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小楊

  吳昊在木刻楞住一夜,第二天早上和大司機告別,他又換了一輛新卡車。

  大司機的意思是蔬菜來回倒車太麻煩,讓他開這輛回去,下次來再換回車。

  吳昊沒同意,那輛不要了,想要這輛,軍用平頭綠色卡車,開起來動力十足,看著也非常漂亮。

  他相中這輛車就想換了,回鎮裡從新登記換個牌子就行。

  對於大司機來說,生意歸生意,私下裡,就是孩子不喜歡這個玩具想換一個玩。

  那當叔叔的就無所謂了,可你喜歡,隨便你開哪輛,兩個都開走也沒問題。

  吳昊不能幹那麼貪心的事,把槍和車上的東西拿到這輛車上,又開口要兩套軍大衣。

  老毛子八十年代的軍裝挺漂亮,皮靴質量更是沒得說,大司機給他拿五套,包括腰帶靴子帽子。

  吳昊也不客氣,全收了,開車過河到對面邊營領導辦公室借電話打給省城。

  南北兩邊關係不好的時候,能在這裡當領導的都不是小人物,崗位非常重要的。

  小楊熬資歷到現在,最低是個旅的頭,如今住在省城大院裡,他今年才三十六七歲,是家裡最小的那個。

  個頭一米七五,長相普通,有兵的氣質,沒有兵的古板,在東北也古板不起來。

  平時也就是帶有一些上位者的嚴肅,早上正準備出門上班呢,剛和媳婦孩子告別,電話響了。

  小楊回到沙發邊接起電話問:「哪位?」

  能打到他家裡來,就不需要他自報姓名。

  電話里傳出吐槽的話:「真費勁,還得轉接。」

  「嗯?」小楊皺眉,臉色非常嚴肅了。

  楊夫人看出來丈夫生氣了,家裡來電話都是報名之後有事說事,除非是領導,不然對面要挨罵了。

  就算是京城大院子弟也會罵兩句,她丈夫年紀小,職位也不高,但是輩份可不小。

  沒辦法,家裡的老爺子是排在一字輩的。

  吳昊吐槽的時候電話就接通了,聽見對面「嗯?」也沒在意,但他帶有些許心虛的樣子說:「楊叔,我是吳昊啊。」

  「嗯?」小楊眼睛突然睜大不少,生氣的臉色變成難以置信。

  也不著急出門了,坐在沙發上陰陽怪氣的說:「哎呀,聽差了吧,你還能給我打電話呢?」

  吳昊眼珠一轉,找啥理由都是藉口,笑道:「哎呀,過幾天得去看看我小叔,不然容易挨揍啊!」

  「嗯!你知道就好!」小楊語氣不善,但臉上帶有笑容,倔小子能來看他,還特麼挺不容易的。

  真怕這小子留在山溝里不出門,現在放心不少。

  問道:「你這突然打電話是出事了嗎?」

  見媳婦看過來帶有詢問的意思,他說了句:「吳昊打電話。」

  楊夫人知道了,這個名字熟,經常被提起,來電話也挺稀奇。

  吳昊聽見了,知道楊夫人在家,笑道:「給老嬸問個好……」

  小楊打斷道:「你先別問你老嬸,都好著呢,說,你到底出啥事了?」

  以前總寫信,一次電話都沒打過,突然打電話讓他誤會了。

  吳昊自然理解,直接說:「我家冬天扣大棚,一根苗都沒凍死,現在還有兩萬多斤菜,想拉哈市去賣,十塊錢一斤。」

  「我怕賣不消停。」

  「十塊錢一斤?」小楊皺眉思考起來,他能坐在如今位置,想的不止是十塊錢的事,還有冬天種出兩萬斤菜的事。

  吳昊跟他解釋就想造成轟動,就想讓老百姓看見錢跟著干,老百姓也不傻。

  知道以後賣不上十塊錢,賣兩三塊錢也不少了,只要形成規模,就是結束北方沒菜吃的問題,還能帶動經濟。

  小楊左手敲著膝蓋想了許多,形成規模帶動經濟不是小事,勸了一句:「那也沒必要賣這麼貴。」

  「如果你就想這麼幹,那就正常交稅和罰款,其他的不用擔心。」

  「那可不行!」吳昊能幹嘛?別人賣十塊錢都沒事,最多就是交的多,他不打這個電話也不會有啥大事。

  就是為了避免麻煩,怕賣一半就不讓賣了,那時候再打電話更耽誤事。

  解釋道:「賣老毛子一車換四輪子了,大司機說那邊正在商量明年開口岸。」

  「我可以把h省的菜賣過去,應該能達到三塊錢一斤,人家要求不用化肥農藥,菜要有一定品相,答應明年付三千萬米元。」

  「以後這條線上有多少米元不好說……我可以搭個橋……這次賣菜,我肯定繳稅,但想罰我,肯定一分都沒有。」

  「三千萬~」小楊沒在意什麼罰的,他在想這個口子,賺米元難啊!

  目前只有二三十億儲備,北面這三千萬也不少了,以後還可以談談別的東西。

  正常進出口容易,但是人家不用米元結算,差的就是對面給不給米元。

  現在就是拿原材料換米元,只要能換來就行,他思考一會點頭:「你賣吧。」

  「還不止啊!」吳昊像告狀似的說:「一毛錢的菜賣十塊錢,有些小報社和所謂的叫獸會罵我,甚至潑髒水。」

  「我可是帶動經濟還創匯的啊!肯定不能忍他們!」

  這個年頭,有些小報可牛比了,罵人還挺花花呢,好人都能給噴出臭名聲,這是他不能接受的,對他以後影響會很大。

  想正名也容易,但不能讓他們罵完就拉倒。

  小楊皺眉,總感覺哪裡不對,又不能說這小子不對,對於打開米元這個口子來說,別的都不是事。

  回道:「等他們罵你再說,還有啥事嗎?」

  電話那邊傳來:「過段時間去看老叔……」

  「我謝謝你啊!」小楊直接掛了電話,他雖然生氣這小子不來家裡玩。

  今天又求到他頭上了,但是他還得念人家人情,米元這個口子,要經過他家來辦。

  以後做大了,全是資歷。

  小楊拿起電話,這事要跟老爺子那邊溝通的。

  吳昊走出邊營,注意到身邊的張排長往右側頭,斜著眼睛上下掃視著,表情好像還有點幽怨。

  笑道:「你別用那怨婦的眼神看我行不行?」

  張排長沒回話,改成往左側頭,斜眼瞪著他上車離開,半晌咬牙切齒道。

  「賣天價菜還賣出理來了!要錢還不行!還得要臉要面!我咋這麼想揍他呢!」

  在邊營前面還沒法動手,那小子也不給他打架的機會。

  吳昊知道打不過老張,人家是天天練軍體拳,他是十天半個月才練一回。

  不是人家對手就讓他乾瞪眼干生氣好了。

  開車到鎮裡給車從新登記,等拉回四輪子再算稅的錢,弄好車牌開車回家。

  還有六七里路到屯子的時候,看向西面莊稼地里的婦女,他應該叫三嫂。

  這年頭缺衣少食,農村婦女每天吃大餅子窩窩頭,在地里幹活經歷風霜,都是又黑又瘦。

  不到三十歲,看起來像四十。

  三嫂背著兩歲娃娃拉板車,車上還有十幾捆苞米杆,五歲小小子在後面幫忙推車。

  車轅中間用繩子連接,掛在背上才能拉動板車,三嫂怕傷到趴在肩膀上的孩子。

  她用牙咬著繩,彎腰往前使勁,地里的雪沒腳脖,離屯子還有六七里路。

  她滿頭大汗,臉上卻浮現出一股倔強勁,家裡老爺們生過一場大病,現在能在大棚里種菜,不能幹體力活了。

  這些活只能她干。

  劈柴也是體力活,她家撿不到多少柴火,全靠這些苞米杆過冬。

  吳昊看著三嫂,她臉上只有倔強,沒有埋怨,這就是這個年代的婦女。

  能頂半邊天!

  只要老爺們活著,她就不會離開這個家。

  那小女娃娃臉蛋被西北風吹的通紅,好像有點要乾裂了,她把左臉貼在媽媽肩頭,暖和了就換右臉。

  不到兩歲,不哭不鬧不作人,也許這就是給窮苦人家父母的,最大安慰。

  吳昊靠在座椅上,拍下新卡車的方向盤,他小時候就是這麼在媽媽肩膀上過來的。

  吃過苦才能體會其中的苦。

  他要給媽媽和妹妹富裕的生活。

  農村人首要面對的就是解決種地收地的問題,土地是農民的根。

  不止三嫂家,屯子裡還有其他困難戶,他都要幫一把,管不了其他地方的人,但眼前的不能看著,也看不下去。

  他家將來要扣一千畝地大棚,平時鄉親們幫照看一眼,少出點事,那就是回報他了。

  下車走進地里說:「三嫂回去歇歇,地里的苞米杆,我讓吳猛他們趕牛車過來幫你拉家去。」

  「那可不行啊!」三嫂停下板車擦擦汗又急忙擺手說:「你們老吳家幫我們不少了,這點活可不能用你們。」

  又急切的解釋道:「我跟你媽請假了,過兩天就去大棚幹活,要是耽誤你家事了。」

  「我一會就去大棚,晚上再來拉苞米杆。」

  平時都賺不到錢,去大棚幹活,一個月二十塊,兩口子賺一個人工資也不少了,能給孩子吃點好的,她怕人家生氣不用她了。

  「和請假沒關係。」吳昊指著兩個孩子說:「你看看他們凍的,大小子的鞋都濕了。」

  「我們哥幾個體格多好你也看得出來,拉點苞米杆不廢啥事,快點回家吧,孩子凍壞了可是一輩子的事。」

  三嫂看向板車後面的兒子露出心疼之色:「我讓他在地頭等著,他還不干。」

  五歲小小子低頭看向濕了的褲腿和鞋說道:「回家放炕上就幹了,我不冷能幹活。」

  他低著頭,臉上也有股倔勁。

  才特麼五歲,吳昊想到妹妹以前也是這樣,六七歲扛著比她高一倍的鋤頭去鏟地。

  小小年紀就學會用笑容面對生活。

  回過頭看向三嫂說道:「今年我扣大棚賺錢了,明年你們都跟著干,家家都買一輛四輪子,以後種地就沒這麼遭罪了。」

  「買四輪子?」三嫂臉上布滿震驚,楞楞的看了他半晌,也不知道想到啥傷心事了。

  有些哽咽的說:「我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別說領我家賺錢買四輪車,就是能讓我家買頭牛,能讓孩子多吃兩頓好的。」

  「我把你供起來都行。」

  她說完扭頭就哭了,生活給她壓力可以忍著,家庭給她壓力可以忍著。

  這些她都不抱怨,可是孩子跟著受苦遭罪,她心疼又委屈,還說不出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