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狂風驟雨之前(修)

  送走了易羽和錢守仁,張義初面向上清宮方向下跪。

  「我還有一道法旨,凡是龍虎山天師道義字,守字,正字,知字輩的門人,都仔細聽好。」

  天師道門人,上至太乙高功,下至燒水的童子,霎時間跪倒一片。

  「天師道第四十九代門人張義初,昏聵無能,以致一百零八龍虎旗牌凋零離落,天下大亂。又抗旨不尊,大逆不道,自即日起,將不肖門人張義初,開革出天師家廟,與龍虎山再無半點干係。」

  他的聲音落下良久,沒有一個人應聲。

  張義初掃視眾人,眉頭一皺:「為何不領旨?!」

  良久,才有一個頭髮花白,道袍華貴繁瑣的義字輩高功站了起來,他跌跌撞撞走到張義初面前,深深作揖:「謹遵天師法旨。」

  才從伏龍山回來,幾名靈寶道皂役老淚縱橫,也從陳列中走出,向張義初扣足九個頭,語氣憤懣悲戚:「謹遵天師法旨。」

  隨後或是單獨,或是三兩成群,各輩分的門人以作揖,三叩,六叩,九叩的禮節向張義初行禮,居然在張義初腳下,叩出幾個血跡斑斑的小坑。

  天師道門人零散的聲音匯聚成一片。

  「謹遵天師法旨。」

  「好,這一旨後,我便不再是天師,你們再也不必聽我的法旨,叫禁制天門峰的門人都散了,各自修行去吧。」

  六大靈寶道之一的瘸腿老道聞言臉色大變:「天師,那青火天妖非同小可,若是發起狂來,只怕難以壓制。」

  「放心吧,那天妖身上的禁制,干係在我身上。有我在龍虎山上,她就不能胡來。」

  張義初口口聲聲不再是天師道的人,天師道上下卻沒有一個人敢於忤逆張義初的意思。

  不多時,天門峰上的法器,幡旗,蒲團,法台,統統撤下。數以萬計的黑色紙鶴自天門峰上飛旋落下,如同大片灰燼自天門峰上剝落。

  張義初鬍鬚飛揚,他面向天門峰頂,與山頂上的青衣丹娘遙遙相望,良久,他低聲吟唱:「值歲天人下仙山,因救生靈到世間。龜鶴計年承甲子,冰霜為質駐童顏。韜藏休咎傳真籙,變化榮枯,試小還。」

  月平縣城北,大幻窟

  「咳咳,鎮撫大人……」

  九翅蘇都對著妝鏡比了個蘭花指,只是盯了一會鏡子,就把雙手捂在臉上。

  「不對不對,換作那攝山女,她就不會這麼說話,她笑就夠了。」

  噗嗤~

  九翅蘇都一扭頭:「誰在哪裡?」

  一個輕飄飄的聲音這才傳來:「妹子啊,這天底下三條腿的蛤蟆不難找,兩條腿的大活人更是遍地都是,你幹嘛非在一顆樹上吊死?那人我今天也見了,他眉重頰瘦,眼帶血氣,一看便是個心狠手辣的殺胚子,你跟了他,命就苦咯。」

  三昧金鳳從外頭飛來,火焰流動之際,化作一隻身披金色輕紗,衣著暴露的女子,沖九翅蘇都輕輕搖頭。

  「嗨,姐姐來就來唄,還故意嚇我。」

  九翅蘇都回過頭,又對著鏡子唉聲嘆氣。

  三妹金鳳嘴裡嘖嘖有聲,她挑起九翅蘇都的臉蛋,輕聲道:「我是不屑懂甚男歡女愛,平時倒有不少惹人厭的火精找上門來。我天生就瞧那姓李的不舒坦。可有一樣,我想必是了解他的,你連臉蛋都摘了人家的模樣,那就是自比不如人家,又怎麼能討男人的歡心?就算他一時一地愛你的皮囊,正主只要勾勾手指,也就把他誑走了。你要記得,你得有旁的女人沒有的氣焰滋味,那男人才食髓知味,你這般的,哼哼。」

  「那,我從哪裡去弄哪旁人沒有的氣焰滋味呢?」

  「首當其衝,你可不要再用旁的女人的面目在他身邊晃悠,要用你的真身。」

  九翅蘇都眼神飄忽了一會:「這管用麼?」

  「這是水磨功夫,我還奉勸你一句,這陣子別去招惹那個姓李的,你也說,他肯為你的假死和官府撕破臉皮,這就是對你的情分,貿然貼上去招人厭惡,這點情分可就未必還在了。」

  九翅蘇都期期艾艾地問:「那,那我應該……」

  「等就是咯~」

  正說話的功夫,洞窟當中陡然一身巨響,一道渾黃雲團沖天而起,上頭坐的,正是金山老祖。

  李閻自洞口鑽出來,仰視雲彩上的金山老祖,說道:「只有老祖同我去麼?」

  「我那些兒女雖然有些本領,但面對張義初,未必能全身而退,武曲只需依計行事,也用不著小的敲鑼打鼓,我在便足夠了。」

  金山老祖目光閃爍:「那位火屠?」

  「我把我的十七道旗牌,都交給他保管了。他自然也就不必跟去,老祖你那九十一道旗牌又如何?」

  金山目光閃爍:「我也將之託付給旁人了,武曲請上雲。」

  李閻搖頭道:「不必。」

  他吹了聲口哨,不多時,飛雷不知道從哪片林子裡躥了出來,李閻翻身上馬,與金山老祖一天一地,自大幻窟向龍虎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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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

  屋外傳來一聲驚雷,緊跟著是綿綿細雨。

  床榻邊的蠟燭光焰擺動,張義初望著錦褥上昏睡不醒的朏胐,面沉如水。

  「唔。」

  朏胐聞到熟悉的雞結香味道,緩緩睜眼。張天師的臉龐映入眼帘。

  「師傅,弟子無能,不是那金山的對手。」

  張義初呼了口氣:「乾光洞已平,輸贏並不重要。」

  朏胐睜大眼睛:「可我明明是打輸了呀。」

  「那金山早就厭倦了人中大妖的狷介名頭,這本是他少時激憤聊狂的話,誰知道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如今大好的機會的擺在眼前,正合假死脫身。但他太好面子,伏龍山上他遇到修成《太平洞極經》的你,像極了少年時的我。金山想起當初在大內輸給我,一時心思浮動,才下了重手。但不傷你的性命,以此來敲打我。」

  「哦。」

  張義初見朏胐神色失落,哈哈笑道:「金山此人,格局太小。只有把弄世道的野心手段,沒有叩盪人心的氣魄心腸,你天生赤子,是道法的奇才,早晚能超越他,這點小小挫折,不用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