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工廠里就有這麼一說:懶師傅教出好徒弟,勤快師傅教出慢徒弟。
其實大家口中所謂的「懶師傅」,就是師傅敢放手,充分發揮了徒弟學習的主觀能動性而已。
所以,師者,不是開會講課時唾沫橫飛的在各位同事面前說,給我一個支點我可以撬動整個地球,而是努力的為每個學員創造一個支點,讓他們可以撬動地球!
不管怎麼樣說吧,反正常不為和權太煥兩個是他們這批學徒工里最好的,不但在學徒期間都能獨立工作,而且常不為還被車間破格提拔為車間的生產調度員。
當初車間找常不為談完話,常不為晚上去了師傅家,問師傅應該怎麼辦?去當這個調度員?還是不去?
這時絕大多數人都會直接說「去」或者「不去」,但是作為「八級工匠」的師傅,卻說出了與眾不同的話:「不為,你上我這兒來徵求我的意見,我很高興,也知道你非常的信任我。」
「但是,不為你注意哈!你來「徵求」我的意見,那麼,就說明你自己心裡已經有了想法,有了決斷,只不過是上我這兒再確認一下罷了,是不是這樣?」
「你現在並不是不知所措,而是有了決斷,我的意見,只提給不知所措的徒弟,不給有了決斷的人。」
常不為驚愕的看看師傅,沒想到師傅一語中的,而且,師傅竟然不給自己任何意見。
的確,常不為確實對去當車間的生產調度員已經動心了,年輕人嘛,誰沒有個虛榮心呢?
可以成為「管理人員」,手中有了一定的「權力」,可以指揮他人,可以不幹活,甚至可以頤指氣使……
「所謂忠誠,就是看誘惑力夠不夠。」這句後世的名言,現在就已經凸顯出力量了。
常不為也確實想去「試試」,因為那時候常不為還不知道作為「管理人員」的那個階層的水有多深。
如果放在現在,常不為會毫不猶豫的拒絕,因為現在的常不為已經知道,當常不為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學徒工的時候,是出類拔萃的,也是佼佼者,就算是以後轉正做了真正的工人了,那也一定還是工人裡面的佼佼者。
但是,一旦常不為跨進「管理人員」的階層,常不為屁都不是,仍然是一個「啥都不懂的學徒工」,而且還完全有可能一輩子都是一個管理層的「學徒工」。
這就是當初曹操所說的:「雞肋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
這就是當時師傅要和常不為說的意思,但是,常不為當時不懂啊!常不為只是覺得師傅猜中了自己的思維深處的活動而驚訝,卻沒有聽出師傅的「弦外之音」。
師傅實際上是不同意常不為去當啥子「調度員」的,師傅知道,其實,那就是個「雞肋」的活!
常不為走了,離開鏜床去當了調度員,當後來常不為徹底的知道了調度員這個工作的實質內容之後,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去……
所以,常不為對師傅,那是由信任到崇拜到五體投地,從內心的感激,感謝,佩服,口服心服。
現在常不為還有幾個月就要離開機電器廠了,以後再和師傅的交集基本上就是非常渺茫的了,現在,師傅的老病又犯了,所以常不為一定要把師傅的老病給治好,省的留下遺憾。
師傅的老病其實不是啥大病,不過,這個病卻很纏人,也很煩人:痔瘡。
這個病你說它多大?不算大毛病,你說它小?難受死你!犯了病,甚至都不能走路,不能坐,一次大便就能疼你個七葷八素的!
**疼、不算病,疼起來、要人命!
常不為現在可是有辦法,痔瘡?沒問題呀!分分鐘拿下那是吹牛,不過,治療個十來天讓它痊癒,還是有把握的。
常不為來到師傅家,師傅正在床上趴著,一見常不為來了,想爬起來,常不為緊走了二步按住師傅說道:「您起來幹啥,我來了,您還不好好的端著師傅的架子?還要起來?您要真有能耐就起來跑幾圈。」
師傅苦笑著說:「這不是我也趴累了嘛,換個姿勢歇歇,球打完了?成績咋樣?」
常不為開貧:「有您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無所不能的大徒弟出馬,那就是一個字:沒問題呀!」
師傅笑罵道:「成天就胡說吧你,你要真有本事就把我這毛病治好嘍,那算你真有能耐。」
常不為打蛇隨棍上,馬上驚訝了:「師傅您真是神機妙算,您咋知道我今天來給您治病的誒?」
師傅一愣:「你真的來給我治病來了?」
常不為肯定:「治病還啥真的假的,再說了,這又不是啥大毛病,師傅您教出來的徒弟治這麼個小毛病還不是手到擒來。」
師傅氣樂了,罵道:「我可沒教你吹牛的本事,醫院大夫都沒招,你能治得了?」
常不為開始胡說八道:「師傅你不知道,我早先下鄉的時候,碰見過一個『赤腳醫生』,他是祖傳的會治這個痔瘡,而且方法簡單、易學,一點都不複雜,所以,我就跟他死皮賴臉的學會了,沒想到現在用您這兒了。」
師傅還就真的有點信了:「那你是咋治呢?是手術還是上藥呢?」
常不為說道:「我治這病簡單,不手術不上藥,手法推拿按蹺加艾灸。」
那時候,啥是「手法推拿按蹺」?啥是「艾灸」?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更不懂了,所以師傅也就不吱聲了。
常不為讓師傅重新趴在床上,掀開師傅的老頭衫,露出後腰,仔細的用拇指指腹按揉著師傅後腰上「大腸腧」穴到「腎腧」穴這段皮肉,細心的探查著找那個「敏感點」,上上下下的輕柔而又深入的耐心的一點一點的探查。
突然,常不為突然敏銳的發覺有那麼一絲極細微的但是又極暴躁的針尖大的涌動,似乎攻擊了一下常不為的手指,然後就如泥牛入海般鴻跡杳無,常不為心中一喜,於是記住了剛才這一點,用指甲切了一個「十」字的印記。
常不為以前一直都在體會按揉推拿手法中的一段名言:「一旦臨證,機觸於外,巧生於內,手隨心轉,法從手出,法之所施,使患者不知其苦,方稱為手法也。」這句話的意義,今天,這個極暴躁又極細小的那一丁點攻擊,是不是就是那個「機觸於外」呢?
「機觸於外」,是不是當常不為按揉探查師傅後背時碰觸到的那一絲攻擊呢?而那個「攻擊」是不是在告訴常不為:「我就是「機」,你觸到了我,如果你治住我了,就是治好了病」。
不管是不是,常不為一定要證實一下,於是就開始凝神靜氣,把按揉力滲透進去,極力的捕捉著各種結節,氣泡,還有那一絲暴躁的攻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