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萬物來和去(1)

  萬物來和去(1)

  隔天大早,宋歐陽捧著自己準備好的花跟夏天來到S市城郊的墓園,以未來夏家女婿的身份,正式拜見夏父夏母。閱讀

  兩人入了園,他站在離夏天兩步遠的距離,看著她,靜默不語,面上的慵懶隨意早盡數收了起來,給她時間和空間跟父母說些體己話。

  聽她從今年入學報導開始說起,說自己寢室里好相處的那三個女孩子,說她在考慮跳級讀書的事…一直說到兩人戀愛。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夏天面上帶了幾分不好意思,是小女孩初次對父母坦白戀愛時候最常見的樣子,「我和歐陽戀愛了。」

  「就是最近幾天開始的事。」

  夏天看著墓碑上鶼鰈情深的兩人,心上難消感嘆,母親和父親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一喜動,一喜靜,這是她懂事之後才知道的,按照父親告訴她的,母親是懷了她之後愛皮愛鬧的性子才悉數收斂起來,夏天出生之後更是。

  母親對父親說,她從出生就被拋棄在了孤兒院,從小在那裡長大,雖沒體會過父母之愛,可還是會想著今後要做個好母親,給自己的小孩做個好榜樣,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可以對著他胡鬧,可當著孩子的面前,她還是要有做母親的認知的。

  父親給她說這個的時候,眼裡有光,是縱容也是寵溺,似乎對於她的「好母親理論」覺得有些好笑,父親最後問她:你媽媽的「表演」是不是還挺成功的?我不說,你從來沒發現過。

  可夏天知道,雖說是「表演」,又何嘗不是「情之所至」,所以即便最後母親在她還未真正成年時便跟著父親離開,夏天也從未懷疑過她對她的愛。

  她回頭看宋歐陽,後者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

  夏父一直都是宋歐陽非常敬佩的一個人,之於人生,他有致力於一生的信仰,之於愛人,他有傾盡一生的忠誠,之於夏天,他又有讓他艷羨的舐犢之情。

  宋歐陽單腿著地,把手裡的花束輕放到墓碑前,看著墓碑上笑容滿面的兩人,用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說了今天到這裡之後的第一句話:

  叔叔阿姨,你們安心,這輩子,我都會把甜甜護在懷裡。

  宋歐陽他們回家陪廖淑蓮的這幾天,消磨日子的方式其實很單一。

  廖淑蓮祖母是民國時期影響頗深的第一代評劇女演員,自小受她影響,廖淑蓮愛聽戲,唱戲,六歲正式拜其為師。十五歲即飾演青衣。十九歲正式加入中國評劇院。

  二十年前退休後又被返聘回去,直到十多年前她因意外雙腿癱瘓,才算是正式退休。

  退休後,偶爾會以中國老年藝術團榮譽顧問的身份隨團出訪。

  近幾年身體每況愈下,除了在家看戲曲台,頂多也就是去社區文化中心裡看一代代青年演員消磨消磨時間。

  轉眼到五號離開,廖淑蓮想著下次見面要到寒假,執意到車站親自送,又非要看著兩人進站才作罷,兩個小輩拗不過她,進了站,電話應娟娟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到北城是晚上八點半,兩人在校外吃了晚餐,宋歐陽送夏天到寢室樓下已經快十點鐘,約好隔天他在樓下等她的時間,夏天在他的目視下上了樓。

  袁小慧和要錕家在北城,隨時回家都方便,將近十天的假期,她們也就和雷霆和徐靜宜一樣找了個城市旅遊去了,按計劃是要到假期的最後一天才會回來。

  而祁憐憐則因為家太遠,選擇留在學校,沒回家。

  夏天推開宿舍門進去的時候,祁憐憐正在床上躺著打電話,聞聲有些驚嚇的坐起身,看到夏天進來愣了一下,才像是想起來昨晚上她在宿舍群里說了今天要回學校的事。

  昨晚夏天只說她今天會回來,她當時也沒問具體時間,本來以為到了現在這個時間點她可能不會回來了,沒想到——

  夏天看著祁憐憐的反應,有些不知所云,可還是笑著說了句抱歉:「嚇到你了嗎?」

  祁憐憐搖搖頭,低聲跟話筒那頭的人說了句什麼,掛了電話。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了。」祁憐憐從床上下來,清著桌上的東西,看夏天說。

  「我們買的下午票,到學校門口吃了晚飯才回來的,所以有些晚。」夏天把雙肩包放到桌上,拿杯子接了杯水,靠在桌邊一邊喝著一邊和背對著她收拾的祁憐憐閒聊,「你剛剛是在和男朋友打電話嗎?」

  收拾的背影頓了下,才看祁憐憐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輕應一聲,「嗯。」

  「之前怎麼沒聽你說過?」夏天驚奇,笑道,「你隱藏的也太好了點。」

  又難得好奇問:「你男朋友也在我們學校讀書嗎?」

  祁憐憐回身看了眼夏天,搖頭否認,「不是。」

  隨即又轉回身子繼續收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夏天也沒聽她再開口,饒是她再遲鈍,也明白她這是不願多說的意思,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她沒在意,把喝完水的杯子放到桌上,說了句去洗漱,進了浴室。

  假期結束,白天宋歐陽整日泡在實驗室,下午下課,再帶著隊員們一遍遍過外場,試飛,發現不足,修繕,再試飛——

  十月中旬,距離去杭州參加20xx中國國際飛行器挑戰賽總決賽還有一周的時間,臨行前兩天,航空學院的帶隊教練組織參賽的十幾個人聚餐,給隊伍加油打氣。夏天也在。

  教練是個五十多歲,長得圓溜溜的中年男人,圓圓的腦袋,圓圓的眼睛,甚至連身子也是圓圓的。

  這種面相的男人,通常第一印象,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和善,脾氣很好的。

  夏天剛結束國慶假期回到學校的第二天,在見到龍錦華時就是這種錯覺。

  之所以說是錯覺,完全是因為私下龍錦華跟誰說話都是笑面呵呵,頗有一種彌勒佛神態的模樣,大家都親切的稱他華哥,第一眼見到夏天,宋歐陽給他介紹過是自己女朋友後,甚至還笑著跟她逗趣。

  可沒一會兒投入到專業上,真像是馬上換了一個人,言辭犀利,聲色凌厲。對女生也不例外。

  上次迎新晚會結束後,校隊聚餐清一色男生,夏天還以為沒有女生的,其實不是,隊裡的兩個女生只是恰巧不在,國慶過後,夏天跟著宋歐陽到校隊,才第一次見到。

  雖自己也是女生,但夏天對那種說話嬌滴滴,做事也嬌氣萬分的女生,向來沒好感,但隊裡兩個姑娘顯然不是那樣的,搬機器,打包包裹,利索能幹,組裝起飛機模型也是信手拈來的事。

  上次聚餐沒在,沒法八卦,而最近一段時間又都是賽前的集中訓練期,兩個女生見到傳說中素有「萬年鐵樹」之稱的宋歐陽的女朋友,也只是簡單的做了自我介紹,並沒太深聊,這次聚餐三人坐一起,難免八卦心起。

  「所以你和我們總師真的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留著齊劉海披肩發的凌瓏,看了一眼夏天隔壁正跟教練說著什麼的宋歐陽,難掩好奇的傾身越過中間的黃琪琪小聲問夏天。

  沒辦法,可能人大都是對美好的事物有一種「只可遠觀」之情,尤其是宋歐陽這種長得好,專業好,又潔身自好的男生,本就在現在這個浮沉社會極為少見,又聽聞兩人青梅竹馬,而他又自曝從小鍾情於她,難免更會讓人覺得難以相信和新奇。

  一直聽隊裡的人說,即使知道是事實,也會想著有機會聽當事人親自說說,滿足下自己的好奇心。

  宋歐陽在隊裡除了專業上必要的問題她們會去問,平時閒聊的機會基本不會有,再說他那個人本身也就和男生比較玩得開。

  夏天聞言先是笑著點點頭,才又對著兩人道:「歐陽從小學開始玩模型,身邊跟著一起的都是男生,中學的時候和他一起出來參加比賽,女生參賽的也極少見,上次聚餐你們沒在,我就以為隊裡沒女生,後來到隊裡看到你們的時候確實有些驚訝,之前沒機會深聊,也沒對你們說過,我真的覺得你們女飛手好厲害。」

  夏天倒不是在說客套話,前天她竟然看到她們自己在焊接無人機上的電路板!

  「還好吧,」兩人可能也是聽多了類似誇獎,陽光笑著,一同聳聳肩。

  留著齊耳短髮的黃琪琪看了眼凌瓏,晃著手指了指自己和玲瓏,「其實我們兩個就是以前高中時候參加比賽認識的,賽場上碰見過幾次,沒想到後來一起考到北城大學,還讀了同一個專業。」

  這下驚奇的換成夏天了,由衷感嘆,「好有緣份。」

  凌瓏夾了一筷子菜在嘴裡,聞言附和點頭,「可不是。」

  又說,「其實這學期報到那天,總師帶你到室內體育館辦手續的時候我就見過你,你那時候帶著總師的黑色帽子,我還跟老馬打趣你可能是他妹妹呢。」

  報到那天?

  夏天眨眨眼,接著恍然,怪不得第一眼看過她後,總覺得有點眼熟,又想不起來具體在哪見過。當時在室內體育館外她看過去時見到的那一男一女,女生可不就是她。

  夏天抿了下唇,笑著點點頭,「我好像有點印象。」

  凌瓏一邊吃,一邊瞅一眼跟夏天耳語一句後起身離席的宋歐陽,再湊過去小心翼翼問她,「還有啊夏天,現在隊裡都在傳總師這次帶我們去杭州比賽完之後就要退隊了,是真的還是謠言?」

  夏天聞言,記起那天晚上在辦公室里,自己問他時他給她含糊其辭說的話,抿唇對著兩人搖搖頭,「我不知道,沒聽他提起過。」

  凌瓏聽見,面上難掩遺憾,感嘆道,「我從高一開始加入學校的航模隊,說實在的,總師真的是我所遇到過最收人心的一個領隊。」

  夏天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養出的「毛病」,每逢聽到人誇他,嘴角就抑不住笑,她聽出來興趣,反問她,「怎麼說?」

  凌瓏說起宋歐陽,完全是粉絲心態。

  「去年我學期剛開學時入隊,正巧是學校參加CADC(科研類全國航空航天模型錦標賽)比賽,因為我剛入隊沒參賽項目,所以就以後勤的身份跟隊,幫隊員打打下手,」她索性放下手裡的筷子,「總師是領隊,也是甲組模擬搜救和對地偵查項目的主飛手,最後決賽時又碰到T大航模隊,你知道,國內比賽上,T大和北城總是最受矚目的兩個學校。」

  因為兩所學校的綜合實力,尤其是航空學院是出了名的不分伯仲。

  凌瓏拿出來自己的手機一邊在上面找著什麼,一邊給她說著,「前幾年,你如果注意的話,兩所學校的實力基本是不相上下的,但從兩年前總師帶隊後,連續兩年我們學校在各個比賽上不管個人賽還是團體賽,成績都要比T大出色許多,其實這本來沒什麼,有贏有輸,兵家常事嘛,但架不住有些媒體斷章取義,大做文章。」

  「去年比賽結束,隊裡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有個記者點名總師回話,而且問話問的很犀利,」她頓了下,改口道,「不,應該說是針對了。」

  針對?

  夏天聞言,倒是有些不以為然,以她對宋歐陽的了解,除非他自己不願說,否則還沒人能夠用話堵得住他。

  ——至少迄今為止,她還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