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身不由己

  O記連夜審訊夏六一,幾位警員輪番上場,室內空調開至最低,冷咖啡,餿麵包。然而夏六一在律師來之前一聲不吭,律師來之後,更是被武裝得全無破綻。他有不在場證據,有車輛報失記錄,打著哈欠跟警員玩太極,一派悠閒淡定。

  車輪戰兩天下來,一無所獲。

  謝家華的下屬,那位年輕的女警,在隔壁房間看著監控錄像,憤然道,「簡直是無法無天!我們好不容易才抓到他,難道48小時一到,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嗎?!」

  「現在的香港,不就是黑社會隻手遮天?」旁邊抱臂站著的男警說著風涼話,「他就是來警局旅遊參觀!反正都是白辛苦一場,我看我們不如早點回家洗洗睡覺。」

  正看著錄像的謝家華抬起眼,目光森冷,男警趕緊收聲。

  「如果尋求正義很容易,還要警察做什麼?」謝家華寒著面道。

  「明白,Sir!」

  謝家華教育完下屬,自己推門進了審訊室。夏六一仰靠在座椅上,扣著十指,下巴上生出些許胡茬,是一副略微疲憊但又放鬆愜意的狀態。他旁邊的律師同樣兩夜沒睡,被熬得滿頭油汗,眼帶黑圈。

  謝家華一身整潔筆挺,在他們對面坐下。

  「夏六一,」他不帶任何情緒地道。

  「謝Sir。」夏六一慵懶回應。

  「玩火者將自焚,你好自為之。」

  夏六一牽起嘴角笑了笑,「有勞謝Sir費心。」

  屋外有人敲了敲門,探頭進來,「Sir,你的電話。」

  謝家華看了夏六一一眼,起身離開。走到外間,接過下屬遞過來的大哥大,「餵。」

  「謝Sir,我已經在檀島等了你一個半鐘頭,奶茶都續過兩次啦,您老人家到底來不來?」

  謝家華看了看表,冷冷道,「再等十五分鐘,」掛了電話。

  他對下屬交代一番,叮囑他們盯緊夏六一,然後離開警署,步行去了兩條街外的檀島咖啡店。陸光明對著報紙玩填字遊戲,桌上故意留著兩杯喝空的奶茶杯。

  「老闆,再來杯奶茶,」他瞥見謝家華進來,招呼道,「你要喝什麼,謝Sir?」

  「一杯熱水,」謝家華對服務生道。

  「只喝水?」陸光明笑道,「要不要吃點什麼?」

  「說吧,」謝家華道。

  陸光明眯眼一笑,識趣地省去那些寒暄,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推向謝家華,「與夏六一、肥七來往過的『探長』名單,以及一些相關材料。」

  謝家華打開翻了翻,合上,「你想知道什麼?」

  「上次說的,關於『那位』。」

  謝家華面無表情,「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去查自己的親人?」

  陸光明笑了笑,「憑你沒有出手揍我,還肯陪我喝奶茶。謝Sir,其實你自己也懷疑過他,對吧?這段時間,上頭有沒有關照你少管閒事?」

  謝家華沉默了一會兒,「你不懷疑我也參與其中?」

  陸光明一聳肩,「不會。」

  服務生這個時候端上了奶茶與熱水,陸光明向後一靠,倚在沙發上,眯縫著眼地喝了一口奶茶,抿了抿嘴,「我相信你,因為有人跟我提過你。」

  「唐嘉奇,」他說出一個名字,「廉政公署調查主任,八年前因公殉職。他是我前輩……也是我表哥。」

  謝家華手中杯里的熱水,不易察覺地泛起輕微漣漪。

  ……

  正是夜晚八點,燈光明亮的辦公室里,還剩了一半埋頭苦幹的職員。何初三混在其中,低頭翻著一疊材料。

  對著電腦修正了兩個數據,他神情恍惚地,看向桌上的大哥大。

  他這兩日幾乎滴米未沾,然而感覺空空蕩蕩的地方卻並不是肚子,而是胸口。

  他將大哥大拿起來,按下幾個號碼,猶豫一會兒之後,又理智地放下了。

  坐在位置上發了一會兒呆,他強迫自己重新將視線移回電腦屏幕,正摸索著鍵盤,突然大哥大一邊唱著曲子一邊震動起來。

  他一把抓起來!「餵?」

  「小三子?」崔東東在那邊道,「他回來了,在家。你過兩個鐘頭再來,還有其他人。」

  何初三放下電話,呆了一呆,跳起來抓了公文包就跑!「Ricky!幫我關電腦。」

  「阿Sam,這麼急,趕著結婚啊?」同事在後面打趣道。

  何初三光速沖回租屋,連拿鑰匙的步驟都省了——他房門前兩天被警察踹壞,到現在也沒修,手輕輕一推就能推開。幸而地處偏僻,也沒被小偷惦記上。

  他熬上一鍋瘦肉粥,保溫壺裝好,急匆匆又趕到了九龍塘,在夏六一的房子附近等了快一個鐘頭,直到看見小馬和其他幾個看似小頭目的人從裡面出來,分頭上了幾輛車離開。這才抱起保溫壺沖了進去。

  門口保鏢都認識他,話也沒問就放了行。何初三急急奔入客廳,夏六一裹著一床薄毯坐在沙發上,正跟崔東東低聲說著話。

  何初三氣喘吁吁闖入,夏六一回頭冷不丁見到他,登時瞪起了眼睛。

  夏大佬扭頭去瞪崔東東,東東姐一聳肩膀,「瞪我幹什麼?你出來之後第一件事不是問我他怎麼樣嗎?好好的,沒缺胳膊沒少腿,我叫過來你自己看!」

  夏六一喉嚨里一噎,再扭頭看向何小癟三——這小子聽了崔東東這麼一席話,熱血上涌,居然臉紅了!

  何初三紅著臉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六一哥……」

  「媽的別過來!給老子跪那兒!」大佬還沒消氣呢,等會兒收拾你!

  何初三愣了一愣,垂下眼去,抱著保溫壺,老老實實地屈膝要跪。

  倒是夏六一陡然想起來他膝蓋上還有傷,趕緊又罵道,「停停停!滾門口去站著!看著就煩!」

  何初三直起身又老老實實滾到門口,貼著牆縫期期艾艾地站著。夏大佬和崔東東繼續一番密謀,完事之後,崔東東瀟灑起身告辭,走到何初三面前的時候,往他肩上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交給你了,小三子。」

  「你跟他廢話什麼?」夏六一在裡面罵道,「帶著他一起滾!」

  崔東東沖何初三眨了眨眼,伸出右手食指往嘴上輕輕噓了一下,再往屋裡面一揮。何初三耗子一般,順著她指示就貼牆溜進去了。

  他動作敏捷地走近沙發,往茶几上擺放了保溫壺,若無其事地關心道,「六一哥,吃過東西了嗎?」

  夏六一被折騰了整兩天,不眠不休,精神雖然不錯,但體力上頗有損耗。他裹著毛毯瞪著何初三,實在是懶得再拿出力氣揍他,因此只是冷哼一聲,別過臉去摸了遙控器,開始看電視。

  何初三熟門熟路摸進廚房,備了碗勺,端出來盛上粥,「喝點粥吧。」

  夏六一不理他。

  何初三將粥碗放回茶几,輕手輕腳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夏六一額頭上青筋跳了跳,還是目不斜視地盯著電視。

  何初三靜靜地看著他的側臉,看他下巴密布的胡茬,眼底充斥的血絲。這位涉世未深的白領青年,從小在城寨里聽多了嚴刑拷打的故事,不知道夏大佬顛倒黑白、隻手遮天的本領,胡亂腦補出了不少對方這兩日裡受過的苦處。

  他看著這個讓自己煩擾憂心了整兩日的黑社會,劫後餘生的後怕、欣喜和心疼填滿了胸膛。他輕輕嘆出一口氣,俯身靠近,隔著薄毯抱住了夏六一。

  他察覺到了夏六一瞬間的僵硬與騰然而起的殺氣。然而不怕死地垂下腦袋,他將臉埋在夏六一肩頭,更緊地收攏手臂。

  「六一哥,你沒事就好,我很擔心你。」

  夏六一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視,屏幕上色彩五彩斑斕,漸漸地變成一團混亂。他的心臟仿佛遭蟲蝕一般,開始細細密密地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與什麼東西掙扎,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忍耐什麼。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這麼的煎熬與痛苦,自責與歉疚,又是因為誰……

  不,他知道,他其實知道。他心裡很大的一塊,還在留給那個人。心臟被陡然撕裂之後留下的血淋淋的缺口,他始終不敢去面對,靈魂里形狀猙獰血腥的空洞,他始終不能夠填補。他怕自己忘了,他痛恨自己的改變與背叛。他沒有資格,他不敢、不能、不應該去開始新的感情。

  更不應該是和這個小子。

  他背負那麼沉重的過去,還有那麼狹窄的將來,他根本看不到他們的結局。

  但是何初三的擁抱太溫暖了,這樣專注的眼神,溫熱的氣息,擔憂的話語,這樣大膽而堅決環繞他的雙臂,太溫暖了,他沒有力氣推開。

  他沒有辦法否認,他寵這個小子,他在意這個小子,這個外表老實其實一肚子鬼主意的臭小子,這個堅定倔強又聰明機靈的混帳東西……他沒有辦法否認這刻意疏遠的大半年來,心裡的掛念與失落。

  在審訊室里那48個小時,反覆迴蕩在他腦中的不是如何脫罪,不是如何對付謝家華,不是出去之後如何運作,而是何初三分離之時看著他的眼神,委屈而憤怒,擔憂而不舍。那一聲六一哥,喊得他心都疼了。

  夏六一身體僵直地坐著,看著茶几上的粥碗,直到那溫熱的白菸絲絲縷縷散盡……

  他終於有些疲憊地、又帶著一些痛楚地,閉了眼,長嘆出一口氣,復又睜開。

  「腿上的傷怎麼樣了?」他開口道,聲音沙啞。

  何初三手臂不易察覺地輕顫了一下,在他肩上蹭了蹭頭,「沒事。」

  「給我看看。」

  何初三放開他,低頭撩起兩邊褲腳。膝蓋往下有些細細的血口,都結了疤,傷口雖細長,但看上去不深,也沒傷筋動骨。

  夏六一仔細看了一看,從毛毯中伸出手,往他膝蓋頭上按了一按。

  何初三痛嘶一口涼氣,皺眉忍住了。

  「疼?」

  「嗯。」

  「活該,」夏六一輕聲道,「下次再敢亂來,打斷你兩條腿。」

  何初三老老實實搖頭,認錯態度十分端正,「再也不敢了,六一哥。」

  「下次親之前一定跟你先說一聲,」他認真誠懇地保證道。

  「像這樣。」

  他湊了上去,再一次覆上夏六一的唇。

  「……」

  出乎意料地,他沒有被推開。

  被親吻的人閉上眼,第無數次縱容了他的膽大妄為。良久之後,從毛毯中伸出一雙手,環上他的肩背,手指輕輕陷入他的發里。

  輕柔纏綿的唇舌碰觸中,何初三想起兩年前那個深夜,夏六一在枯井一般深邃黑暗的屋頂上與他的對話。他問夏六一為什麼不能承認那段感情,為什麼不敢面對,他不明白為什麼相愛的兩個人要互相避開,互相惦念卻只能越走越遠。夏六一揉著他的腦袋,跟他說你不懂,這裡面有太多身不由己。

  他已懂得了那些身不由己。

  因為愛情,也是這樣身不由己的事。

  ……

  夏六一毫髮無損地從警局出來,幾天之後,召集江湖各路大佬開了個大會。他在會上綁出了肥七的一個心腹手下,還請出了肥七那花枝招展的女朋友賴三妹。賴三妹一看見肥七背著她在外頭養的舞女照片,尤其是舞女手上那顆閃閃發光的大鑽戒,當場倒戈,承認肥七心懷不軌在先,還拿出一段肥七與華府管家的交易錄音——原本是肥七要挾華府管家所用。肥七那心腹手下也只能點頭供認了全部計劃。本來嚷嚷著要主持公道的和氏一方無話可說,只能就此罷休。

  夏六一順理成章地霸占了肥七的碼頭,還吞併了之前被肥七強占的沙大佬「沙家幫」的地盤,稱作是對他自己的損失賠償。而同為和氏子弟的「和義社」兼併了此時群龍無首的和盛會,接管了肥七剩下的地盤。

  散會之時,和義社龍頭大佬,喬爺,對夏六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夏六一雖然警覺,卻並沒多做擔憂。驍騎堂現在已不再是蛟龍城寨內小打小鬧的小幫派,在夏六一短短兩年多的經營之下,它擴張至大半個九龍,旗下數百名弟兄,幾十家大小檔口,生意涉及夜總會、迪斯高、酒樓、會所、桌球、旱冰場、賭檔、雞竇等等繁多行業,在沙大佬、肥七垮台之後,更是九龍地區為數不多的白面交易上線之一,各方娛樂場所都要找它拿貨,驍騎堂坐地起價,勢大氣粗。和義社雖然是老牌幫會,樹大根深,但想把他夏六一咽進肚子裡,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門牙,更別提和義社主要勢力範圍在港島,隔著一道海峽,連前往九龍聚眾鬥毆都要擔憂過海隧道高峰期的堵車問題,也是鞭長莫及。

  此事之後,夏六一藉口清查臥底、重整幫會,撤了長老們安插進來的白紙扇和草鞋,獨獨留下了葛老舉薦的紅棍大疤頭,主要因為用起來順手。大疤頭對他的知遇之恩簡直感激涕零、肝腦塗地。葛老難得被他給了面子,一時也不好再找他的茬。其他長老雖有微辭,卻也拿他沒辦法。

  夏六一對外掃清了障礙,對內清理了門戶,手下都是些聰明懂事的自己人,該打該殺的地方,從來不勞他老人家操心。他把時間精力都省了起來,專心致志地跟謝Sir玩起了躲貓貓,雙方你來我往了好幾回,都沒討到什麼便宜。

  何初三那天親了他第二回之後,大著膽子還想進一步動手動腳,被他一巴掌拍了回去。這小癟三憋屈而走,第二天跟公司請了假屁顛屁顛又跑了回來,給他做了三頓飯,陪他看了一天電影。第三天公司有事,被緊急召喚走,一加班就是一整個月見不到人,只成天在電話里一邊敲鍵盤一邊磨磨唧唧地跟他說情話:六一哥,我想你了。六一哥,你今天刷牙了沒有?

  屁!滾!夏六一罵他。

  何初三在那邊低聲笑,「聽起來你也很想我。」

  「……」夏六一。

  夏六一一天摔一次大哥大,撓兩次床,一個月刷壞了三支牙刷,還氣鼓氣漲又偷偷摸摸地去牙科診所做了次美牙護理。

  何初三在一片狼藉的破租屋裡湊合著睡了十幾天,終於騰出空來收拾房間、重新換鎖,四處打掃乾淨之後,他往沙發下面找夏六一被抓那天藏進去的東西。

  卻只摸出了被夏大佬摔成兩半的相機,沒找到照片和那捲膠捲。

  他心中有疑,翻找一通,仍然是一無所獲,只能當做是被耗子叼了去,同時自我安慰——反正人是他的,想怎麼偷拍就怎麼偷拍,只是得多買兩塊護膝。

  ……

  這一個周末陽光溫暖,趁著晚秋天未涼,夏六一親自開車來到何初三公司樓下,抓走了正在加班的何精英,拎去海邊燒烤。保鏢們蠻橫霸道地清空了一整片沙灘,小馬和大疤頭架起爐子炭火,崔東東和她的圓臉小歌女躺在太陽椅上,光是看熱鬧。

  「大佬,中間的雞翅翻一翻,都焦了!你會不會烤啊?」崔東東喝著檸檬水還指手畫腳。

  「再嚷嚷就自己來!」臉都被燻黑了的夏六一罵道,「何阿三,油放哪兒了!」

  蹲在他腳邊看材料的何初三,直起身把放在爐子邊上的油瓶遞給他,又默默蹲回去。

  夏六一踹了他一腳,「出來玩兒呢你看什麼書!再看老子給你燒了!」

  「我下個月有個職業考試,看完這頁就來。」何初三安慰道。

  夏六一鑷子一夾,直接將那本書拎到了火上,何初三急忙跳起來撿,「好好好,我來了我來了。」

  「混帳玩意兒,一天不揍就皮癢,把那雞翅給我翻翻!」

  「是是是,馬上翻。」

  小馬坐在不遠處桌子前串香腸,這時候就跟正在剖魚的大疤頭嘀咕,「我怎麼覺得姓何的小子越來越不對勁兒?瞧他對著大佬笑那傻樣!媽的,你快看他,在幹嘛呢?!」

  何初三正扒著夏六一的眼皮,輕緩溫柔替他吹掉眼角一塊煤灰,就聽見小馬在身後喊,「姓何的!過來串香腸!」

  何初三還沒應話,閉著眼的夏六一就吼了起來,「老子還沒使喚完,你搶什麼搶?!」

  「大佬,我沒有,嘿嘿,我這不是看他閒著嗎。」

  「滾一邊去!快點串好了香腸送過來!」

  「是!」

  小馬腦袋一耷,咬牙切齒地嘀咕,「他媽的,總有一天背著大佬剁了他!」

  大疤頭低頭默默刮魚鱗,沒敢接他的話。

  夏大佬刷油技術實在太差,沒兩下就險些把自己衣服燒起來。何初三趕緊把他老人家請到一邊觀戰,自己提袖上陣,一邊刷一邊跟他聊天,「六一哥,最近忙嗎?」

  「哪兒忙得過你何精英!失蹤了一個月,還要我親自請你?」

  何初三悶悶笑,「對不起,公司事情太多。」

  夏六一鼻子裡哼出一聲,「你這是升職當了總經理啊,何精英?」

  何初三仍是笑,一臉憨厚老實,「沒有。不過最近真的太忙,我都不想幹了……要不然我來你公司做事吧?每年放我兩個月假?」

  夏六一正摸煙的手頓了一下。

  兩年之前,他還處心積慮地想把這個金融系高材生往自己手下網羅,洗錢做帳,物盡其用。但是現在聽了這麼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他卻是猶豫了。

  他不再想讓身家清白的何初三趟進他這攤渾水裡。

  他把煙含進嘴裡,偏頭點上,「當年讓你看個帳本都怕瞎了眼,現在知道求我了?老子現在看不上你,滾!」

  何初三往他身邊「滾」了一步,黏黏糊糊地低聲喚道,「六一哥……」

  夏六一不耐煩地一肘頂開他,避開話題,「你嫌忙?我看你幹得挺來勁兒。」

  「我想過了,」何初三道,「太忙不好,再這樣下去,我都沒時間回去看阿爸。」

  夏六一又哼了一聲。

  「也沒時間陪你。」

  「……」

  被肉麻了一身雞皮疙瘩的夏大佬還沒來得及發作,一旁崔東東就堵著耳朵站了起來,「慘了!再聽下去會被滅口!小蘿,走走走,我們去那邊散散步。」小蘿是她那小歌女的名字。

  「走個屁!過來刷油!何阿三你滾去串香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