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賭命

  早前他帶人押送漕糧貪污罪證進京時,陸家就曾派人於落寒山截殺,那架勢恨不得能將他留在了京外。

  他帶回京中的人折損了大半,他卻全須全尾地回了京城,還帶了個瘋瘋癲癲卻足以致命的證人蔡奇回來。

  蕭厭與世家,與陸崇遠之間早就已撕扯了數日,世家恨他入骨,得知那蔡奇瘋症好轉又哪能坐得住。

  今日故意投拜帖入積雲巷,看似是以陸崇遠主動為餌誘他留於棠府,好能派人前往刺殺蔡奇,可實則真正的目的卻是激他得了消息出城轉移蔡奇。

  他們派人刺殺蔡奇是假,想要他的命才是真的,為此不惜動用埋在樞密院中藏的那般深的探子。

  只可惜他命大,第一刀雖猝不及防依舊被他躲了開來,第二刀刺出時,那探子的腦袋就已經飛了出去。

  蕭厭眉眼之中滿是煞氣:「陸崇遠那個老傢伙穩不住了,世家那邊怕也亂了手腳,去跟馮秋荔說一聲,讓他去見見崔林。」

  「本督挨了一刀,他陸家不償幾條命給本督,休想安寧。」

  縉雲沉聲道:「是。」

  宋棠寧問完秦娘子回來時,就剛好聽到「陸崇遠」三個字,見縉雲回話時滿身殺氣騰騰,一旁的蕭厭臉上也帶著戾色,她忍不住低聲道:「是陸家傷的阿兄?」

  縉雲在旁開口:「不是陸崇遠還有誰,督主昨夜得知他今日要來見您,後又被陸家藉此設局,陸家以您和樞密院一位犯人為餌,設了好幾重殺局,若非督主察覺不對提前尋了顧家主,怕是這一次還真就折在了城外。」

  宋棠寧聞言心中頓冷:「他不是想來見我?」

  蕭厭知道她想岔了,開口安撫:「也並非不是想見你,陸家眼下首要的便是從你手裡拿走的那些東西,也是想要息事寧人將皇后母子摘出去,他們誘我出京城,是防著我會藉機生事,設局行刺則又是另外一重。」

  「陸崇遠以為你先前所為是得我授意,無論我是死在了京郊,還是被困在城外回不來,都能讓得你亂了方寸好能趁機逼你退讓,只是他太過小看了鋮王妃,也太過小看了你。」

  陸崇遠沒想到他雖不在積雲巷,傅老夫人她們卻在。

  他更沒想到他們家小海棠早已今非昔比,哪怕沒有他庇護,她也依舊不再是那個陸家能夠隨意拿捏的小女娘。

  蕭厭剛才已經從府中那些下人嘴裡,知道宋棠寧是如何懟得陸家祖孫無言以對,他劍眸染著些笑:「陸崇遠今日算計不成,你居功至偉。」

  宋棠寧被誇了卻沒有半點欣喜之意,反而只咬著嘴唇氣得發抖。

  她原以為自己那般教訓陸執年,掃了陸家顏面就已經出了一口氣,原以為只是惡言幾句便已是厲害至極,可她卻遠遠低估了陸家人的無恥。

  一面看似為著皇后母子與她糾纏,一面竟是派人設伏刺殺阿兄。

  宋棠寧心中發狠。

  只是讓陸執年名聲盡毀,怎夠償還!

  蕭厭見她臉色發白杏眼裡卻全是陰霾,抬眼朝著縉雲讓他先行出去之後,才招了招手道:「過來。」

  宋棠寧走到他身旁。

  「在想什麼?」蕭厭問她。

  宋棠寧低聲道:「想讓陸家給阿兄償命。」

  蕭厭猝不及防被她這番大實話給逗笑,眼中漣漪盪開時,喉間溢出一串低笑聲,卻並沒去斥責她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彎腰側身在榻里抄起一物,隨意遞給了棠寧。

  見小姑娘疑惑看他,他揚了揚手中之物:「看看。」

  宋棠寧接過,打開只瞧了一眼裡面寫的東西就瞬時合上,驀地抬頭。

  「阿兄…」

  手裡的東西格外燙手,哪怕只看了寥寥一兩行卻也知道這東西關乎什麼。

  她抬眼對上蕭厭隨意落過來的目光,只覺得壓迫感十足,忍不住小聲說道:「阿兄是早就要動世家?」

  「不是我要動,是陛下。」

  蕭厭對於讓宋棠寧緊張無比的東西,顯得毫不在意,他只輕點了下桌面示意讓她將其攤開。

  那捲東西被在小桌上展開之後,蕭厭才朝著宋棠寧道:「世家盤踞魏朝多年,勝於皇權,又根深蒂固,陛下想要剷除已非一日兩日,只是他們與前朝後宮都牽扯太深,想要徹底清除非一夕之事。」

  「我與陸崇遠為敵也有數年,朝堂之上針鋒無數,可是能夠讓他鋌而走險直接派人刺殺我卻是寥寥無幾,若非情形於世家不利,讓他陡生危機,他是不會行此下策的。」

  宋棠寧垂眼看著桌上的東西,瞧著上面勾勒出來的世家關係,她輕咬了咬了嘴唇問道:「是因為先前漕糧的事情,還有我鬧出的事?」

  蕭厭點點頭輕「嗯」看聲:「是你亂了陸家大局,所以別自責,若非是你陸崇遠也未必會自亂陣腳。」

  宋棠寧滿心郁怒被這一句話瞬間岔開,她瞧著身旁溫和寬慰她的人,見他唇色有些蒼白卻還顧著她的心情,忍不住垂眸噥噥:「我不是小孩子,阿兄受傷做什麼還來安慰我?」

  蕭厭笑了聲:「也不全是安慰你,身處我這個位置,本就是人人得而誅之。」

  「我與世家之間,與陸崇遠他們本就是在彼此賭命,他們輸了滿門皆傾舉族陪葬,我輸了自然也要償命。」

  「今日只是流了點血,不必難過,你該慶幸才是。」

  宋棠寧聽他輕描淡寫說著朝中之事與生死,心中忍不住揪緊,也是頭一次這般清楚明白朝權爭鬥的殘酷。

  動輒滿門被滅,性命攸關,稍有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阿兄不能退,退了,就是死。

  ……

  搬回積雲巷後,宋棠寧與鋮王妃原是各有住處,可因著今兒個發生的事情,宋棠寧便去了鋮王妃那裡。

  見她神色恍惚的換掉了身上被沾上血跡的衣裙,披散著頭髮沉默著洗漱,待到垂著眼一聲不吭地窩在了床榻里側。

  鋮王妃才端著碗紅棗雪耳羹走到床邊:「聽蔣嬤嬤說你晚上沒用多少東西,廚房剛燉好的雪耳羹,來喝些。」