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不快

  葉蓁站在門前才想起自己穿著不合身的道袍,粉黛未施,長發也只用流霞絹帕松松攬著,實在不像話。

  可觀里有沒有讓她收拾的條件。

  葉蓁是個體面人,前世又是主母,一言一行都冠著侯府體面,即使在病中都要梳妝,如這般邋遢樣,她是決計不會見人的。

  可現在比她體面還重要的是李煦安的安危。

  她躬身行禮,聲音都單薄得經不起風吹,「二爺相救之恩,葉蓁無以為報。不知二爺傷勢如何?」

  屋裡似有細碎動靜,葉蓁呼吸驟緊。

  不多時,門開了。

  她低著頭,開口就喚,「二···」

  桑喬圓潤的臉頰倒映在葉蓁瞳孔,她眼角勾起的一點笑忽然就消失了。

  桑喬打量她一眼,並未如從前一般帶著玩笑色,「葉二小姐的燒才退,趕緊回去歇著,吹了風不好。」

  葉蓁鼓起勇氣,「我、能見見二爺嗎?」

  葉蓁知道這於理不合,可沒有李煦安,她興許就死在昨晚了。

  桑喬不笑的時候,自帶幾分威嚴,「二爺無事。」

  她自是不信,可又不能再糾纏,一來怕影響李煦安休息,二來已有不少道士往這兒瞅。

  「你自己還臉白如紙呢,等好了再感謝也來得及。」

  葉蓁豈會聽不出桑喬在趕她,可是,萬一李煦安會跟她說句話呢?

  然而裡頭只有兩聲羸弱的咳嗽,桑喬毫不留情關了門。

  好像把葉蓁眼裡的光都關住了,她心裡一片灰敗。

  路過的道士指指點點,「國師大半夜背著人上來,還以為和她關係不一般。」

  「你也不想想國師什麼身份,豈是貪圖世間名利美色之輩?昨兒是為了救人,你想那麼多當心褻瀆國師。」

  「三清祖師明鑑,弟子愚昧。」

  那道童就地合十拜了三拜,一副懊悔之態。

  葉蓁回房的幾步走的虛浮,好在流霞攙得穩,「奴婢給您換藥吧,換了藥就不疼了。」

  葉蓁擺擺手,「待會兒吧,現在不疼。」

  流霞見她神色疲憊,便道,「您先歇會兒,奴婢盯著時間,約莫兩盞茶功夫後咱們再換。」

  葉蓁垂眸,「你去歇著吧。」

  「好,奴婢就在外頭。」

  葉蓁這回躺下碰著了後頸,隱隱有些痛,但不值得她在意。沒來由想起方才兩個道士的話,心裡倒慢慢明淨了。

  李煦安是大周國師,是百姓心裡的神,對自己多番相助,也是因為目睹自己沒有退路。他看著冷漠,實則待人耐心溫潤,不會見死不救。

  他說是為侯府還業債,就真的是吧。

  活了兩輩子,從沒人主動護過她。所以是她的問題,是她自己想多了。

  若見著李煦安,她該問問怎麼做才能不再氣運相連?

  心裡這麼想,手卻隔著衣裳摩挲腕子上念珠,腦海控制不住地想那個人。

  「二小姐,咱們換藥吧。」

  流霞躡手躡腳進來,生怕吵著她歇息。

  葉蓁沒再拒絕,流霞動作很小心,順利換好藥才說了句,「這紗布上還能聞到檀香味,昨晚奴婢和玉塵子道長都沒趕過來,是二爺幫您包紮的嗎?」

  葉蓁趴在枕頭上,聞言捏了捏拳,「不知道。」

  流霞肯定道,「一定是。觀里都是道士,事關您的名譽,二爺絕不會讓旁人進來。」

  葉蓁眼裡閃過一絲自嘲,「眼下我在京城還有什麼名譽?只盼莫要連累二爺受議論才是正經。」

  流霞忽然想到外頭說她勾引國師大人···當下又懊惱又氣憤,怕葉蓁聽了難過,不敢再提。

  葉蓁下午睡不著,隨手找了幾本架子上的道書翻看,卻因隔壁有動靜看不進心去。

  白雲觀的觀主先是在李煦安門前說了一通客氣話,後被桑喬請進去。

  葉蓁懷裡揣著書,耳朵貼在牆根上聽。

  她想聽聽李煦安還咳不咳,說話是不是有氣無力,甚至···他會不會提起自己。

  觀主和桑喬客氣個沒完,言語間都是對國師的恭維,張口閉口就是陛下看重國師,再不然就是白雲觀有幸侍奉國師···

  同樣是道士,比李煦安差遠了。難怪只能做個城外道觀的觀主,還因為城外只有一家道觀,李煦安為方便百姓,每月來這兒待兩日,才讓白雲觀有了些名氣。

  「咳咳。」

  一聲虛弱的咳嗽立刻讓葉蓁懸起了心,手裡的書莫名被抓得更緊。

  是李煦安!

  畢竟隔了牆,他聲音又弱,說幾個字便要停頓,悶悶得聽不清,葉蓁恨不得自己有穿牆術。

  「叨擾白雲觀,是貧道失禮。」李煦安客氣一聲,而後又道,「刺客身份未知,觀主不嫌貧道帶來麻煩,感激不盡。」

  「國師折煞小道。」

  葉蓁聽見桌椅響動,必是李煦安行了禮,觀主起身相扶。

  接下來又是一番相互客氣,很快觀主露了真面目。原是京城收到消息,已有人想藉機巴結李煦安,托觀主來探探國師口風。

  觀主才開了個頭,就見李煦安咳得厲害,只叮囑好生休養便走了。

  桑喬把人送走磨磨叨叨罵了兩句,李煦安只說,「他年年要維持觀里開支,與貴人走近些也是理所當然。」

  「等我好些了,還他幾個人情就是。」

  葉蓁有些失望,從頭到尾李煦安沒提到自己。

  可原本他也沒必要提起。

  *

  白雲觀沒多大,他們住在正殿西側,東側是香客平日求籤問卜的地方,後院便是道士房和廚房。

  因葉蓁是女子,流霞出入後院也不方便,小道臨時在西側院裡搭了露天灶台。她們需要什麼,還得勞煩玉塵子去拿。

  葉蓁吩咐流霞不必太細緻,將就些,能不麻煩就不要麻煩。

  晚上葉蓁沒胃口,只吃了一點素菜小粥,流霞趁著他們做晚課,趕緊到池邊漿洗,畢竟穿著道袍很不舒服。

  葉蓁用過藥後,躺在床上隱約能聽見正院道士做晚課的聲音,便更睡不著了。

  輾轉反側間,房門被人推開。

  她以為是流霞,「這麼快?」

  一道沙啞而不失溫柔的聲音突然闖進葉蓁耳朵里,「我不快。」

  葉蓁猛地坐起身,借著一點燭燈正對上李煦安黑漆漆的鳳目,眼角淚痣微微泛著些紅,讓他蒼白而精緻的面容上多了些人氣兒。

  「二爺?」

  葉蓁眼裡是驚,口吻又不自覺帶著喜。

  李煦安兩指併攏,沖蠟燭一指,一點光剎那熄滅,她便看不清他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