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
大午朝,數百名朝臣,還有勳爵們站在大殿內。
皇帝項燕然睡了兩個時辰回來,腿也不軟了,精氣神飽滿,再次坐上了金鑾殿的寶座。
皇帝看到這滿朝的老臣們一個個都是精神抖擻,擠滿了偌大的朝堂,不由甚為滿意。
太子項天歌乖巧安靜的坐在金鑾寶座下首的太子座上,聆聽朝政,也不敢鬧騰。
「三公賜座!」
「今兒驚蟄,春雷乍響,萬物復甦,是個好日子啊!諸位愛卿,積極獻言獻策。」
項燕然俯瞰著眾朝臣們,淡淡說道。
謝胡雍丞相、李榮太尉、御史大夫孔寒友被賜座,在金鑾殿朝堂最前面。
其餘文武公卿、勛貴,濟濟一堂,卻是盡皆沉默,針落之聲可聞。
圍繞著「歲舉制」,兩派官員已經爭執了半個月之久。在這件事情面前,其它政務都無足輕重。
眾臣皆知,這場大午朝定然爆發一場門閥和儒派的大戰。
為了爭奪舉薦之權,雙方都會全力以赴。
越是大風暴來臨,越是安靜而死寂。
朝堂大戰,猶如戰場上的排兵布陣,誰衝鋒陷陣,誰是中軍,誰是誘餌,誰來掩護,都極為講究。
沒有號令,誰不敢輕舉妄動。
按理,都是三公領銜率先上奏疏,但這一次他們全無動靜。
董賢良頭一次參加午朝,卻捲入這大朝爭之中,心中忐忑。
可是,誰讓皇帝點名,讓他上陣呢。這是逼著他,逼著他老師孔寒友,儘快拿出戰果來啊!
董賢良硬著頭皮,第一個上奏疏,衝鋒陷陣,「皇上,小臣秣陵縣令董賢良,奉命入朝,請求上奏!」
「准!」
「小臣位卑言輕,本無權在朝堂上發言。
但因為歲舉一事,朝堂爭執,曠日持久,當儘早解決。
小臣為庚子年歲舉,殿試優等乙名,斗膽建言,獻《舉天下賢良策》!」
「凡欲謀良政者,必先謀良人。」
「我大楚賢良之輩,傑出者眾,遍布朝野內外。十萬儒生,欲報效朝廷,卻苦無門無路。」
「小臣請求,改革『歲舉制』,推行『量材而授官』!」
「小臣請求,興辦太學府,養天下賢士!」
「臣獻上千名儒生請願書,這些儒生乃是大楚百郡千縣的代表,盼改歲舉制,請求朝廷恩准!」
董賢良拱手,雙手高舉一份厚厚的請願書,上面全是紅色的拇指印,呈交皇帝陛下。
光是按手印,就占了十頁紙。
這是他回到金陵城之後,在昨夜組織金陵儒生們請願的一次秘密行動,高度保密。尚未來得及登上《大楚邸報》,自然也不被外界知曉。
皇帝項燕然微微頷首,面無表情。
董賢良呈上一份千名儒生請願書,請求改制。看來還是用了心思,全力以赴了。
接下來,看丞相府那邊如何應對了。
丞相府的眾大臣剛開始不以為意。
董賢良再怎麼巧舌如簧,一個個小小縣令的言辭,他們也能堵回去。
但是聽到最後,眾臣們的神情不由動容。
董賢良居然拉上了千名儒生,代辦天下千縣的儒生們寫下一份請願書。這意味著他不是代表自己說話,而是代天下儒生說話。
這可是大事,朝廷必須給一個答覆。
丞相府,謝胡雍主相、王肅副相等,相視一眼,派一個低級朝臣來應付董賢良這個縣令,肯定是不行的。
長史謝煦出列,正色道:「皇上,歲舉有大利,也有小弊,這些利弊先不談。
但臣以為,這是大楚祖制。太祖定下來的規矩,乃是我大楚立朝的根基,豈能說改就改?
難道因為飯不可口,就把鍋砸了?
吃飯砸鍋,這顯然是不妥當的。
歲舉,乃是大楚二千石郡守以上官員和侯爵以上,舉薦出仕,方能參加殿試,通過陛下考核為官。
天下儒生們覺得歲舉有失公平,覺得自己比舉子更出色。這完全是他們的幻覺。
二千石郡守以上官員所舉薦的舉子,無不是出自大楚大族,自幼在老師的指教下的勤學之輩。
他們家族擁有書籍無數,自幼讀書萬卷,跟著家族長輩開拓視野。這眼界,這見識,又豈是貧寒儒學能比的?
臣以為,不可改!」
立刻,便有一名御史跳了出來,道:「勛貴、官員舉薦之人,幾乎都是親族子弟,難免私相授受,有失偏頗。選出的舉子,日益平庸。
臣以為,當請大楚德高望重的長者,不偏不倚的當世大儒,為中正之人,聘請為『中正官』,由中正官評定天下各色人才,為朝廷選人才。
臣提議,『歲舉制』改『中正制』。遴選天下賢能之人,量材而授官。」
這是儒派官員這邊商量許久,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便是將「歲舉制」改成「中正制」。
依然是舉薦,但是舉薦人的身份必須要改掉。
讓大楚威望最高的當世大儒,擔任舉薦人。
這樣既能服眾,保證足夠的公平,又能確保大量的儒生們被舉薦入朝,出仕為官。
但是,這相當於剝奪了門閥勛貴們的舉薦權,他們豈能忍。
立刻有官員跳出來反駁,「哼,中正?就能避免私相授受?未必吧。
如孔大人這般大儒,不也舉薦了自己的兩名親傳弟子!連孔大人都做不到中正,何人談得上中正?!」
「孔大人舉薦的兩名弟子董賢良和晁方正,他們二人都非門閥士子,乃是尋常儒生,卻高中今年殿試第二、第四名,可見孔大人正是舉薦賢能之輩。舉賢不避親,除了孔大人,誰人能做到?!
但是其餘二千石官員和侯爵『歲舉一人』,舉子儘是庸碌之輩,這就是偏袒豪門大族。天下寒門之族,哪有出頭之日?!」
御史台的御史們,和丞相府的眾臣們神情激動,對罵起來。
太尉府的武官們倒是極其沉默。
太尉李榮不發話,除了軍務之外,很少會發表自己的意見。其餘武官,自然不敢隨意開口。
楚天秀站在朝堂上,有心投入這場激烈的戰鬥,卻沒有機會,心中憋的慌。
咋就沒人問問我的意見呢?
我可是殿試第一名啊!
當我這小昏侯猶如透明人一樣,唉~!
這朝堂派系之爭就是這樣的殘酷,之前把他當成靶子來批判,現在乾脆不理他,當他是個小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