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說了這麼多,不知道李鎮撫考慮得如何?」
李閻不假思索回答:「天神客,我是不會娶的。」
金山老祖也沉得住氣,只眯了眯眼,等待李閻的後文。
「只是老祖其他的話,的確說到了李某人的心窩子裡。我是恨不能與老祖攜手,做一番雄偉事業的。」
金山聽了,抬手撥了撥茶碗蓋:「天人最是爛漫不羈,往往直取利害,從不誇誇其談。這一點我最欣賞。我連畢生家業都可以託付,武曲又何必兜圈子呢?又什麼顧慮儘管說。」
李閻哈哈大笑:「老祖真是辯才無礙,明明是唯利是圖,老祖也能夸出花來。倒沒有旁的,我只是念及,那六大靈寶秉社稷國器,每一道符籙都惶惶如天威,這般驚世駭俗的手段,李某自認不是對手。何況龍虎山法器高人層出不窮,再加上那位名滿天下的張義初張天師,我看咱也未必討得了好處,想合天妖之力,一齊誅殺張義初,可總要……先把天妖救出來吧?」
李閻估計,金山老祖也拿不準青火天妖(丹娘)和自己的關係,只是因為九翅蘇都的干係,才猜出幾分,他也不說破,只是把難題拋給了對方。
金山老祖費了這麼大的功夫,自然胸有成竹,不會被李閻三言兩語問住。
「這點,武曲大可放心,若是平常,我也沒有把握,能在高手如雲的龍虎山中誅殺張義初,可一樁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擺在眼前!」
金山老祖敲了敲桌子:「兩天前,天師道御前法官錢守仁,帶著一干宮廷法師和神皇帝的旨意,星夜兼程趕奔江西,目的只有一個,向張義初逼宮,逼他交出龍虎山天師之位。」
金山話音剛落,李閻才回想起莫後光的告誡來:
「官府勢必大舉圍剿伏龍山,此其一,天師道爆發內亂。太乙閣中有守字輩高功,要奪龍虎天師之位。此其二;再之後,日本國必然在大海屯兵,此其三。」
金山見李閻沉思半晌,低頭髮笑,忍不住問道:「武曲何故發笑。」
「我是感嘆世間臥虎藏龍,能人輩出。老祖不必在意,不過我很好奇,這個消息老祖是從哪裡得來的?」
「朝野當中有的是我的耳目。他張義初幾十年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多少人恨他入骨?龍虎衙門的差官跋扈奢靡,這次護送龍虎旗牌的差事也辦砸了,御史台的彈劾奏疏堆成了小山。何況張義初脾氣暴烈,神皇帝文治武功又日益飽滿,正所謂相見兩厭。這麼好的機會,神皇帝也不會錯過。」
李閻的眉頭逐漸紓解:「這的確是千載難逢。」
「我知道鎮撫,從支祁連那裡,拿到一件撼江寶戟,這寶物能勾連三江之水,龍虎山往西不遠,便是盧溪河灌入信江的江口,這裡發起大水,洪峰能一直淹到三省堂前,歷代天師畫像,屆時那些龍虎門人設在山腳,封禁青火天妖的法門便不攻自破!後面的事,也就水到渠成。」
李閻下意識皺了皺眉頭,下意識支開這個話題:「這先不提,以老祖方才所言,這些龍虎旗牌又當如何處置?」
金山老祖捻須道:「這……就不勞煩武曲你費心了。」
李閻聽了冷笑:「看來老祖對我,也不盡不實啊。」
「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價錢我開得很足,我若不是個言出必踐之人,也只需找個蹩腳藉口誆騙武曲,既然不願說,自然是有我的緣由。鎮撫答應與否,我都不強求。」
金山老祖把話說的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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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沒找到麼?」
牽絲奴馬遼的臉陰得能滴下水來。
魏洗海搖了搖頭,牛頭旃檀也坐在一邊,還有四名靈寶道人,大堂上的氣氛冰涼肅殺。
「我看,還是得等等。」
馬遼話音剛落,一名脾氣爆裂的靈寶道一巴掌拍裂茶几,低吼道:「大寧衛鎮撫李閻奉命攻山,卻拳打靈寶道,私自逃脫。放在戰場上,這是叛國重罪,罪無可赦。現在又挾重寶失蹤一夜,其立場之曖昧,可見一斑。等什麼等,立即叫縣衙先把捕書告示貼出去。有什麼問題,我們天師道來負責。」
馬遼低頭道:「我沒其他意思,只是幾位畢竟只是九品的皂役,不對,幾位只是以前做過皂役,如今已經是白身。紅口白牙要我批捕一位五品鎮撫,這未免……」
見靈寶道臉色越發陰沉,馬遼急忙補充:「不如等小高功清醒一些,等他來決斷?」
瘸腿老道冷冷道。
「不必,這的事我們早就飛鶴稟告天師,他老人家來決斷,馬掌司可滿意了?」
馬遼依舊沉吟不語:「這個嘛……」
說來也巧,兩人說話的功夫,一團紅色火焰從炭火盆里升騰而起,馬遼見了大驚失色,快步走過去,徒手抓向火盆,攥住什麼似的,往桌上一扔,是幾行扭曲的灰燼。
「怎麼了?」
瘸腿老道下意識覺得氣氛不對勁。
馬遼怔怔盯了一會兒桌上的灰燼,笑眯眯轉過身來,沖幾位靈寶道作揖:「給幾位道長道喜,咱錢守仁錢高功,已經辭去御前法官的職務,奉旨回江西接任龍虎山天師之位。這是陛下的旨意。幾位道長,還是先帶著小高功上山觀禮為好。」
「觀禮?觀什麼禮?」
馬遼滿面春風:「自然是天師繼任的大典吶。」
「胡說八道。」
一名靈寶道張口怒罵,被瘸腿老道攔住。
「……我相信馬公公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茲事體大,小高功又身負重傷,我等是應該回山看個究竟。龍虎旗牌的下落,還有李鎮撫打傷靈寶道的緣由,我便一併交給馬公公調查了。」
「那是自然。」
瘸腿老道回身道:「旃檀,你背上小高功,我們即刻回山。」
牛頭旃檀轟然應諾,和幾名身體殘缺的老皂役一齊離開,毫不拖泥帶水。
牽絲奴送走幾名老殺星,神色數變,這時候,魏洗海風塵僕僕地走進來,沖馬遼搖了搖頭:「還是沒找到李鎮撫,也不見龍虎旗牌的蹤影,偌大的乾光洞,倒像是個空殼子。」
「眾妖的屍體可還在麼?」
魏洗海一愣:「厲害些的,都叫幾位皂役打成了齏粉,法力稀鬆的,也死在山火下面,哪還有完好的屍體可找?」
「符法再厲害,殘肢斷骸一點不剩?山火燒過,總有焦屍留下。」牽絲奴說到這兒,雙眼突地圓睜:「有還是沒有?」
魏洗海眉頭一緊,搖了搖頭:「莫非有詐?」
「有沒有詐都放到一旁去吧,差事是太乙閣交給咱的,可事到如今,龍虎山正熱鬧,太乙閣焦頭爛額,顧不上咱這攤子事了。」
馬遼抿了口茶水,慢悠悠地說道:「盡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