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文官袍服織的是禽,武官袍服繡的是獸,穿上這身袍服
朱棣聽完,目光深邃:
「我年輕的時候,跟隨中山王北征,兩淮之地,洪澤湖一帶,本是魚米之鄉,可卻幾百里沒有人煙,那草長了半人高,從老百姓院子裡一直長到炕上。」
「敵人們就是把當地圈了做馬場,又把當地人殺了埋在地下,當做草的養料。」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盛夏七月,當地卻陰寒刺骨,四野鬼火,遍地嗚咽,十幾萬大軍盡皆垂淚。」
「中山王說,再搞十幾年,我們的孩子連唐詩宋詞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忽地起身走下去,一手撐在御桌上,隨口對還跪在地上的楊士奇道:
「起來吧。」
「謝皇上。」楊士奇站起身子,恭敬的站在一旁。
「我明白老大的意思,要與民休息,要做明君,嫌老頭子沒用,總帶著你們到處打打打,殺殺殺,放不開手腳治國。」
「你們有的跟了我大半輩子,有的是最近十年跟上來的,我的那些弟兄,叔叔們,死的死,老的老,都凋零了。」
朱棣忽地加重語氣:
「常遇春大將軍受了六處箭傷,剛包紮好,敵人夜襲,又上馬戰到天亮,外面的鎧甲都被自己的血泡透了,他跟我說,小子,死在床上沒出息,只要敵人還在,咱們該死在馬上,死在為國征戰的途中。」
話落,朱瞻基半跪,率先開口:
「爺爺,孫兒與您一起,願血戰報國,不讓爺爺為邊關操一絲的心。」
眾人紛紛作揖,鏗鏘有力的道:
「願隨皇上血戰到底。」
「好。」朱棣拔出腰間寶劍,直接插入御桌的正中間,斬釘截鐵的道:
「不破賊軍,誓不回還。」
楊蛟眸光微閃,似聽到了什麼動靜,但還是隨大流的喊道:
「不破賊軍,誓不回還。」
朱棣端起御桌上的酒杯,朝眾人道:
「滿飲!」
隨主帳的人端起酒杯,朱棣就對躬身立在一旁的楊士奇說道:
「告訴太子爺,士氣可用,軍心所向,不可逆轉。」
「是。」
朱棣又道:
「快,吃飯完,我們去神機營。」
朱高煦立馬吩咐營帳內的侍衛:
「把桌子換了,然後馬上上菜。」
「是。」
兩個侍衛一搬開御桌,桌下赫然有一個中年人和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
朱高燧迅疾拔出腰間長刀,放在男子肩上:
「什麼人?」
營帳內的人紛紛將朱棣護在身後,又有護衛制住中年人手腳。
「他是我的養馬師父瓦剌人哈斯珠子。」男子急忙喊道。
「皇上的行營也敢闖,拖出去,先扒了皮再問。」朱高燧置若罔聞,當即下令。
「這不是于謙嗎?」朱瞻基細看男子的面容,隨即對朱棣道。
朱棣聞言,從人群中走出,道:
「于謙,怎麼這個打扮啊?」
男子也就是于謙低頭道:
「回皇上話,是您發落我到軍營,負責養馬。」
「到此何干?」朱棣追問。
「偷酒。」于謙一臉老實。
他剛說完,營帳響起一陣清淡之音:
「馬哈木,明面上的馬夫頭,實為瓦剌部大汗,潛伏大明二十年,去過神機營,修大炮,修火銃,造火藥,去過五軍營,建城牆,築工事,又到三千營來養馬,日常就喜歡跟于謙談論兵法,相處一年來,喜歡畫地圖,討論自洪武年來,大明和關外各部族的爭鬥。」
「你倒是很有想法?當自己是勾踐不成,居然跑到我大明來臥薪嘗膽。」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色變。
中年人瞳孔微縮,但馬上做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道:
「我我只是.一個居無定所,以養馬為生計的普通牧民。」
他一臉害怕的看向于謙:
「于謙,伱應該知道,我就是個部族誅滅,孤苦飄零的牧民,迫於生計在這裡養馬。」
不等于謙回話,楊蛟不疾不徐的走上前:
「有必要繼續演下去嗎?無論你是與不是,今日你必死無疑。」
中年人也就是馬哈木聽後,氣勢一變,怒聲道:
「大丈夫不改姓名,我就是瓦剌部大汗,馬哈木,我隱姓埋名多年,自問隱藏的天衣無縫,你如何發現我的真正來歷?」
楊蛟輕笑:
「呵呵,因為我有讀心之能吶。」
馬哈木臉上怒氣更甚:
「荒謬,不願明說就罷了,你這是在羞辱我嗎?你算什麼英雄好漢!」
楊蛟雲淡風輕的道:
「既知道我不願明說,那為何要問,不過話說回來,我就喜歡看敵人死的不明不白。」
「三叔,你還愣著幹嘛,瓦剌部有此大汗,可想而知,整個瓦剌部早已心生不臣之心,如今北征在即,正好可以拿來祭旗。」
朱高燧聞言,不由看向朱棣。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來這一手,當真是好的很,就按這小子說的去做。」朱棣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是。」
馬哈木在被拖出主帳之際,哈哈大笑:
「哈哈哈,老皇帝昏庸年邁,太子不及漢王勇猛剛強,太孫不及漢王世子聰慧狠辣,有朝一日,大明定將再生內亂,國之不國.」
朱棣暴喝:
「好大的膽子,給朕拖下去,剝皮揎草,以儆效尤。」
「是。」
等馬哈木出了主帳,帳內鴉雀無聲,皆低眉不語。
楊蛟卻是渾然不顧有些壓抑的氣氛,直接扶起地上的于謙。
「楊士奇這種老奸巨猾,喜歡明哲保身的人,我沒有什麼厭惡,也說不上什麼喜歡。」
「而對於你,總有一股莫名的好感,感覺未來大明若是中道崩組,你便是那力挽狂瀾之輩,我很是看好你,你可不要今後也變成如楊士奇這等的奸猾之徒。」
于謙顧不得在場人瞥來的目光,連聲道:
「世子殿下過譽了,于謙何德何能。」
「宋代的蘇軾曾說先秦諸子的文章是黃鐘大呂,說後來人寫的文章是秋蟬時鳴,知道為何嗎?」
楊蛟自顧自的說道:
「因為先秦諸子堂堂正正,心有正氣,不為任何富貴權勢所動,堅持世間的正與理,更敢和君王將相爭是非,講道理,而自漢朝獨尊儒術後,世上就多出不知多少對百姓誇誇其談之人,只想著對百姓大施所謂的教化。」
「孔老夫子的君子喻以義,小人喻於利也不知被後世儒生學到哪裡去了。」
他語氣微頓:
「于謙,你心中的這股正氣可別失去了,要不然這文官袍服織的是禽,武官袍服繡的是獸,穿上這身袍服,放眼望去,真就皆成了衣冠禽獸。」
袍服的飛禽走獸,明明寓意剛正不阿,大賢大德,忠心不二,長壽安康,清正廉潔多種美好的品德和祝願,衣冠禽獸更是稱讚之語。
可現在不僅是于謙,其餘人都從中聽出莫大的譏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