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薊安侯

  十一月,十八日。

  洪襄軍調頭猛攻藍水縣。

  秋末冬初,暴雨傾盆。

  奔流江毀壩淹野,一線浪潮奔涌南下。

  藍水縣外,方圓百里一片泥濘。

  洪襄鐵騎被迫下馬,退守江畔。

  忠武軍五千騎回援,皆下馬步戰。

  城門打開,兩千縣兵和一千親衛甲士魚貫而出。

  八千人包圍三萬三千精銳。

  ……

  藍水縣外。

  洪襄陽下令全軍結陣。

  他總感覺有那麼個身影從始至終走在自己前面。

  攻城的時候縣令不通軍事,眼看東部城牆就要被攻破,結果突然冒出了一大批武夫。

  還有這一場不該出現的暴雨。

  包括眼下,洪襄鐵騎已經失去了最引以為傲的依仗。

  午時三刻,忠武軍八千人對敵軍發起衝動進攻。

  洪襄陽原本以為是奮武軍出城,等打起來他才知道,對面真的就只有八千人。

  對於洪襄鐵騎來說,就算下馬,他們也是第一等精銳。

  但事情很快變得異常起來。

  這支部隊的進攻方法不同於任何一種兵書上的兵法。

  看起來雜亂無章,甚至堪比草寇亂戰。

  可不斷退後的戰線無法作假。

  視線當中,一名敵軍正面砍死甲士,人甲俱碎,己方百夫長從背後出刀,其袍澤陡然架起長槍攔住,那人竟然頭也不回,倒持軍刀了結了百夫長的性命。

  兩千下馬士卒和一千甲士,不僅都是六品武夫,更離譜的是個個武藝超群,相互的配合已經無法用默契來形容,根本就是胞胎之間的心有靈犀。

  不屬於任何兵法,更像是最為原始的螞蟻在啃食獵物。

  切割、堅守、挺進、回圍。

  這三千人里,每一個都在執行著命令。

  洪襄陽感覺有些迷茫。

  指揮大軍需要令旗,單位基本是百人一隊,兵法大家的精密指揮或許能精確到五十人一標,但絕不可能具體到每一個人。

  那種情況,意味著一萬大軍配備一萬面令旗。

  整個大軍,包含所有人在內,驅如臂使。

  何其荒謬。

  上乘兵法取勢,可如果像眼下這樣,根本就是在和武夫捉對廝殺。

  洪襄陽覺得自己正在和人決鬥,手腳卻不聽使喚。

  惟一的破局方法就是鐵騎衝鋒,但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或者說這就是對方想要的結果。

  ……

  中軍高台。

  祖開、李火黎、魏南山等人一線排開。

  全都神情震撼地看著戰場。

  八千對三萬三,優勢竟然逐漸明朗。

  這次的進攻不需要軍官,理由很簡單,因為沒用。

  唯一的藤椅上,江源側坐閉目。

  一心分三千用,確實很累,但對他來說不是辦不到。

  他能控制武道熔爐誕生的污穢之氣,自然也能具體到流動位置。

  穢除軍不必思考,只需要跟著氣機流動擺出相應姿勢即可。

  腦海當中,三千個不同視角的畫面代表著三千名穢除軍。

  裴氏千絲手,能讓裴老頭藉助烏鴉等鳥類的眼睛觀察千里之外。

  現在便是同樣的道理。

  用兵如出拳。

  戰場上,三千穢除軍奮力廝殺,五千部隊包圍空隙,推進戰線。

  由於關注度不足,具體到每一個穢除軍,在操控指引下展露出來的武藝都稱不上驚世駭俗。

  但依舊屬於高明的技擊之術。

  下次即便不再操控,留下來的印象也能提升廝殺技藝。

  從日上中天到夕陽西下。

  戰爭從頭到尾都是單方面的撕咬,分割和虐殺。

  唯有交替換刀換氣的時候,洪襄陽敏銳地抓住了機會,給予數次反攻。

  除此之外,洪襄軍始終在被迫後退。

  直至奔流江畔。

  「洪襄軍就這麼敗了?」魏南山不敢置信。

  「誰來也不行,這種用兵之法,我實在聞所未聞,穢除軍本就都是六品武夫,技藝彌補上去,再加上這種細微到每個人的戰法,滿萬不可敵。」祖開臉色複雜,兵家指揮千軍萬馬,稱霸戰場,可如果以後的將軍都像江先生一樣,兵法便再無大意義,全看主將的個人能力。

  徬晚時分,洪襄陽在江畔自刎而死。

  洪襄軍僅存嫡系死戰一輪後,余者投降。

  穢除軍戰死八百人,後備部隊承受反攻,折損兩千。

  藤椅上,江源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口鮮血,雙目腥紅,他的心神沒問題,但此刻這具軀體太羸弱,大腦承受不住過快的運轉,以至於現在有些頭暈目眩。

  極限是五千人,境界突破後數量會有所增加。

  當然事後不要命的話,數量隨意。

  「你們打掃戰場,我休息片刻。」

  江源收攏念頭,守中靜養。

  祖開幾人齊齊抱拳。

  「諾。」

  ……

  十一月十八日。

  薊北大捷。

  北莽大將軍洪襄陽戰死。

  五萬大軍入薊州,全軍覆沒。

  洪襄三萬鐵騎折損三分之二。

  在銀鷂郡與北涼龍象軍八千換八千後,這支鐵騎基本可以視為退出了邊境舞台。

  洪襄陽屍首送往太安城。

  翌日大朝會。

  以八千對三萬三取得大勝,斬首北莽十二名大將軍之一的江氏子累功攫升從三品雲麾將軍,掌兵五萬。

  皇帝大悅,在首輔張巨鹿的建議下,封其薊安侯,食邑千戶,總管橫水郡軍政。

  因國戰尚未完全結束,特許遙領,不必進京,一應封賞由專人送往。

  消息一出,西楚戰線軍伍間士氣大振。

  無數豪閥弟子請戰。

  太安城,皇宮閣樓。

  老人坐在桌案前沉默不語。

  趙勾奏章上清楚匯報了薊北戰事。

  穢除軍第一次出現在了各方視野中。

  巔峰只有三千人,卻把洪襄精銳打到毫無還手之力,主將江邊自刎。

  「若無北涼西楚燕敕兩遼,我如何容你啊。」元本溪搖頭失笑,因為他剛跟皇帝說完,這次要破例封侯,否則西楚那邊雙方含情脈脈,他都要看不下去了。

  薊安侯掌兵五萬,代表著朝廷給予的糧草軍械只能滿足五萬人。

  想要擴軍可以,但得自己去弄,薊北養不起太多軍隊,所以威脅只是尚可。

  既想培養,又擔心野馬脫韁。

  元本溪感嘆自己也不過是個俗人,這一切都是因為朝臣們大多忽略的一件事,那個自稱江問渠的傢伙,如今還沒到十七歲。

  連皇帝也沒顧及到這茬,因為奏報上沒寫,大家都本能地以為那是個青年將領。

  下一張奏報,只有短短六字。

  烏鹿突破天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