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我濃

  第36章我濃

  寧語遲看不下這場無謂的爭端,她說:「裴行舟,你真是莫名其妙!」

  他嘴角砸破了,並沒有讓那張臉破相,反而添了幾分野性。

  不管他作何反應,她轉身,拉住許洛佳的手,大步離開這裡。

  她決然的背影印在他的心頭,裴行舟吸了口氣。

  換作以往,他絕不會去追,可是看到她牽別人,他忽地什麼都不想顧了。

  他提步跟上去,抓住她的手腕:「遲遲。」

  許洛佳也回頭,見裴行舟過來,把寧語遲擋在身後,說:「姐姐不想理你,你看不出來嗎?」

  裴行舟睨了他一眼,說:「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

  寧語遲拍拍許洛佳的手臂,示意他讓開。

  許洛佳不放心,但還是向左側步,露出身後的寧語遲。

  她問:「你還想幹什麼?」

  裴行舟:「你是跟我走,還是跟他走。」

  街道對面的LED大屏光影閃動,街道上車水馬龍,這個季節的晚風已經暖了,吹得人心頭沉醉。

  寧語遲看著面前的高大男人,視線描過他分明的輪廓。

  如果是從前的她,一定會心軟,回到他的身邊。

  但現在,她不會再受他主導,她不是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風吹動她臉側柔軟的發,月光映在她臉上,那張臉清透而明艷,像一陣握不住的風。

  她堅定地道:「我不會跟你走。」

  她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多做糾纏,她先是放開許洛佳的手腕,隨後,一點點掰開裴行舟的手指。

  裴行舟薄唇抿成一條線,他任她作為,只是盯著她,試圖從她臉上尋到什麼別的情緒。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寧語遲甩開他,說:「裴行舟,照顧你這麼久也該夠了,我不會再回去了。」

  轉過身,跟許洛佳上了他的跑車。

  裴行舟定在原地,怒意在體內衝撞,卻無處喧囂。

  他只能看著她走遠,頭也不回。

  ……

  許洛佳送寧語遲回家,是她原來的住處。

  他看出她心情不好,一路上努力尋找話題,她回應寥寥,興致並不高。

  許洛佳說:「姐姐,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嗎?」

  「沒。」

  她扯謊,「在想台里的事。」

  許洛佳並未戳穿,跟著導航開到她家,寧語遲正要下車,許洛佳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嗯?」

  她回頭,見許洛佳從車內擋光板上面摸出一張票來,遞到她面前,說:「這是我今年第一場演唱會,希望你能來。」

  不等她伸手接,他又問:「姐姐會賞臉的吧?」

  她的退路被堵死,她只得接過,卻也沒有完全應承,只回:「如果當天有空,我一定會去看。」

  許洛佳開心地笑起來,說:「我等你。」

  寧語遲點點頭,準備下車,許洛佳再次叫住她:「對了,希望姐姐今天不要怪我。」

  「嗯?」

  他面容真摯:「我不是針對那個男人,我只是想保護你。」

  「不論今天糾纏你的是誰,我都會沖在你面前。」

  他只是個大男孩,胡茬柔軟,卻想衝到她面前,為她遮風擋雨,撐起一片天。

  寧語遲心中有些觸動,她抿唇微笑,說:「謝謝。」

  她下了車,許洛佳一直在車內看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他才開車離去。

  回到家,洗去一身疲乏,她穿著浴袍坐在沙發上,回想著吃飯後發生的事情。

  裴行舟的憤怒和許洛佳的保護,兩道聲音一直在她腦海里吵架,吵得她頭痛。

  到最後,想起他受傷的嘴角,一拳砸破,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可是……

  他今晚的所作所為,又實在讓她生氣。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只會徒增煩擾。

  寧語遲坐在梳妝鏡前認真護膚,吹乾頭髮上床休息。

  身體陷入柔軟床榻,很快進入夢鄉。

  她夢到了初見裴行舟的時候。

  那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掉的回憶。

  十八歲,她考入理想中的傳媒大學,課餘時間她會出去兼職賺錢。

  起先做模特,從小模特做起,等認識的人多了些,接的工作也跟開始大不相同。

  領班模特圈中人脈廣,得知她是傳媒大學的學生,她又有意想接這方面的兼職活動,打那後,領班碰到合適的就會介紹給寧語遲。

  她很興奮,沒名氣,經驗不足,還是在校學生,能接到校外兼職已經很不錯了。

  這一切還要仰仗領班照顧。

  她的主持經驗有限,只有學校組織大型晚會時,會找她做主持,找她是因為高挑漂亮,口齒清晰,聲音好聽。

  校內活動和社會活動當然不同。

  她第一次接的活兒,是在商業街上,開業店慶。

  腳下鋪著紅毯,兩邊是送的花籃,頭頂是氣球拱門。

  大大的音響擺在後方,音樂聲大得她自己都震得慌。

  路人看戲一樣像這邊頻頻瞥來,看她在深秋時節裸露手臂,看她站在前面大聲說「哪位觀眾願意上來配合一下」的時候,面前一個人都沒有的尷尬窘境。

  是的,商家的開業活動無人捧場,有也是一些中年人,圍過來的不少人都是為了看她臉蛋身材。

  她沒人捧場也要說得歡暢,面前站的觀眾湊過來看她熱鬧,她知道他們是來看熱鬧,於是她只能把這熱鬧推得再熱鬧一點,滿足客戶想要的熱鬧。

  在那之後又接了幾場活動,她還是會尷尬得頭皮發麻,面對台下舉手機拍她的,還有故意上來起鬨調戲她的,她全都要克服、化解。

  她一點一點,摸爬滾打,從一個懵懂新人,跌跌撞撞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主持人。

  遇到裴行舟已經是冬天的事了,她已經接過不少活動,人脈打開,有人請她去主持一個私人晚會。

  她第一次接這種活,價高,任務輕,賓客都是各大公司老闆,在那樣奢華的酒店。

  當時的裴行舟作為該公司的合作方,需要上台講話。

  寧語遲拿著提詞卡,站在台上微笑著說:「下面,有請銘顯集團執行總裁斐行舟上來講話。」

  她吐字太清晰了,聲音被話筒放大,斐的第一個f音念得太清晰,她話音落下,場下連掌聲都沒有,活動方的領導臉色已經不好看了。

  她直覺不對,可是不管看多少次提詞卡,上面寫的都是斐行舟三個字,沒有任何錯。

  於是她試探著,再次重複了一遍:「斐行舟先生……?」

  滿場寂靜,她緊張得手心開始出汗,不妙的預感極其強烈,最讓人害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

  化解尷尬的,正是被念錯名字的當事人。

  坐在第一排的裴行舟走上台,單手扣衣扣,那時他不過二十四歲,青年才俊,身上還有年輕人的霸道凌厲,後來隨著歲月流逝,才逐漸變得沉穩。

  台上有一個一米多高的深色木質主持台,她讓到一旁,把講話的位置留給裴行舟。

  他長眸一斂,掃過她手中的卡片,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抽走她手中被她握得發熱的提詞卡。

  寧語遲本想問他為什麼要這樣,但是現在並不方便說話,她只得閉上嘴。

  然後,就看到裴行舟微微俯身,調整桌上麥克的高度,調好之後,他把提詞卡放到桌上,開始了他的演講。

  他的發言內容簡明扼要,沒有多餘的花哨和修飾,句句都點明核心。

  而一旁始終緊張的寧語遲,卻看到他從西裝里懷掏出一根鋼筆,一邊演講,一邊漫不經心垂下眼,用鋼筆在提詞卡上批改了什麼。

  發言不過兩分鐘。

  他最後一個字落下,台下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寧語遲目光落在他高大的背影上,心裡還是忐忑不安。

  他人已下台,從她手中搶走的卡片還在台上。

  她走過去,按照流程請下一位上來發言。

  本想低頭看下一位名字,卻看到黑色鋼筆在斐字上劃了一道斜線,然後在旁邊,寫了一個極其有力的「裴」。

  字跡沉穩大氣,一如他這個人。

  那一瞬間,寧語遲感覺自己沉寂十八年的心池,都被這一個簡單的鋼筆字給攪亂了。

  晚會後來沒再出什麼差錯,她一下台,就被主辦方痛罵一頓,罵得狗血淋頭,十分難聽。

  她這才知道,原來裴行舟是他們最大的合伙人,是全場最開罪不起的人物。

  主辦方還揚言,假如裴行舟因為這次事故不高興,反悔這次合作,她一分錢都別想拿。

  她也很委屈,提詞卡不是她做的,別人交給她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了,她的確有錯,錯在馬虎,沒有在上台前仔細核對名單。

  她沒辦法,只好去找裴行舟道歉。

  她找遍後台,都沒看到他的身影,一問才知道,他已經搭乘電梯下樓。

  她趕忙搭另一部電梯,下到一樓時,他的背影剛沒入玻璃旋轉門。

  她追出去,跑下樓梯時,連忙喊他的名字。

  「裴行舟先生!」

  她跑得急,高跟鞋沒踩穩,裴行舟剛轉過身,她差點栽在他身邊。

  是他扶住了她。

  他的手臂十分有力,是男人獨有的堅硬。

  身上有好聞的冷香,低調又高級。

  寧語遲抬起頭,臉像被火燒過一樣。

  一時也分不清她胸腔里跳動的心,突然加快究竟是因為出錯緊張,還是因為面前這個男人。

  她站穩身體,連忙收回手,緊張得話都說不出,卻還要強迫自己淡定下來,跟他好好道歉。

  「對不起,裴先生,我知道念錯別人名字是很不尊重人的行為,希望您不要因為我的失誤降怪主辦公司。」

  二十四歲的裴行舟姿容清俊,周身倜儻,清幽眼眸在女孩身上落了片刻,只說句「沒事」,便帶著助理離開了。

  她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空氣中還留著他身上的冷香。

  她看到他走,感覺自己心裡也空了一塊,怎麼都填不滿了。

  主辦方到最後還是扣了她一千塊錢。

  她沒有怨言,花錢買教訓。

  從前接過的活動她一向零差錯,就自信得以為自己能擔大任,這次的事故是她犯過最大的錯,她認。

  只是打那以後,她的夢裡就多了一個男人。

  他在主持台上,一邊講話,一邊用鋼筆批改提詞卡上的錯處,側顏如玉雕琢,鋼筆字一筆一划都刻進了她的心裡。

  她心底清楚,她跟裴行舟是雲泥之別,這個插曲是讓她認識了他,但也許,他們只是彼此生命的過客。

  像他那樣的人,每天忙來忙去,指不定會遇到多少人,又怎麼會把一個念錯他名字的小女生放在心上。

  有些心思不該生,那就應該趁早扼殺。

  她決定忘掉他。

  她在日復一日的學習和兼職生活中,終於能把這個人拋到腦後,他卻再次撞到她的生命中。

  那天是一個同學的生日,同學是富二代,請他們到本市有名的娛樂場所消費,不醉不歸。

  寧語遲第二天白天還有兼職也出,稍微喝了幾杯就要回去休息。

  有同學要送她回去,她沒讓,誰願意玩得開心的時候中途離場,來去耽擱一個小時。

  推己及人,她全都拒絕了,自己出去打車。

  不想這周邊魚龍混雜,一出門就碰到了不三不四的混混,她喝了幾杯,微醺時刻怕得趕緊往回跑。

  裴行舟正是這時帶著一行人從門裡出來,她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懷裡。

  他身後的人都嚇了一跳,寧語遲一眼認出他是誰。

  那一刻,耳邊是冬日的風聲,她卻聽見自己的心跳,比風還清晰。

  「先生,請您幫幫我。」

  她望著他的眼睛,壓著重逢的激動,懇切地哀求。

  裴行舟看著懷裡這張小臉,看著年紀不大,就已經有了惑人之姿,唯那雙眼睛水潤明亮,眼底盛著單純。

  他是記得這雙眼睛的。

  其他人面面相覷,已經有人上前,準備把寧語遲趕走了。

  卻見裴行舟別過頭,對身邊的助理低聲吩咐了什麼。

  助理點頭,撥出一個電話,一群黑衣保鏢很快處理了那些人。

  麻煩被清除,她總算能鬆了口氣:「謝謝先生。」

  兩次麻煩他,寧語遲簡直不知作何感謝。

  裴行舟上下打量她,問:「你要去哪,這麼晚了不安全,我送你。」

  「我……」

  她要去哪兒,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她是要回學校的,可又想問一句,你送了我,然後呢?

  我們還會有下一次見面麼?

  話到嘴邊,卻怎麼也問不出來,她想跟他有下次見面,他想麼?

  會不會覺得她很麻煩?

  對他來說只是隨手相救,她這麼「糾纏」他,他是不是很煩很困擾?

  諸多心緒浮上來,七零八落,滋味雜陳,她一句話都搭不上。

  裴行舟瞧了她半晌,問:「怎麼,不願和我走麼?」

  他一句話,她心跳得快要窒住。

  她說:「我願意。」

  簡單一句我願意,就這樣開始了他們長達七年的牽絆糾葛。

  可在今夜的夢,她並不是這樣回答的。

  她分外堅定地告訴他:「我不會跟你走。」

  那一瞬間,裴行舟的表情變了,不再是溫和淡漠的模樣,變得冰冷,憤怒。

  她看到夢境中的自己,頭也不回地離開,裴行舟的表情逐漸陰沉,明明是一場前塵舊夢,她是夢境的旁觀者,但她還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痛。

  她看到自己明明不想走,淚流滿面,一邊走一邊回頭,想回到裴行舟身邊,可是腳步卻不受控地大步向前。

  她被分割兩半,一半是十八歲,一半是現在。

  她走得痛快,可是十八歲的自己,哭得也是同樣傷心難過。

  假如她的生命中沒有裴行舟,沒有在十八歲那年遇到他,她會怎樣?

  他又會怎樣?

  也許裴行舟還是裴行舟,而她的生命中沒有他出現,她的生活或許會平穩安逸很多,和大多數人一樣,畢業,工作,結婚,過著還算不錯的日子。

  她一樣會去欣賞那些廣闊的風景,去經歷那些所謂有意思的事情,但是。

  身邊沒有他的話,這些事物經歷起來也就那樣,沒有任何滋味。

  她從睡夢中醒來,眼角微微濕潤。

  就算他們兩個到了這個地步,她仍不後悔十八歲愛上他。

  也許七年歲月早已將那些美好磨平,而有些旁的東西,現實中她忘了,夢境中她沒忘。

  ……

  萬眾期待中,終於迎來《花樣少年》第一期播出,Again組合的粉絲們早就迫不及待,播出時間一到,有條件的粉絲們,同時打開多個電子設備,一同播放綜藝,給哥哥們刷收視。

  而這一天,最緊張的還要數節目組的製作人員,花了重金打造的重點項目,要是收視不如同台其他節目,那就狠狠打了他們的臉。

  寧語遲也很緊張,像是把自己推到大眾面前去考驗,審視了一樣。

  闊別兩年多,再聽同事匯報收視這件事也有些陌生了。

  她害怕成績不夠理想,於是把社交軟體都退掉,打開電影來欣賞,這是她的放鬆方式。

  兩個半小時的觀影時間,足夠她來短暫逃避這些事。

  她喜歡看豆瓣高分電影,這次挑選的是9.5分的義大利電影《美麗人生》。

  影片結束,她退出視頻軟體,打開微信。

  工作群里收到at,她深吸一口氣,點進去,見同事在群里通知。

  「收視破2了!」

  「2.3!」

  「2.5!」

  除卻電視平台,還有視頻網站播放量,也在同步刷新。

  「點擊破六千萬了!」

  「八千萬!」

  「……」

  Again的粉絲們動作很快,綜藝還沒播完,就有人把節目裡的爆笑片段剪出來,沒能及時看到綜藝的散粉帶動路人,轉發量疾速上漲。

  不少路人在評論里問:【哈哈哈哈這什麼綜藝啊】

  網友在下面回:【花樣少年啊,新出的,這是第一期】

  藝人團隊那邊有心把這些視頻送上熱搜,節目組也需要熱搜,兩方各買各的,官方宣傳和素人熱門微博一個不落,大量GG效應下,等一期播完,花樣少年的收視已經達到了……

  3.76%。

  每年,所有電視台一同算在內,收視最高的節目,就是央視春晚。

  在全國人民收看一個台的情況下,也只能達到百分之十幾。

  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

  F台今年收視最好的一次,就是跨年晚會那天。

  從F台紅起來的藝人全都回來表演,大咖雲集,在其他電視台競爭分流的情況下,把收視做到了2.84%。

  而寧語遲當年主持過的,收視率最高的節目,也才2.98%。

  3.76%意味著,新綜藝讓F台的收視率再次刷新,在同期競品里,以一種迅猛的勢頭,絕對碾壓了其他節目。

  同時也意味著……

  老賈給她打來電話,對她說:「語遲啊,恭喜你。」

  寧語遲由衷地笑起來:「謝謝主任。」

  老賈說:「你知道嗎,就這兩個小時,咱們台的電話要被打爆了。」

  「嗯?

  不會吧,這麼誇張?」

  老賈的聲音笑呵呵的:「你們領導沒跟你說?

  那我就不多嘴了。

  總之啊,你馬上就要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