的目光。
她一眼就看出來,那個少女並不是人類。
可那又如何呢?
夏國這邊,進入人類社會的妖精多的是了,特別是由於妖族會館的開放,讓很多妖精在人類世界有了棲身之地,不至於像外國的妖精那樣,成天被獵魔人和能力者追殺。
那塊白色布料上寫著的好像是乞討的話吧?
有許多人從她的身旁走過,看見布料後,下意識的就遠離了她,不願靠近。
少女的樣貌非常漂亮,常人應該都會樂得與她交流,可秋霖能夠看見,從少女身上溢散出來的妖氣,在周邊製造出了一個冰冷的氣場,讓那些心懷不軌,或者心存善意的人都不敢靠近。
有人偶爾會遠遠的扔個十塊二十塊過來。
今天,應該是第四次見到這個少女了?
秋霖這麼想著,踩下了剎車。
從車上下來後,身材曼妙的秋霖,頓時就讓附近的人側目望來。
有人想上來搭訕,卻被秋霖一個眼神給嚇得不得動彈,連忙跑開。
秋霖來到那個少女的身旁。
白色布料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幾行字。
—婆婆生了重病,需要二十萬醫療費,請好心人幫助,將來必有厚報。
竟然還真是討錢的?
秋霖不可思議的對這個少女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要知道,那些從山林里出來的妖精,大多都是很仇視人類的,畢竟他們都是因為家園被人類占據,才不得不離開山林出來。
有些妖精由於沒錢生活,就會去偷搶,即便被抓了,嘴裡也喊著什麼『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最後統統送去管理局的特殊監獄中踩縫紉機去。
像這種乞討的,秋霖還是第一次見。
畢竟妖精們一般都是很高傲的,他們才不會對人類低頭。
秋霖出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抬起頭,看見秋霖後,臉上浮現出了不自然的神情。
「我叫鈴汐,您是?」
少女的身體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這個人類非常厲害。
光是被這一雙眼睛看著,她就有種自己被看光了的感覺。
秋霖也在端詳著少女的眼睛。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最能表達主人的感情。
這雙漂亮的黑綠色眸子中,看似平和,但卻能感受到其中有些許的悲傷。
「我叫秋霖。」
秋霖溫和的笑道:「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乞討嗎,明明你想弄到錢的話,有很多的方式的,比如晚上去那些珠寶店裡零元購,或者去打碎ATM機也行。」
少女連忙搖頭:「我不會這麼做的,我知道人類世界有著規則在,做這種事情的話,會被人類的官方修行者盯上的,我只是想給婆婆搞到可以治病的錢而已。」
秋霖微微頷首。
這個回答竟然出自真心,像這樣的妖精世間少見了。
秋霖試探的問道:「你知道妖族會館嗎?」
「那是什麼?」
「可以給你貸款借錢的地方。」
少女眼睛一亮:「真的嗎?」
「不過頂多十萬吧。」
「還是不夠」
少女沉默著,最終,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真的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
秋霖心中有些感慨。
這個孩子究竟是單純還是傻呢?
「跟我來吧,我可以借你錢,以後就跟著我吧。」
「啊?」
少女一臉的震驚與不解。
「為什麼?」
這些天來,她大概也知道,二十萬的數額,幾乎是不可能籌到的。
沒有人會願意將這麼多錢借給一個不認識的人。
有人倒是看中了她的身體,說只要自己跟著他,五十萬都可以,可她讓那人先給錢,他就悻悻的走了。
要是那人真的願意拿錢救婆婆,她也不會食言。
也許他是覺得她是個騙子,所以才走了吧?
那麼這個女人呢?
又圖她什麼?
「沒有為什麼。」
秋霖微笑著摸了摸少女的頭。
「以後跟我一起學習怎麼與人類相處吧。」
這就是兩人初次的相遇。
秋霖在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已是清早。
她終於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